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晚上6:30准时上晚自习。
很意外的，纪玺言一直到上课之前都未看见宋枳的身影，心里不由升起担心的情绪，导致一节课都听得恍恍惚惚，也没进几个知识点。
之前还特意把旁边的凳子给搬了下来，想表现一下自己的体贴，又买了一杯她爱喝的热奶茶放在女生的抽屉里。
如今看来，都是白忙活一场。
“老师，宋枳是有什么事吗？”
纪玺言一下课就跑到办公室，问候宋枳的情况。
自然作为同桌，关心一下同学，是再正常不过了的。班主任也并没有多怀疑，只是说宋枳有些感冒，不太舒服，今晚就请了假。
纪玺言走出办公室后，有些惊异，这个猪平时不是都穿得很厚吗？怎么会感冒？还有她身体不是一直都挺不错的？
一连串的问题，让纪玺言百思不得其解。
更糟心的就是，女生第二天早上也没来上课。
看来是有些严重的了。纪玺言在心里默默叹息。
班主任讲话的时候，还专门强调了最近要注意保暖的事情，并提了一下宋枳生病住院。
“要不我们去看望一下宋枳吧。”
体育课上，纪玺言对江千浔、许子霁提议道。
是真正的冬天了。一向不怕冷的纪玺言此时也搓搓手，想要生一些暖意。
樟树的叶子上也蒙了一层薄薄的霜，轻盈素净，在阴沉的天气下，还未散去。
操场上一向热衷于打篮球的男生们此时也只有几个还在坚持，凛冽的风时不时吹来一阵，都聚集在一起取暖。
“我听英语老师说是在市五医院。”因着英语课代表的身份，许子霁从英语老师那里听来的消息。
“到时我可以给宋枳打个电话。”同是女生，江千浔和宋枳的关系也就更亲近，老早就和宋枳互换了电话号码。
最后，三人商量决定利用下午班会课加自习课的时间去探望生病的宋枳。
不料去找班主任的时候，老师很欣慰说是有如此关心同学的心思，但是也不能因此耽误学习，故只允许两个同学结伴同行。
三人又堆在一起商量了会，最后许子霁提出自己还是不去了。
毕竟一个作为同桌，另一个又是女生。于情于理，应该他们俩人去比较合适。
-
市五医院内。
宋枳卧床，手里正持生物书，但没多大心思看进去，不知是吹了冷风的原因还是怎么，昨天下午一回家就感觉头有些发烫，很不舒服。
原本以为吃个感冒药睡一觉就好了。谁成想第二天早上起来，没退烧反而温度上升了。
于是杨美静连忙把她送往医院。
印象中，这还是宋枳第一次住院。以前来，不过都是来找父亲宋凡的。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刺鼻，她实在是闻不惯，可以说是很不喜欢。
头顶的输液瓶不停滴落着，一滴一滴，似乎永不停息。透明的液体通过输液管运输到女生的静脉里，再流入血管。
以前上生物课的时候，她倒只是听进死板的知识点，未曾经历过。这也算是见证了一个真正的实验了吧。
纪玺言和江千浔进来时，看到的一幕就是病床上的少女穿一身病号服，半躺在床上，手里拿着生物书，却抬头望着输液瓶。
一滴一滴，似乎永不停息。
“宋枳，要不要这么努力啊？”江千浔窜的一下跑到宋枳跟前，又摸了摸女生的额头，轻声询问道：“好点没？”
这原本是间双人病房，只是旁边的老奶奶于早上出院，目前还未有病人搬进来住，所以就只剩下宋枳一人了。
而杨美静刚才出去打电话，现在还没进来。
“啊真是谢谢你们了。我已经好些了，不过还得再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宋枳望向站在病床前的两人，脸色有些苍白，即使笑起来，也缺乏了平日里的阳光。
纪玺言将手里提的一篮苹果、香蕉放在柜子上，又带着有些戏谑的声音说：“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哦，不然我都找不到可以拌嘴的人了。”
宋枳定睛在少年的脸上，调侃的神色里似乎又带了几分认真，“我看你是有些欠揍吧。”
话刚落，门把手扭动的声音响起，是杨美静。
错愕的表情在妇女脸上闪过，随即又呈现微笑的面孔，“是小枳的同学吧？都快坐下吧，别站着了。”
一两秒时间后，妇女又补充道：“不会耽误你们的功课吧？也真是难为你们跑一趟了。”似乎有些担忧，脸上露出难为的表情。
纪玺言见妇女一身干练的职业装，举足之间都流露出优雅的气质，一想就明晓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教出如此女儿，也不足为奇了。
