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讲,笙歌最害怕且最讨厌黑暗,那会让她非常切身地体会到“世界茫茫之大,自己却孑然一身”的孤独感。
她挣脱不了,抗拒不了,也违背不了内心因黑暗而产生的懦弱与无助,比一只祈求母亲羽翼保护的雏鸟来得可怜。因而每当在黑暗来临后她希望自己能躲藏在某个密不透风的角落里,不会被这种名为“孤独”的魔物找到。
可今夜的笙歌还是不得不选择离开那个象牙塔般的小木屋。
她有战胜这份恐惧吗?并没有,只是有的时候为了某些事情,人会麻木到连恐惧都抛弃在脑后。
担忧那个人的心绪如同甲胄般保护笙歌让她得以穿越黑暗梦魇,即使手中没有选定的宝剑,也会像童话书记述的勇者那般踏上冒险征途。
也许今夜狮心的到来并不时候……也或许跟他谈论有关于那个人的事是个错误……又或许告诉他自己内心的这种不切实际却又如此真实的担忧更是荒谬中的荒谬。
可笙歌无法抑制住这份心绪。
尽管这位兄长一直在安抚着笙歌的情绪,但他离开后,笙歌的焦虑反而更加放大。
不一样不一样不一样不一样……还是不一样。
狮心给出的答复很正确,但又是那么不合笙歌心意的正确,还是有偏差存在。你无法说这种言论过于冷酷,但同样也无法说他有人情味。笙歌不知道在狮心的心里那个人占据了何种地位,是否与自己在意那个人这般相同。
笙歌只知道对方没有说谎,依靠能力从狮心身上读取到的情感让她明白,这位兄长没有用任何敷衍的态度来诓骗自己这个年幼的孩子。
她明白了狮心并不与自己相同,并不是同一类人,甚至与那个人也不一样,她不能希冀对方能够站在与自己相同的立场来看待和理解一切。
狮心有着与那个人不同意义上的伟大胸怀,有着几乎无法被否定的绝对正义理念存在。那近乎无私且公正的言论性格比法庭上的法官来得更加公允。
可笙歌从那个人身上感受的欺骗情感非常真实,那个人绝对背着她在做着无法言说的某事。
笙歌其实很自私,她很害怕失去,否则那讨厌的孤独感会再一次像魔物般袭来撕咬着她的身体。假如那个人真的犯了错,笙歌只有选择原谅。
而她无法保证狮心会做出与自己相同的选择。
不曾伤害过他人,也不想去伤害他人,更不希望自己所在意的那个人去伤害他人或是被伤害。
笙歌的幻想过于美好到连自己也不相信,只是单纯的自欺欺人的借口,自始至终她所渴求的只是不想受到伤害而已。
笙歌终于来到了白天工作时的工厂,到了夜间工厂也一直不停歇,灯火通明,好似一只挣脱了时间束缚的野兽。
这并不只是一间垃圾处理厂,同时还有制造着其他产品制造,可即使到了现在笙歌也不知道那究竟在生产什么产品。
但这些无关紧要,笙歌只要知道这间工厂每天都有货车驶进驶出,而货车又是连接工厂与洛邑的纽带这点就够了。
白天的时候启雾跟笙歌聊了很多,这个大男孩曾说长大后想逃到洛邑去,之后也还不吝啬地告诉过笙歌几项如何逃出去的计划。
货车的规格,夜间货车的发车时间,车子又是在哪里装载货物,巡视人员的路线,监控的位置,如何逃避通道内的红外线检查,车子最后又会在洛邑的哪里停下……
这些都是启雾一直连夜加班从而可以长时间逗留在工厂里观察,并与各种工作人员闲聊时打探到的情报。
明明听的时候还是没怎么在意,但现在计划的细节却如此清晰地出现在笙歌的脑海中,她这才注意到自己其实也打心底渴望逃离这个鬼地方。
笙歌猫在一堵墙后,目视着远处。
远处一个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的男人,正手持着橘色的指挥棒指示一辆重型卡车倒车。
“好,继续,倒车倒车,方向盘再往左打一点……好,停!”
