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皇女与佣兵
倒下的艾兰用虚弱的眼神注视着面前的黑发少女，伤口还在不断地向外涌出鲜血，意识也开始随之模糊，他按住自己已经被贯穿的腹部，痛苦地咬了咬牙齿。
“已经没救了。”少女露出了一副不忍的表情。
“不……什么都行，请再给我一次机会。”艾兰喘着气说道，“我还有……必须要去见的人……”
……
少女愣了一下，然后不由得笑道：“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向我嘱托心愿然后放心地去死么？求生欲望还真是强啊……简直和那些堕落的贵族们一模一样。”
“救……我……”艾兰的眼神逐渐暗淡。
“既然这样，就把怪物留下的碎肉吃掉吧。”少女转过身，用剑尖从蓝发恶魔被烧焦的尸体上挑出一块焦黑的肉，然后甩到了艾兰的面前。
“这……这是……”艾兰明显被惊到了。
“吃掉它，毫无尊严地成为塔中的怪物；或者是放弃求生的渴望等待死去。”少女漆黑的长发在空中飞舞，一对深蓝色的眼眸宛如冰海般发出澄澈的光亮，“请选择吧。”
艾兰仰头注视着玻璃窗投下的神圣倒影，又看了看放在地上的散发着浓郁臭气的碎肉。
而少女此时就如同深渊的处刑者一般，静静地等待着自己做出行动。
“我选择……活下去！！”
艾兰闭上眼睛，用最后的力气捧起腐肉，大口大口地吞咽了下去！顿时，成片的金色火花从少年的躯体上绽开，浑身的血管都开始痉挛……
“呃啊啊啊啊啊！”艾兰顿时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竟然真的吞下去了……”少女也露出了一脸迷茫的神情，但很快，那份神情便转化成了深深的警惕，少女即刻用剑尖对准了艾兰的身体。
“哈……哈……”
满身是汗的艾兰用双手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不知不觉间，所有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但失血带来的副作用仍在，少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将背后靠在倒塌的柱子上，一阵强风从窗外袭来，灰白色的头发也开始无力地摇摆。
黑发少女警惕地直视着少年的眼睛，手中的长剑早已抵在了少年的脖子上。
夕阳的余晖此刻正透过五色的玻璃窗洒在坍塌大厅中的两人身上，恍若无数的尘埃穿越了时光，让被火焰燃尽的一切痕迹都在闪闪发亮。
恍惚间似乎回到了某个绽放着烟火的夜晚，那个男人也一样……
“谢谢你。”艾兰惨淡地笑了笑，紧接着便闭上双眼，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诶？！”少女惊慌地扔掉长剑，一把抱住了倒在地上的少年的肩膀。
“怎么会……不可能的吧？”
——————————————————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黑夜已经降临了，整个高塔被黑暗笼罩住，只剩下女神像依旧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在一处狭小的夹层之中，少女点亮了书桌上的油灯，伏在桌面上认真地写着一封给自己的信——
“……总算在塔里遇见了还维持有人性的家伙，不过也差一点就要死去了，当时真的有点担心……如果再没有一个真正的人出现在我眼前什么的，通向顶层的道路大概会真的把我逼疯吧……
在这个到处是怪物和尸体的巨大监狱中，一个人真的好害怕、好痛苦……有时候也会想，当初那个倔强的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呢？只要老老实实服从命运的安排，不也是可以安稳地过完一生么？……”
写到这里，有些难过的少女便连忙将纸张撕开，丢进了一旁的火苗中。
倔强地咬住嘴唇，稳了稳心神，她开始重新写下文字——
“遇到了比之前更强的怪物，用‘黑蔷薇之剑’顺手便解决了……
救下了一位年龄相仿的少年，还喂他吃了怪物的腐肉；但令人惊奇的是那个家伙竟然因此睡着了，还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啊……
走到现在，离塔顶也应该不远了……将命运加诸于我们的所谓的‘神’的代言者，我会用复仇的火焰将你们彻底埋葬！哪怕双手染上更多的鲜血，无论是谁，都别想阻碍我继续前进的道路！”
写完之后，少女合上书本，转过头望着躺在床上依旧沉睡着的男人。淡淡的灯光照亮了他柔软的脸庞，少年在睡梦中沉稳地呼吸着，平坦的胸部也随着呼吸声慢慢起伏，安静的就像一只睡着的小狗。
“果然还是没有一点变成怪物的样子，这样也好。”少女放心地呼了一口气。
她最后看了一眼少年的睡姿，表情复杂地自言自语道：“啊……真是的，你把我的床铺都抢了……今晚该睡到哪里去呢？”
不过……这么想来……我还是第一次……
能和一位看上去还挺帅的男孩子共处一室……这样的事情还从来没有过……如果可以……
“我在想什么啊！！”少女赶紧摇了摇头，“我可是身份尊贵的皇族，那种身份卑微的家伙是没资格……”
“啊？你在说啥？”
“没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啊？我觉得……”少女说到一半，立刻惊讶地跳了起来，“诶？！你……你……”
此刻躺在床上的少年已经睁开了眼睛，少年微微一笑说道：“放心吧，我才刚醒没多久，绝对没有偷看你写的日记，也没有听见你刚刚说的话，我可是非常可靠的佣兵哟。”