他连忙回答，“阿姨好，我是宋枳的同桌纪玺言，关心同学本来也是应该的。”
“不会耽误我们的课程。”江千浔随即说道，巧笑嫣然，两弯眉毛似新月。
又寒暄了几句，纪玺言想起正事，拿出书包里的笔记本和作业，递给宋枳。
都是宋枳落下的功课，还需要慢慢补。
宋枳笑里藏刀，真是谢谢同桌的好意，不远往里还给她送作业来。还真是有苦说不出。
不过转念一想，这大概也是她能见他最好的理由了吧？
两人走后，杨美静拉过椅子坐下来，有些狐疑又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纪玺言就是你们班那个第一吧，听说还获得了不少竞赛奖项？”
“学习上呢，自然也是要向前看齐的。只是朋友呢，又是另外一回事，总是要擦亮眼睛的。”
“毕竟人心不可测...知道了吗？”
杨美静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水龙头一般，放出的水永不枯竭。
宋枳明白这是母亲隐晦地告诉她，关于谈恋爱那方面的事情，只是不可直接戳破，毕竟自己也才15岁。
不得不说，成长这一路上，母亲也教会了她很多道理，在交朋友这件事上，他们向来不会过多干涉，只是凡事都应有度。
一旦逾矩，可能就会发生不可控制的事情。
宋枳也都明白，可是有些事情并不是按照她以为的顺序出场。
她不是上帝，没有选择骰子哪一面落地的权利。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纪玺言都以送笔记的理由向班主任请假，来看望宋枳。
女生有自嘲说，这是平时不生病，一病就不起的节奏。
纪玺言只是安慰她，人生本来十有八九不如意，不顺遂的地方又不在这一两点。
偶尔静默时，少年也会和宋枳分享课堂上发生的趣事，讲述宋枳不参与的时间里以外的事情。
讲到因宋枳这个英语课代表不在职，也是简直是难为了许子霁这个平时不那么管用的大老爷们。
想到许子霁肯定一脸幽怨，宋枳笑出了声。
柜子上的玻璃瓶里插有两束茉莉花，是阮安穗带来的，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充斥在整个房间里。
旁边的病床上又住进了一位老爷爷，但通常板着脸，一脸严肃正经，也不爱讲话。只是一味望着窗外，陷入沉思中。
有时听见这边的声音过大时，也会投来不悦的目光，似乎打扰到老年人的清闲时光了。
这时，两人便会低下头，然后相视一笑，降低声音系数，继续接刚才的话题。
少年也有捎来同学们对女生充满关切的纸条，上面写满了不同的字体。
待少年走后，宋枳就会一张张翻过，想象写信人的表情。
宋枳别过头，看向窗户以外的世界，微风不时吹过苍翠的樟树叶子，发出“沙沙”的声音，伴着几缕微弱的阳光，倒也是别致的风景。
其实，逃离课堂的世界也没有那么好呢。
“同学，你有见过风的影子吗？”
很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正在补笔记的宋枳被吓个不行，甚至手里的笔都掉落在了地上。
要是宋枳没记错的话，这大概是在两天内，老爷爷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
老爷爷躺床上的时候，也不见有其他亲属来探望，宋枳之前为此心生同情，也不知道这个古怪的老年人背后有怎样的故事。
不过，风的...影子是什么？风还会有影子吗？
见女生迟迟不开口说话，老爷爷一声长长的叹息，夹杂着无奈、凄凉，或许又无助的心思。
他看了女生一眼，带着有些幽怨的神色。
又紧闭上眼睛，双眉紧锁，满脸蜡黄，沟壑丛生。之下一定是平凡的岁月里留下的沧桑，它带不走时光的印记与年轮。
这个时候，老爷爷又突然开口，说是讲给宋枳听的，又不如说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像个疯子，也像个天才。
“我曾参加过军队，当过兵，也扛过枪，见过凶残的敌人，也看过惨无人道的事情。可最致命的不过是最亲爱的人亲自捅了你一把刀。”
老爷爷年轻时生过四个孩子，都是男孩。他和老伴辛苦将四个儿子养大，又供出来读大学，后来又都有稳定的工作。
