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
“咔哒。”门锁被轻轻打开。
枭没有抬头。
白色的微光，透过打开的门缝，照亮了略显昏暗的房间。
长桌，档案柜，白色的床铺，以及一些粉色的小猪玩偶，它们散乱地立在长桌上，呆呆地望着彼此。
“队长，还不休息啊？”
爱丽丝无力地关上房门，看着枭。
“还有一些档案要录入。”枭回答道，目光仍旧盯着桌上的终端。
“是苏燃的？”
“嗯。”枭轻轻点头，“你那边怎么样？战略会议结束了么？”
“没有，”爱丽丝烦躁地摇了摇头，“特弥尔那边说，先休会半个小时，一会还得继续。”
“辛苦你了，下一场我去吧，你休息一下。”
“好哦。”爱丽丝点了点头，径自向一边的床铺走去。
“你的休眠舱再不用的话，就彻底停机了，”枭看了看爱丽丝，“后勤部那边，已经说了好几次了。”
“停就停呗，我不爱用，”爱丽丝仰面倒在床上，“还是床舒服，那个休眠舱太闷了，和睡棺材一样，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算得上是一个死人了。”
“什么意思？”枭怔了一下。
“我和你不一样哦，队长，”爱丽丝舒服地翻了个身，“你是真真正正的机械体，本身就不属于人类，也不会是某个人的替代品。我呢，大概是哪个女孩子的仿制品吧。”
枭没说话。
“那个女孩子，是半械人改造的失败品，”爱丽丝轻声说，“她死于那场改造手术，而改造的失败品，只需再进行一次全身改造，并植入一个空白的模拟意识体，以及那个失败品生前的记忆，便成为了一个‘机械体’。”
“队长，你觉得，我是那个模拟意识，还是另一个‘她’呢？”
“她。”枭沉默了下，回答道。
“为什么？”爱丽丝好奇地问道。
“你要真是那个模拟意识体，就不会有那么多奇怪的癖好，”枭扫了眼桌上的小猪，“我猜，模拟意识体大概不会对猪情有独钟。”
“好有道理的样子。”
爱丽丝把头埋进松软的枕头，闷闷地笑了起来。
枭站起身。
“一会档案上传完了，你就把纸质版的销毁。”
“什么？”爱丽丝惊讶地抬头，“纸质备份也不留吗？”
“不留，”枭低下头，看着摊在桌上的黑色封皮档案，“这份档案，曾在安柏拉公馆的老管家手里，本应由他交给苏燃，但他并没有照做。也许，那位管家看到过什么。”
“他看到了？”爱丽丝悄声说，“那可是S级的档案啊，余烬那边知道了，会不会……”
“档案是代理人给他的，”枭慢慢地说，“而且，那位管家，也绝对不仅仅只是一名管家，面对我的突然来访，他表现得比任何人都要平静。”
爱丽丝伸手，抓住了档案的封皮。
“别看了，你看不懂的，”枭说道，“那份档案，使用的是耶摩语，是加西亚帝国的宗教语言，现在的话，基本上没有人能看懂。”
“队长你也一点都不懂？”
枭犹豫了一下。
“我只看懂了一个词语，一个反复出现的词语。”
“是什么？”爱丽丝从床上坐了起来。
“娜塔莉娅。”
“人名？”爱丽丝有些惊讶地说。
“娜塔莉娅·加拉博尔，”枭轻声说，“这是我当时唯一能想起的名字。”
爱丽丝似乎颤抖了一下。
“黑色君主的名讳？”她悄声说，“苏燃怎么会和她扯上关系？难不成苏燃还是她的血裔？”
“不会，”枭摇头，“黑色君主在去世时，仅有二十一岁，甚至都没达到迎立王夫的年龄标准，所以，她不可能会有子裔，而且，苏燃的长相……”
“更偏向于夏国人，我看得出来，”爱丽丝说，“但我总觉得，她并不是夏国人，她好像，对一切都非常陌生。就好像……她从未与大地接触过一样。”
“但她适应得很快，”枭慢慢地说，“从未与大地接触过的人，也许永远不会理解大地，但苏燃只用了三个月，就已经了解，习惯了一切。”
“队长，我跟你提过好几次了，”爱丽丝重新趴回床上，“余烬的顶层人物，都很在意苏燃的，只是，他们是否对苏燃怀有善意，那便不得而知了。”