指挥棒男人接着走到驾驶室旁,车内的司机从窗口递出许可文件。
“每次大晚上来,辛苦喽。”指挥棒男人接过文件确认。
“还行吧,等再过几年上了年纪后再开夜车,那身体可真的有些吃不消了,上礼拜去医院做个检查,医生说我的脂肪肝又严重了不少……”
“都说平常少喝点酒了,你还不听,作死啊你!”
司机满不在乎地笑笑,肚腩上的赘肉随着笑声有规律地一抖一抖。忽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远处围墙闪过一个分不清是什么的黑影。
“那个……你说这边野猫野狗多不多?”司机抓抓脑袋问。
“怎么,你想捡一只去养养?”
“谁会养这玩意儿……就是忽然想吃猫肉狗肉火锅……就着啤酒味道应该会很赞。”司机吧唧嘴吞口水。
“哎呀……我刚刚说的话你根本就一点没听是吧?”
指挥棒男人确认过文件后从车窗丢进驾驶室,文件正好拍在司机的脸上。
笙歌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工厂内,往日只在那个工作车间附近逗留让此刻眼前所见到的一切都感觉很陌生,她仔细地留意着摄像头所在的位置。
能够感知人类的情感,同时还可以模模糊糊地同动物对话,这种平常派不上多大用处的能力现在发挥出了雷达般的优秀作用,得意让笙歌可以轻而易举地让自己躲避人群进入工厂内。
有着工厂亮着的各种信号灯的余光在,不至于让笙歌在黑暗中瞎摸索,她就像只冒出臭水沟来觅食的老鼠,鬼鬼祟祟的。花了一会儿功夫,终于她潜进了启雾说的那个货仓。
货仓的地面上堆满了各式规格的包装箱,届时会有叉车将它们送入货车中。据启雾所说,包装箱上贴的标签不仅会印有制造时间,还会印有发货时间来标识何时将货物发送出去,严谨的规章制度。
而启雾的计划很简单,就是挑选正确发货时间的包装箱藏进去,便可以偷偷地躲在货车里,“偷渡”到洛邑去。而难点在于如何不被人发现的前提下进行成功躲藏。
启雾与笙歌不同,很平凡没有奇特的力量,实行这个计划对他来说难度不是一般的大。而笙歌不一样,依靠着能力让她规避了所有的风险。此刻,就在今天,笙歌幸运地践行了启雾口中的计划,很成功。
笙歌站在一个大型的包装箱面前,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
这个镇子对于笙歌来说太过熟悉,自有记忆起就在这里一直流浪。从那个人无声无息不见的那天起,她有去找过,但是都找不到。熟悉的街道,常去的交换屋,曾去过一次的黑心诊所……每个能想到的地方都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甚至在卫星镇里也感觉不到有那个人的丝毫情感在——那个人确实在这个镇子里消失了。
那个人究竟去了哪里?不知道。
在与那个人一起生活的日子里,那个人跟她聊过很多很多。一直待在卫星镇里的笙歌是一只井底之蛙,终日只能见到井口大小的蓝天。但那个人拓宽了笙歌的视野,让她明白了在这个镇子外还有着如此多彩缤纷的世界。
提及最多的就是洛邑,远方的那个巨大都市,因为那个都市才是那个人原来的归宿,也就是家。
笙歌一直都明白,那个人不与自己相同,假如对方终有一天会离开自己,那么大概率就是回到了其应该回去的地方。
在那个人所未讲述的自身过往中,应该有着某个在意的人存在于对方的心里。
笙歌掏出刀片,尽量不留痕迹地划开包装箱的封条,进入箱子后,又艰难地用透明胶带从内部粘住口子。
“这样应该会顺利地去到那里吧……”
笙歌在祈祷,向人类假想中的神明祈祷。
她有时会在卫星镇的边际远远眺望,看着远方宛如天堑般的壁垒,自己仿佛成了只蚂蚁。洛邑似乎是一个很辽阔的地方,有很多人,也有多高楼建筑,也很安全,很令人向往。
希望能成功在那个不会接纳自己的美好幻想乡中找到那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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