少女的脸刷得变成了西红柿，红得好像能滴出鲜血。
“你……你……”少女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她把手放在贴身的剑柄处，犹豫了一下又气得在原地打起转来，“死罪，是死罪！你这个身份卑微的贱民竟然敢戏耍我，快去死一死吧！！”
“哎呀哎呀，皇女大人可真是小心眼啊。”艾兰从床上坐起，微微一笑，“很抱歉，之前给你惹了那么多麻烦，那么从今往后就由我们一起前往上层吧，虽说皇女大人的剑要比我强得多，但是如果遇到一个人对付不来的状况，我也能处理很多麻烦。
简而言之就是你负责对付boss我来杀小怪就行啦！”
“哼……”少女不屑地哼了一声就坐下了，丝毫不理会艾兰此时殷切的目光，少女用冷冷的语调说道：“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如此无礼，快点给我下来，好好地跪下向我求饶，我还有可能会原谅你。”
“啊，不好意思……佣兵是只会对雇主负责的家伙，除开亲人之外的所有人在我的眼里地位都是一样。”艾兰淡淡地笑了笑，然后又突然说了一句；“还是说……皇女殿下的胖次想被我看到？”
“……”气氛突然沉默了几秒。
“你在说什么啊！给我出去！！”
“诶？！饶命啊！”
满脸通红的黑发少女一把将傻笑着的少年踢出了门外。
“啊……真是的，我怎么会救了一个变态。”少女背靠着夹层的门，脸红地自言自语道：“果然人不可貌相，还是说只要是男孩子就都一样……啊，不知不觉间连淑女的礼仪都给抛掉了，都怪那个变态的家伙！！”
……
回到屋子里，面对着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少女，艾兰带着歉意开口了。
“冒昧地问下，这里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我有什么能帮助到你的么？”
“你是说这座高塔，还是现在我们所处的这个小小空间？”少女抬起头，淡淡地问道。
“都一样，我不明白，从我刚刚苏醒起，我就在这座高塔的中央了，之前发生了什么我几乎全都没印象。”艾兰按住微微发疼的脑袋说道。
“什么都不知道竟然能爬到这一层来？”少女惊讶地说完，又缓缓地叙述道：“这里是斯塔亚圣国疆域内的一座高塔，从前曾是‘神使’殿下主持迎神仪式的地方，不过在数十年前就已经完全废弃了，如你所见，现在的塔里已经成为了吃人魔兽的乐园，神官与贵族们将这里变成了一座无人监管的牢狱，或者说……刑场更合适一点，几乎每个进入这里的囚犯都无法活着出去，不是死在怪物的手上，就是……”
察觉到少女的犹豫，艾兰连忙问道：“那么……我们同样也无法离开这个地方么？”
“不。还有一个准则，大多数来到塔里的囚徒都会知道。”少女微微一笑，“克服一切艰难险阻进入顶层，并杀死一切被关押在塔中的囚徒，最后会有伫立在高塔顶端的‘神使化身’来赐予胜利者永恒的生命与光荣，只要那样就可以活着离开这里了。”
“永恒的生命与光荣么？”艾兰也笑了，“就像刚刚那个朝我袭击过来的怪物？”
“我不清楚，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少女冰蓝色的眸子微微收紧，一股紧张的情绪即刻蔓延开来，“那家伙只是个失败者，化身成怪物的囚徒肯定是吃掉了怪物的血肉才能变成那样，但只有强者才能一直保持理智、克服怪物肉体的污染而不断地向上走……失败的家伙们会失去理想变成行尸走肉，就只能一辈子待在自己身处的这一层中，靠不断吃掉其他来访者的尸体活下去，刚刚那个洛兰国的王子就是如此。”
“也就是说，只要吃掉怪物的身体就能获得怪物的力量？”艾兰感觉自己的心跳停了一下。
“是的，还不仅如此。”少女继续说道，“与怪物融合为一体的人类还能通过吃掉其他人类的血肉来获得他们的能力，借此也会变得越来越强。也就是说，如果你想到达顶层，就要不停地吃掉那些同样爬上塔来的同类才行。”
“怎……怎么会这样，这也太过分了。”联想到塔中那无数具残缺的尸体，艾兰感觉到一阵怒火从胸口涌出，“把我们关在塔里的究竟是些什么人？！”
“这一点，现在的你无须知道。”皇女殿下淡淡地回答道，火光将她柔软却又倔强的脸庞照亮，“还有，你不想知道为什么身为斯塔亚圣国皇女的我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地方么？”
“想知道。”艾兰老实地点点头，然后摇了摇头，“但是我不想问，如果那个答案会让你痛苦的话，不如就保持现在这样吧。”
“……”片刻之后，少女的目光变得微微柔和，“是么……那我就不回答了。对了，无礼的庶民，你叫什么名字？”
“艾兰·古伊诺。”
在听到古伊诺这个姓氏后，少女的脸色明显僵了一下，然后便略微垂下了头。
“哦，这个名字我听过。”少女心不在焉地继续说道，“我是艾尔莉亚特·修恩·斯塔亚诺德，斯塔亚圣国第十一任世俗君主继承者，圣国唯一的皇女，你直接叫我艾尔莉亚就可以了。”
“好的，艾尔莉亚殿下。”艾兰温柔地笑了笑，站起来朝少女真诚地鞠了一躬，“从今以后，请让我成为您忠实的仆人，请允许卑微的我追随您的脚步前往高塔的尽头。”
“哈？还蛮像一回事的嘛。”艾尔莉亚哼了一声，“那些肉麻的奉承话就免了，前方的道路还很艰苦，从今以后可要一直跟随我哟。”
“遵命，皇女殿下。”艾兰站得笔直说道。
“那么已经睡够了吧，现在就给我出去老老实实站岗！”
“哇，这也太无情了吧！！”
淡淡的黑夜里传来了艾兰不甘的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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