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也不觉得这点酬劳是否配得上自己付出的辛劳，但是有总比没有要来的好，即使酬劳少的可怕且不公平。有多少就拿多少，直至没有，因为比起充满不确定性的流浪，也就只有“工作”能稍微分担一些那个人的负担。
将少的可怜的钱币小心地揣入口袋中，笙歌无视皮思曼在身后习以为常的谩骂，飞似地跑开了，像只挣脱牢笼的黄鹂鸟。
下班后则是赶紧前往交换屋，获取物资。
笙歌来到位于工厂南边一条鲜有人来的街道上，年岁久远的柏油路有大段大段的裂痕，凹凸不平得让车辆难以行驶。路的对面是数米高的生锈铁丝网栅栏，分割了笙歌所在的废弃区和对面的区域。
这边是废墟，那边是正常人所生活的地界，崭新的楼房，入夜后霓虹灯闪耀，余光会惠及到这边废墟。
在某段栅栏的底部铁丝网被破坏，开了一个勉强能让人通过的口子，笙歌伏下身子像小狗般钻过来到这片自己不应该来的区域。因为位置很偏僻，所以根本就不用担心会被人发现，但笙歌还是习以为常地扭头观察了遍周围……很好，没有人在。
凭借记忆，笙歌来到一个窨井盖前，蹲下身吃力地抬起然后再像只地鼠般灵活地钻进去。
窨井盖下是早已没被使用的下水道，里头空间非常宽敞，被人为改装成了仓库以供储存物品和日常居住。这里有多大，一直常来的笙歌也不清楚。
“晚上好，迦西姥爷。”攀爬下梯子后，笙歌很有礼貌地打招呼。
亮着灯，远处一个老人躺在摇椅上，放在一旁柜子上的音响播放着笙歌欣赏不来的不知名戏曲，咿咿呀呀唱着，一根拐杖倚靠在柜子边。
上了年纪的老人身体佝偻，呈C字形。也不知曾经历过何种劫难，身体消瘦的他双手都是义肢，一只眼睛也是义眼。因为都是廉价的型号，且日常保养不够，仿生皮肤早就脱落露出金属外壳，双臂一旦配合着做出各种动作，就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部古董老爷车。
听见招呼声后，名叫迦西的老人微微颔首，义眼镜头伸长对焦，老人家在看清全身脏兮兮的笙歌后摇摇头说：
“不过丫头你看着可一点都不好。”
“这个嘛……”
笙歌心说毕竟是因为在工厂里工作嘛。与此同时老人所饲养的只猫头鹰从里屋飞出，停在了笙歌的肩膀上，替她分散了些许的尴尬。
“你也晚上好，巴布。”
猫头鹰在肩膀上小跳着靠近笙歌的脸颊，于是她伸出手指，顺着猫头鹰被背部羽毛轻轻抚摸。这只寻常连自家主人都不给好脸色看的夜行生物享受地眯着眼。
“皮思曼那光头小子永远都学不乖，赚他那几个没良心的钱手脚嘴巴还一直不那么干净，昨天赢他钱的感觉真是爽多了……”
“反正我一直将他说的话当作放屁，别去理他就成了。”笙歌说实话就是这么做的。
“那人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孬种，年轻的时候可没少被我拿棍子打，打的多了也就贱了，怂了，在我面前一个屁都不敢放。”
迦西老人对于成年人的容忍度明显要低于小孩，经常唠唠叨叨将每个人数落的啥都不是，而那个皮思曼就是处在老人鄙视链的最底层。
“自己多注意点，他人年轻时犯的事不少，只不过现在这里没人将他抓起来罢了……”
“我知道哦……您老就别像爷爷关心孙女那般照顾我，我现在好歹也长大了几岁，会自己保护自己的啊……”
“小孩子可比五大三粗的光头佬可爱多了，疼爱不是很正常？”迦西老人白须眉毛一翘，衰老布满皱纹面容满是严肃地说出了一句天经地义的真理。
接过拐杖，老人家慢悠悠地从椅子上站起，走向里屋。
“今天也是照旧？”
“是的，麻烦你了。”
“……啊，对了，刚好你在，丫头，你帮我问问这只笨鸟，它知不知道降血压的药放哪儿了？胸口总有点闷，找了好久都没找到……”迦西老人忽然转头说。
“哎？这不是很糟糕吗？”
“大惊小怪干嘛，又不会一命呜呼，反正人老了懒得动，整天躺着也没差。”老人手中的拐杖猛地拄地发出一记咯噔声响，抗议笙歌这种没必要的担心。