刚开始，他们都还心存感恩，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直到各自成家，慢慢也不再问候家里事。
以前老伴在的时候，两个人生活在一起也并不孤独，如今老伴去世，自己又生病，成了无用之人。
“他们几个小崽子又开始精算起老子的房子咯。”
讲到这里，老年人又开始大笑，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眉眼间显现清畅的样子。
或许不管再大的事，说出来总会好受一些。
“你说，人活着这一辈子究竟是为了什么了？”
出生、长大、学习、工作、成家、照顾小孩，然后一点点老去，好像就没什么可盼头了吧？
但当时的宋枳只是认为，人这一生都是为了做有价值的事情，如果本身不快乐，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偶尔也会感到迷惑，但若心里有光，就不怕找不到想走的那条路。
终于，在周四早上，宋枳安然回归，许久不见的校园还真是有些想念。
七点的天空还蒙了一层灰，阴阴沉沉，并未亮起来。
校园里很静，只有些同学匆匆走过，带着暂时的说话片段。
在白炽灯光的照射下，宋枳看见操场上已经开始搭建起元旦晚会的舞台布置，拉起横幅，气势足够宏大。
大概是全校人数多，整个礼堂容不下，才将主场转移到操场上来。
走到教室后，稀稀疏疏来了几个人，都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吃早餐、背书、补觉，总之各有各的事做。
宋枳拿出这几日的物理笔记，虽说还得多亏同桌纪玺言的讲解，帮助了她不少，但是她还得再梳理一遍知识点。
在医院里的几天，杨美静和宋凡都坚守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只是下班以后才过来陪她，这倒也是给予了宋枳足够的自由空间来学习。
时间过得很快，宋枳看完笔记本时，天空已经微亮，远远望去，还可以看见雾的影子。
周围的同学到时，看见宋枳坐在座位上明显欣喜了一番，又询问了宋枳的身体状况，一一得到回复后才坐下。
“怎么样？终于舍得来学校了？都两天没见我了，有没有想我啊？”
宋枳一抬头，就看见远处的江千浔放下书包跑过来，很熟稔地放下前桌的板凳，然后坐下。
一张瓜子脸上眉飞色舞，写满了愉悦与兴奋，似乎就快溢满而出。
“啊别说，还真是，之前老想回家休息，真到了这一天，又想回学校学习了。”
人的欲望啊...可真是奇怪。
纪玺言一来，就听见宋枳有些沙哑的声音，也还是没好利索呢。又想到之后的大合唱，轻声向女生询问：“要不你还是不唱歌了吧？我看你怕撑不住。”
元旦晚会就于后天晚上举行，宋枳不在的这些天里，全班也已经磨合好了，要是这是宋枳再插进去，不免会生些事端。
如此看来，不去便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还是会有些遗憾...
毕竟人海茫茫里，能遇上这么一群人坐在同一个屋檐下，做同样的事情，向同种方向进发，这概率不知是几万分之一。
她来时，能够珍惜，感到庆幸；回首时，能够释然，笑以面对，便是最好不过得了。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但不是所有的戏都是按照剧本演的，不会完美进行，也总会有结束的时候。
只愿曲落戏尽时，台上的人平静稳和，如秋叶之静美，如冬花之傲骨。
人活着，不过是为了“自尊”二字。
人一字，看上去不难，可写出来，却又并不容易。你得思考，一撇一捺该如何布局，用何力度，又在何落笔。
故做人并不简单，做好人更难。
这也是宋枳初三毕业最后一堂课时，班主任送给他们的临别寄语。
一字一句，当属箴言，宋枳一直都记得。
她还说，做人要独立，特别是女生。不仅是经济上，精神上也得独立。
在复杂的社会关系网中，女生特别容易吃亏。在班主任的观点里，如若不独立，便似蝼蚁，似蓬蒿。
无足轻重、卑微求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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