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我自个儿也觉着荒诞，可燕禹之这小兔崽子就是不同常理。”
燕禹之年少时入了燕府，洗去脸上的脏污之后，生的一表人才，虽说府上真正有身份的千金大小姐瞧不上这等出身的他，可端是相貌生的好，便俘获了府内上至老嬷嬷下至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儿的芳心。
再加上，燕回是个心善的，既然捡了人回来，他干脆送佛送到西，又允了燕禹之同府上的公子小姐们一同去府学上课。
燕回忆起往事细节来，可能是时隔多年，记不太清了，话里话外有些踌躇，只能说个大概，无非是燕禹之承了他的恩才出人头地，没想到却反咬他一口，诸如此类的话。
燕禹之与燕回，倒有几分像话本子里头的农夫与蛇。
“你说的太远了些，方才不是还说他一直在寻一名女子，怎的又讲到他忘恩负义去了?”
我无情的打断燕回的絮絮叨叨，那边沉寂了以下，紧接着传来了几声讪笑，颇有些不好意思，可马上，燕回话锋一转，道：“那名女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要说我就说我，非搁这装腔作势，浪费时间，我暗自无语，不过苦于被燕禹之困在这个地方，只能忍受着燕回，一来与他说话在这无望的黑暗中解解闷儿，二来试试看从中得到对我有利的信儿。
“为何说燕禹之不同常理，刚才提到的他异于常人的天赋和为人处事是其一，其二便是不欢姑娘你在乎的了，他还是黄口小儿之时，心智就已经和现在一般无二，似乎他本就是个正当壮年的男子，一不小心跑到小儿的身体里去罢了，故而，我才说，虽然荒诞，却只有这个解释，若他没有返老还童，又怎会小小年纪心心念念一名女子呢？”
在燕回的描述里，燕禹之是个精神极度不正常的人。
他似一匹孤狼，闯进人界之后，除却最初的茫然和失措，出现最多的，或是抬头望天，牙紧紧的咬在一起，双手紧握，面色不虞，或是好好的待着，忽然便重重地摔了触手可及的东西，嘴唇都被他咬出了血。
燕禹之在对谁愤怒，为什么愤怒?
“我隐约有些猜测。”燕回叹道，整个人莫名的丧气起来。
“其实很多我记忆中的事情都无迹可寻，我在想，我们会不会是在一个虚假的世界，亦或是连同我们本身就是假的，或者说，我们会不会都陷入了一个幻境都在做一个梦?”
一听到燕回的这个说法，我立马就在心底否决了，自我生在南庚城至今，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真实，不可能是假的。可一想到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会有什么后果，让我的心忍不住跳快了些。
爹爹娘亲……
“我曾明里暗里试探过好些人，不管是当今圣上，还是街上乞儿，无论是我的结发妻子，还是我的朝中政敌，无一人与我同行。我不敢声张，怕被人当成疯子，但同时我也没放弃，一直在寻求答案。直到燕禹之的出现，证明了我不是空穴来风。”
“我是第一个清醒了的人，燕禹之是第二个，以后定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我们不会一直被他蒙在鼓里！我们定会找回我们本该有的亲友与生活！就像燕禹之一直在找你一样，在那些零碎的记忆片段里，你就是他的妻！”
燕回越说越激昂，既没感动我，也没感动上苍，只是感动了自己就觉着自个儿勘破了真相。
愚蠢。
“你说【他】，燕前辈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按你们的想法，若在背后操控的不是人，是天道，你待如何？”
燕回没有立马回答，过了一会儿才传过来他的声：“人定胜天。”
我险些被他逗笑：“那照你这么说来，你与燕禹之应该是一伙的，怎么他把你囚禁于此，让你失了自由不见天日?你也知道，你只找到了燕禹之一人与你有相似之处，说不得，你们二人都是患了同一种臆想症呢？”
其实燕回说的不无可能，他所说的零碎记忆片段，我也曾梦见过，不过，要我承认我与燕禹之有一段姻缘，我倒不如驳了他，自个儿私下调查去。
……
风雨欲来，织罗城却诡异的静了下来。
一处偏僻的院子里，外院稀稀落落的站了好些人，他们脸色虽苍白，精气神却是极好的，嘴里不住的念叨着：“感谢韶妃娘娘，韶妃娘娘真是个好人啊！”
内院里，一名女子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不停地打着转，手上的帕子已经被她绞的不成样子，她却犹未发觉，只偶尔停一瞬恶狠狠的一跺脚，对房间里悠悠喝茶的男子怒目而视。
