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了,凄凄秋意愈重了。
灰蒙蒙的天空中飞过只落单的乌鸦,它扑腾黑色羽翅落将下来,立在棵老树上嘎嘎出几分凄凉。秋风静了,本盘旋在耳边的世界的声响逃得无影无踪,之后打心底里生出一股闷热与压抑。
两人穿过几颗孤零在荒野的、叶片渐黄的树,漫长单调的路便显于眼前,顺路走下去,他们来到一户村庄。那颗老树枯得只剩黄土色的躯干,它与一旁由相同颜色土砖垒起的破败房屋夹了一条土路,这就构成了村口。
两人途经村口时,两辆满载“货物”的马车正轧得土路嘎嘎出声。除了木轮压路声,再没有其他声了,两人都未曾出声;那马儿低头闷闷赶路,蹄子都未在路上敲出声响;“货物”们也都没有发出声响。直到两个肩扛锄头的村民出现在村口,这世界才有些许……生机……
两个村民兜穿着麻布衣服,半遮半掩袒露出肋骨明显的胸膛,有一句没一句地走往村外。他们要去耕地。村中人的田地大多都在村内,只有少数几人才不得不到十几里地外去耕作。
村民靠着道儿边走过慢吞吞的马车,他们毫不掩饰眼中的垂涎,对车上货物指指点点。一个说这个好,浑身是肉,肩膀腰圆,干起活来定是个好手。一个说那个俊,白白嫩嫩养着也舒心。
他停住。随他的脚步,她也停住。
他注视着马车,瞪大自己的眼睛,看直自己的眼睛。
“这……村口……这车直接从村口出入?”
“这并不违法。”
他看向她,震惊于她的冷静。她低下头,稍怯于他的震惊。
他又看向马车,震颤的心由黑与白的眼所表现,同时,眼中倒映出一片死气。不消说,死气源头来自马车,准确的说是其上的“货物”。
“货物”大都年幼,男女皆有。他们赤条条的披着烂布,被土灰所染的皮肤上,总可以看到擦伤或是淤青。一条绳子依次绑住他们的手脚,将他们穿成串蚂蚱。在那由泥垢所固形的头发中藏着一双双满是死气与麻木的眼睛。他们看透了人生,甚至参透了命运,尽是劳苦悲凉。
在他站定中,“嘎嘎”声渐渐小了,渐渐远了。他回过头,看着那破败村口,打心底里觉得不自在,“绕路吧。”他说。
她回:“可我们需要马。再有一段距离,我们就会看到大道,骑马在大道上穿过三个城市,我们的目的地就到了。这是最快的。”
他终是迈开步子,走入村内,但他又随她而驻足。
“怎么了?”
“你在村中等我,我去去就回。”
还没等柳朔有什么反映,她就化为一道清风,“去去就回”的话语还萦绕耳畔,风就去了。
“好快……”柳朔踮起脚尖,遥看她的背影。
进入到村子,相继映入眼帘的是几间砖垒的瓦片房,相较于这一路上途径的其他村落,单单就这几间房子就高档上不少,毕竟一路上看到的房子大多是泥浆堆砌的茅草屋。
再走将下去,视野豁然开朗,两侧房子被平坦田地取代。黄蒙蒙的麦草静静立在田里,偶有几人或是挥动锄头或是弯腰拔除杂草。
又走将下去,块块田地与地中村民被搁置身后,来到一棵树下时,脚下似是黏了胶水,无论如何也挪不开了。柳朔定定注视前方金灿灿的田地与其中只比麦草高出一头的小小身影,柳朔的脸上渐渐冷出一层青色。
“呀!是人啊!”突然而来的声音充满惊喜:“你脸色不大好啊。”
他本躺在树下,察觉到柳朔过来就坐起身子。
“你怎到这儿来了?”
柳朔看着他,却不回话。
“我也是人,”他用手在头上拨动头发,笑眯眯说:“瞧,没有耳朵。”
柳朔再不看他,但脸上青色更重,调头望向刚刚注视的地方。
他看到同为人类的柳朔,就好像看到了老乡,嘴里开始叨叨个没完:
“她啊,没办法,这里就是这样。那亩田地的主人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村里人都畏惧他三分,所以占了块好田,手头上自然比较富裕,有她很正常。你知道他家的孩子吗?跟他五大三粗的老爹一个样,壮得跟个水缸似的,整天在家里钻研怎么才能让自己更壮,一顿吃四碗饭啊!四碗!”他伸手指了指金灿灿的田地:“她的话,可能才有半碗。”
他把身边的锄头摆好位置,头枕到锄头上,又用草帽扣住脸,叹了口气:
“村里人都羡慕他那一膀子力气和水桶样的儿子,强者为尊嘛,这里就是这样。”
“你为什么可以……这样……这样……习以为常?”柳朔依旧注视那个地方,语气冰冷道。
这时,草帽下边儿没声了,良久,他才回道:“入乡随俗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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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宇破烂,其房顶层层瓦片的间隙中伸出许多嫩绿草枝,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其院落也是破败至极,但令人奇怪的,满院的绿色中却空出几条未生杂草的道路。
它建在没有人烟的荒野,这件事本身就充满不明意味。
已是月上树梢,点点昏黄的火光透过破庙窗户映射出来。两辆马车停在院中,木轮正压在没有杂草的地面。
忽然刮过一道风,待到风止了,她轻轻落到破庙房顶,在这寂静夜晚,你甚至听不到她身子带起的风声。她掀开一片瓦砾,暖黄的烛光就射到她脸上,同时也闪烁在她眼中。
“混蛋!看好他们!原来丢的药没准儿就是他们手贱拿的!”