“您老还是那么喜欢逞强啊……来，巴布过来一下。”
笙歌伸出手，猫头鹰很听话地站到她的手心上，然后她低下脑袋，额头触碰对方。
笙歌具有奇妙的力量，即使不借助言语和行为，她也能模模糊糊地理解人类表达的情绪，善意恶意诸如此类情感，甚至还能够与动物进行简单的对话。
因而她有着很招动物喜欢的体质，各种动物对她的好感度都满满的，就像个童话中被动物喜欢的森林公主。当然，如果动物本身就是在生气且充满敌意，即使她能够对话也没辙。
与同样拥有奇妙力量的那个人相类似。
据对方所言，这是因为曾经的那场“奇迹”导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能够拥有奇妙的力量。尽管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拥有，但有力量的人耶绝对不在少数。
其中有一无是处平凡的力量，也有威力强大可怕恐怖的力量。
而笙歌的这种力量显然是前者，既伤害不了他人也无法带来可怕的灾难后果，是被那个人描述为，单纯为了能够理解他人，拉近两个有隔阂心灵的温柔的力量。
迦西老人很快就从里屋出来，推着辆小推车，上面放着一个大袋子。
“诶？吃完了……迦西姥爷，巴布说你的药早在三天前就吃完了？”
笙歌吃惊地抬头，说话声有点大，吓得猫头鹰下意识拍打了下翅膀。
“吃光了？哦……怪不得找不到呢，瓶子应该都丢了吧……”
“不不不，这可是治病的药，您老能不能有点稍微紧张感啊，吃光了不是很糟糕吗？”
“都说了别大惊小怪！别把我当成半截入土的糟老头子……等等我的腰，疼疼……”
试图挺直身体来证明自己依旧老当益壮的迦西老人一不小心就扭到了腰，嘴上喊着疼疼，边一脸痛苦地慢慢躺倒在身后的躺椅上。
“那个……没事吧，需要我帮忙揉揉？”
“去去去！赶紧把东西拿走滚蛋，我还不用你揉……”
迦西老人依旧固执地摆摆拐杖，事已至此，也算了解老人臭脾气的笙歌只能作罢，她弯下身清点袋子中装的食物是否有遗漏。
“对了，迦西姥爷，蛋糕和面包的做法应该不同吧？”
注意到袋子中的两颗鸡蛋，回想起早上对话的笙歌问。
“这不是当然，不然为什么还要分开叫？”
“那做蛋糕难不？”
“不好说，反正我没做过，吃倒是吃过……怎么，你想做蛋糕？”
“这个……想是想啦，但就怕做不好，结果浪费……”笙歌挠挠脸颊，毕竟鸡蛋很珍贵，“你这里应该没有怎么教人做蛋糕的书吧？”
“当然没有，连蛋糕都没有……我得提醒你，这东西不仅做起来复杂，而且保质期也比面包短多了，做出来就得马上吃掉，哪怕是冷藏多放几天就会坏掉。”
“诶，怎么这样？”
从未吃过蛋糕的笙歌觉得这真是种比面包还要“矫情”的食物。不过算了，如果到时候科科萝依旧想吃，那就另外再想办法。
接着笙歌从口袋中掏出钱放到柜子上，然后吃力地背起袋子。
“对了，那里的香皂你自己挑一块。”迦西老人用拐杖指指一边的架子。
“为什么？”
“送你的……人实在是太臭了 ，赶紧回去洗洗干净……”
“谢谢，那么再见，迦西姥爷。”
欣喜的笙歌礼貌地告别，继续攀爬来时的梯子。
“这丫头还真喜欢钻下水道，明明有更宽敞的门可以走的。”
迦西老人对这傻丫头无语地摇摇头，接着略微调大了音量继续欣赏戏曲，手指有节奏地打着拍子。
笙歌背着袋子行走在街道上，对于她这小孩来讲袋子有些过大，压弯了她的腰。入夜的废弃区没有太多光亮，她整个人宛如融入夜幕般不会被人注意。卫星镇的穹顶几乎透明，能够看见外界的景色，但是抬头见到的不是星空，而是习以为常的那片棕褐色云层，压抑而又沉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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