“戴安娜的话，不必太过担心，她暂时是可以信任的人。”枭说道，“我们真正应该担心的，是代理人的态度，他在……试探。”
“代理人知道了？你和苏燃链接的事？”爱丽丝小声问道。
“瞒不住的，”枭回答，“高层的那些官员也许好骗，因为他们不在乎战争的过程，但代理人呢？他关注每一场战争，自然，也一定会注意到苏燃。”
“那……我们该怎么办？”爱丽丝低声问道。
“能怎么办呢？”枭轻轻摇头，“尽量保护苏燃，静观其变吧。”
……
大雪，疮疤。
白色的雪幕，掩埋所有。
“总指挥，请求停止平台投放任务，暴风雪已经严重干扰任务执行。”
“同意，”戴安娜回答，“所有在外执行任务的小队，全部撤离，所有作业任务，全部停止。”
“收到，即刻执行。”
戴安娜坐回扶手椅，重新沉默下来。
“米拉斯伯爵，您的行为，似乎有些不大妥当？要知道，后方的大部队，已经开始行军了。”
“你很懂啊。”
戴安娜看了眼夏洛特，扯了下嘴角。
“巴隆小姐，你不妨多关心下你的妹妹，总部那边的载人运输机，今天就会到哦。”
夏洛特没说话。
“为什么露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难道说，在艾莉雅小姐失去了价值之后，你们就打算抛弃她么？”
“你不必对我冷嘲热讽，伯爵大人，巴隆家族向来如此，为荣光，为不朽，任何的牺牲与抛弃都是值得的。但同时，您也不必质疑，我对艾莉雅的关心与爱。”
“何以见得呢？”戴安娜收敛了笑容，颇为感兴趣地问道。
“您无法理解，伯爵大人，您是飞出米拉斯家族的孤鹰，你身后的米拉斯家族束缚不了你，而我与艾莉雅，皆为家族的棋子，我们最终能给予彼此的，只有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
“既然如此，那又为什么，不逃离家族呢？”戴安娜问道。
“因为戒律，”夏洛特轻声说，“您很幸运，米拉斯大公原谅了您的叛逆，您也不因为自己的逆行而除名于米拉斯家族之外，但在巴隆家族，我们只需要棋子，以及坟墓。我们死于敌人之手，或死于家族之手。”
“你甘心如此？”
“甘心，”夏洛特回答，“为荣光而死，即为不朽；因不义而死，即为不堪。”
“你称颂家族的行为么？”戴安娜面色微变，“ ‘自我’ ，在你眼里，竟成为‘不义’的化身？”
“我说了，您不可能理解，”夏洛特说着，微微躬身，“那么，既然您不肯答应家族的请求，又是否能答应我的请求呢？除开家族的名义，我以夏洛特·巴隆，以一个姐姐的身份，请求您批准，我与艾莉雅的见面。”
戴安娜迟疑了一下。
“我并不知道，你的这一番说辞，究竟是老巴隆的辞令，还是出自于你自己的真心，但，我愿意相信你一次。”
“感谢您的信任，”夏洛特轻声说，“父亲的确有让我‘以情动人’的指示，但现在，我想把它当做我个人的私心。”
“很好，”戴安娜点点头，“你很坦率，那么，也便容我坦率一些，你的请求，依然要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您想要什么？”
“我希望，从特使手中，传回余烬高层的情报，都将对我有利。”戴安娜说，“在大军抵达战场之前，我不希望我的行动，遭到人为因素的干扰。”
“父亲会发现异常，”夏洛特摇头，“他想要回的，不止是艾莉雅，更是这场战争的肤死胎中，他无法独自面对代理人，只能联合议会，以求达到权力的平衡。”
“不必担心，”戴安娜淡淡地说，“你所传回的情报，更多的，是为我们后方的军队服务，‘红区’的恐怖阴影，也许会给予他们太多的压力，至于议会……”
夏洛特忽然颤抖了一下。
“苏醒的加西亚帝国，也是需要树立权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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