男人生得一脸凶相,也不嫌地脏,席地而坐,一柄短刀摆在身侧。他伸着脖子和胳膊,手指向房间东南角。顺他手指看去,只见一个硕大铁笼中竟关押了一二十个人,其中大多是孩童。笼子一旁,一坐一站两个看守,腰间也各别一柄短刀。
突然马蹄声响,又有两辆没有顶棚的马车驶入院中,那马所拉运的,正是空荡荡的铁笼。其上下来四人,领头的一看便知不寻常——白丝绸缎子做的衣服,光光滑滑;脸上表情刻薄,让人感到一股子傲气,估摸着可能是什么达官贵人。
男人收起脸上凶相,笑盈盈将四人迎入屋内,又在屋内与“达官贵人”交谈了几句。交谈中,他们不时看向笼中的孩童。交谈结束,“达官贵人”对随从招招手,两个看守就配合着三个随从,把被绳子穿成串儿的孩童们从笼子里押了出来。
“达官贵人”点数两遍孩童数量,就又一招手,三个随从就把孩童们尽数押上马车。
四人乘马车去了。
月亮被乌云遮掩,突如而来的风将蜡烛吹灭,黑暗中男人骂了一声真特娘倒霉,当男人摸索着重新点燃蜡烛时,她就站在了男人面前。
当光线被剥夺时,耳朵就会比以往更能捕捉到响动,但在黑暗中,男人除了自己的骂娘声和翻找东西的索索声,他什么也没听见。
她就像是鬼。
男人瞳孔收缩,心跳骤然加快,脚底板的寒意一路顺脊背射到头皮。男人又看到她手中明晃晃的刀子,浑身一个哆嗦,已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两个守卫见得此情此景,瞬间就摸到了腰间刀柄,只再一个瞬间,两柄同样明晃晃且比她手中刀子长出一倍的铁器就会蹭得吟出两声龙吟。
但是,“慢!!!”
男人的叫喊把铁器封在了鞘里。
她道:“他们被送到了哪里?”
男人笑得很僵,脸部肌肉硬拉扯脸皮,他答:“货物?我就是个商贩子,顾客的事儿我也不好多问啊。”
她又道:“他是怎么回事?”
“谁?”
“他。”
“他?”
“他。”
“他是我雇的保镖,帮忙押运货物的。”
男人对一名护卫招招手说,你过来,守卫便走到他身前。男人勾搭守卫的肩膀,说:“你看,我的保镖。”
突然,男人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带有中空针尖的管子,直接插入守卫脖子。守卫吃痛叫了声,再之后,竟是从脸上生出灰白毛发。一连串脆生生的嘎嘣声,从他四肢里传出,同时四肢在瞬间发生形变。
“嗷~~”
呼吸间的功夫,守卫撑破周身衣物化作一头成人高的巨狼。它露出利齿,眼中闪烁着凶光。
凶光同样在男人眼中闪烁,凶相也再一次表露在男人脸上:“杀了她!”
另一个守卫见势不妙,一头顶破窗户,窜出去逃了。
月下的丛林,弱肉强食是其不变的法则,那只兔子自认为已足够机敏,将草枝啃出沙沙声响,然而在下一刻,锋利的犬齿就穿透了它的血管,更为迅捷的狼将它杀死。
鲜血染红它的皮毛,它死了,只一刀就被割开了动脉。
血泊中男人瘫坐,短刀从他颤抖的手中掉落地面砸出冷硬的声响。
她淡淡道:“他们是不是被送到了凯达都?”
男人浑身一颤,说话磕磕巴巴:“你、你知道、知道还问我。”
“他是怎么回事?”
男人咽口唾沫:“买家送的,用来抵押货物的费用,也是为了保证货物的安全。”
得到答复的她举起了手中的刀子,眼睛被烛光照映得犹如发出了赤色血芒,在这一刻,男人愣愣的没有动弹,很多年前从军时的记忆自脑海深处浮现:
刚打完仗,他们惨胜,按理说他们应该完败的,但不知怎么回事,敌军的指挥官连同几名谋士都死了,听说是莫名其妙的死在营地里,外面的侍卫闻到血腥味进帐篷查看,才知他们死了。
他累得抬不起胳膊,坐在满是尸体的街道上,一个老兵神秘兮兮的跟他说了一通话。
老兵说:“他们死了,它杀的。”
“谁杀的?”
老兵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它有一双会流血的眼睛,当你感觉到有风吹过自己脖子时,你就死了。”
“我们都叫它……”
“赤眼鬼。”
男人看着她红艳艳如血水般的眼睛,灵魂都恐惧得为之战栗,喃喃说出了自己的遗言……
杂草丛生的院落中,清白的月光里,她踩着自己的影子,遥望向月亮,风吹动她雪白的头发,头顶的半只耳朵也于风中微微晃动。
她说:“再做这等买卖的话,下次被我碰到,有你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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