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乡堡的今日午后,却是要比往日来得更加寂静、更加沉闷。
哪怕佣人们将整座城堡上下各处的冷气法阵都打满了,用特制的遮阳帘幕将毒辣光线统统遮了。自天花板所垂下的明亮光源,却还是如同无热的烈阳一般,闷得他们是汗流不止。
就连坐在领主之椅上的阿巴贡·德·赤塔男爵,也像个老实不下来的孩子那般,在软垫上不停地挪动着他的屁股。时不时就低头打量着挂在胸前的怀表,不知该不该开口。
毕竟平日里遇到这种临时性的会议,自己身旁的秘书——这个面容尖细,平日里总是阴着张尖刀脸;靠着给自己献妻升职,因而被佣人们私下骂作‘绿蛇’的家伙,总能及时拿出份合适的讲话稿来。
唯独今天却是怎么也办不到:他在安排客人们就座后,便一溜烟躲回到了主子身旁,像是被吓破了胆子,小腿肚抖得都没停过。别说是给出讲话稿了,现在能把局势理清楚就不错了。
别看平时他总是时刻捋着那鳖唇上的两撮细毛,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恶狠狠地监督着佣人们有无偷懒。瞅他当时那对着客人卑躬屈膝的模样,比起他口中最瞧不起的那些‘粗鄙下仆’又差到哪去?
可就连这条阴蛇待在这里,也怕是要被几近凝结的‘瘴气’骇破肝胆,要奋不顾身地钻回阴影当中躲藏起来;更何况是不远处的房间角落,那些战战兢兢立着不得动弹的仆佣们呢?
不过相比于高座之上的恩主而言,他们倒还是幸运的;只消屏好呼吸笑颜,为来访的客人们奉好茶水酒饮;不出意外,他们很快就能被赶出这间临时搭建出的会议室了。
只是客人们的雅兴倒是非常的足,迟迟没有给他们退下的机会:这些分属于几个不同派别的各位代表们,干坐在圆桌前可都快将近七分钟了。
他们就这么干坐着,也不说话。大眼瞪小眼地凝视着彼此,顶多隔十几秒互换下对象;谁也不肯当第一个开口的人,仿佛眼睛都成了凸透镜片,要把对方用光活活烧死才罢休。
况且他们的手中,都是死死把握着各自的武器,将浑身的肌肉绷紧,牙齿恐怕也咬合得能互相嵌进去了。整间屋子里除了赤塔男爵挪动屁股的动静,可以说是陷入死寂,且愈发紧绷起来。
可这就是男爵阁下最为担心的:人的精神力可不是弹簧,能一直按着不放,况且弹簧摁久了也会自行松懈的;要是这帮人当中的某一个不小心弄出点动静被误解,引得他们当场火并,这可就不好收场了。
再次挪动了自己的屁股,感觉像是坐在烤盘上的男爵阁下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尽可能地用一种柔和不刺激的目光去观察着自己治下的‘臣民’们。
男爵的视线向右挪去,首先就停在了那个留着金色板寸头的军官身上:其实他都不用细看,自己兄弟罗德里克的那张脸还会记不住?
‘不过这小子怎么说自己还是个少校?我打点关系花了那么多钱难不成没用?可人安茹将军当时保证过的,不应该啊……’
甚至就连肩头上的流苏肩章也没了,男爵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直到仔细在弟弟的军装上找了找,才在那件靛蓝色军礼服的立领上找到了——四条用银线绣出来的竖杠,外加一个连体数字16来。
虽然搞不懂自己兄弟为什么还没有晋升,但他也没有多想:只当是升迁之路上的耗时费力,还盘算着再给远在皇都的将军们多送点礼,多替自己兄弟劳心费神一番。
只是这个满脑子只想着更好捞钱的乡下男爵,却完全没有料想到;哪怕对方明面上笑呵呵地收了他的钱礼,但却压根就打算没告诉他军队当中,对于校官晋升来说至关重要的一条致命潜规则。
男爵阁下转而是打量起那些身材饱满、模样周正硬朗的卫兵们来,心中是越看越欢喜。毕竟这可是自己亲兄弟手下的兵,待会要是真打起来了,自己可能还得靠着他们逃命呢!