男子旁笔直的站着一个黑衣侍卫，侍卫见状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主子没说话，即使温小姐暴跳如雷他也不能插嘴说什么，权当没看到。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娘娘吗？”温如玉有些气愤，眼前的沈先生大名鼎鼎，又收了韶妃娘娘为徒，怎么韶妃娘娘被人掳了去他半点不担心呢？
罗带瞥一眼温如玉，又抿了一口茶，垂下的眸子里掩下了万千思绪，其中有愁，有忧，也有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没事，你要相信她。你能为她做的就是把织罗城的蛊毒控制在你手里，毕竟她把小蛊王都交给了你。”
温如玉停下步子，扭头瞥了一眼她放在桌上的瓷瓶，里面是那只生有灵智的小蛊王。
“现在我们已经像娘娘所说的，悄无声息的把蛊毒给控制住了，下一步该做什么？”
“放长线，钓大鱼。”
……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与燕回相看两相厌，一直没有再说话，只偶尔听到了几声铁链沉重的声音。
终于，“吱呀”一声，门从外推开，光照了进来，屋子里灰尘飞扬，我一时有些恍惚，身上的软骨散已失了大半的药效，我盯着来人，手探向腰间的蹀躞。
门完完全全洞开，我看清了这个地方的全貌，是一个大厅，我所在放置着一张充满女儿心思的木床，前面有一个十字架，上面缠绕着许多铁链，隐约可见绑着一个人，应是燕回。
燕禹之踏着光走来，燕回见到他立马大喊大叫起来：“燕禹之，你不得好死，我们本是一丘之貉，你竟对我下此毒手，对我全府上下下此毒手！”
忘了交待，燕回此前已经与我说过，兴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燕禹之把燕府上下尽数斩杀，只留了燕回一人。
燕禹之一眼都没有看他，径直向我走来，他的压迫感极强，不亚于容情，让我心中恶感顿增。
“阿欢，我好想你。”燕禹之凑前欺身而上，在我耳旁吐气如兰，一只手极不安分的沿着我的小腿一寸一寸的往上挪。
“燕禹之，不欢琴断了。”
……
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陷入梦魇了，有时候是梦到爹娘，有时候是梦到哥哥，有时候是梦到罗带，但更多的梦魇都是燕禹之带来的。
我冷眼看着“沈玉减”依偎在燕禹之怀里，两人各一只手，奏了一曲《凤求凰》。
“阿减，明日大婚，一想到你将要成为我的妻，我便欢喜极了。”燕禹之深情的在“沈玉减”额上一吻。
“沈玉减”脸上浮起两朵霞云，她轻轻的锤了一下燕禹之的胸口，听着燕禹之故作出来的痛呼，又急急忙忙的去哄他，去给他呼呼，将燕禹之逗得哈哈大笑。
我看着此情此景，只觉着讽刺。
忽的，“沈玉减”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她握紧拳头在燕禹之眼前恶狠狠的挥了挥，她道：“外头的小姑娘可都说，与之春宵度，做鬼也风流。与之，禹之，你的风流债可不少呢，哼。”
娇滴滴的小姑娘在自己面前露了风情自己却悠然不知，倒叫燕禹之眼底染了情欲，他眸子深了深，吻了吻“沈玉减”的嘴角，四指朝天：“我燕禹之对天发誓，心中只有阿减一人，此后阿减便是我的所有，若有半点对不起阿减，我便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沈玉减”连忙捂住了燕禹之的嘴：“呸呸呸，我才不要你发这样的誓，若真有那么一天，不欢琴断了，我们也断了，我是断断不会为你伤心的。”
话本子里的老桥段了，里面的“沈玉减”必然不是我。
……
“燕禹之，不欢琴断了。”我说，脑子里闪过那个梦，心底里暗道，不欢琴断了，不管是“沈玉减”还是不欢，以后都与燕禹之一刀两断。
燕禹之还在腿上往上探的动作停了下来，眼底的情欲一刹那便褪了个干净，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
他站起来，像个不懂世事的少年郎做错事一般，无措极了：“阿……阿减……我不是……”
“贺危答应了你什么？”我问道，话音一落，燕禹之的脸色更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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