唯独就是这个姓哈伊鲁的,希望她不要跟着掺和进来吧……瞟了眼在罗德里克身旁正襟危坐的德比中尉,男爵的心中也不免产生了些许担忧。
毕竟这个面若冰霜的小姑娘也不是个善茬。得亏是兄弟一进城里,就直接接管了自己手下的王国骑士团,再加上这个小姑娘好像和她姐夫闹翻了……不过毕竟是外人,还是要提防着。
而提到德比中尉的姐夫,赤塔男爵就忍不住在心里悲鸣起来,不得不将视线移动到了人数最少——但却是最令他头疼、处理起来也最棘手的两个逐风者身上去了。
啊~逐风者,一个多么美妙的词组。换做是平常,我们‘爱民如子’的赤塔男爵肯定会欣然订购他们的服务;毕竟这么一个办事干净利落,且严守雇主要求的事务所佣兵谁会不爱呢?
不仅是自己,周边的县镇行会、守军商旅很多都购买过逐风者的服务。这个地方品牌的办事能力是有目共睹,不管是做白活还是黑活都是得心应手,用起来非常令人安心。
所以打从一开始,当自己兄弟警告自己逐风者们,有着协助魔族袭击圣驾的嫌疑时,自己是怎么也不相信。
自己和逐风者合作可有几十次了,对于他们的作风可以说是非常熟悉:这帮地头蛇办完事从来不留活口,真要是他们袭击动手了,自己兄弟还能不能见得到自己都是两说。
更何况他们团长路德维希,那可是和魔族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啊!给魔族带路甚至是帮忙,这可能嘛?完全是不可能啊,除非……
男爵的瞳孔猛地一缩,心脏也仿佛跟着呼吸一齐停滞了片刻:他的脑海里突然涌现出了一种可能,一种情理是完全不可能,但从逻辑上完全行得通的大胆想法来。
惊魂未定的男爵匆匆用手背擦拭着眼角,再次朝着两名逐风者定眼看去:那个女人他认识的,一直负责任务对接的会计,算是他们团里真正管事的;那个矮个小孩不大认识,看起来应该是那新招徕的法师。
至于他们团长路德维希,听他们说是去找拉什杜卡大公办事去了……难不成他们真的……
赤塔男爵不敢再想下去,神情越发谨慎与慌张。藏在口袋里的右手悄然握紧了防身手枪,犹豫着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先不提自己能不能在短时间内擒住两人,反而是又有两大问题摆在他的面前:如果对方真的想要行刺,那就算自己成功了就把他们给毙了,自己和家人还能活着躲开对方的报复吗?
而若是对方没有行这忤逆之举,自己却对他们的兵动了手,自己貌似也没有任何活着的可能性。
在这场越发紧绷的窒息感中,即将消弭不见的理智强行摁住了男爵蠢蠢欲动的双手;逼迫着他的头颅转向了另一侧,去看联合佣兵团的另外组成部分,不再去想有关逐风者的事情。
实际上要不是莅临新乡城视察的宫相大人突然变卦,自己本大可不必一口气请来四个佣兵团,试图将这些贵人们视察期间的安防工作做好。
除了最常用的本土品牌,另外三个佣兵事务所也都是业内知名的好手,在人身护卫方面的口碑上佳,雇佣价格也自然是相当可观。自己托人请他们调整合同档期,可也花了不少打点费。
不过只要能伺候好上边来的贵人,多放出两句有关投资的好话来,这点小开支是完全比不上未来能够变现的长久好处。
精打细算的男爵阁下可是连新闻稿都买好了:只待皇家巡视团回到皇都述命,就会由那位主编在最近一期的《财经指导》上,发表有关于自己与宫相大人共进午餐、探讨乡土开发前景的新闻了。
可谁又能想到:这位高权重的宫相大人临时改变巡视路程,可能就不来了;却又半路杀出个秘密出行的新车队来,而且里面载着的还不是别人,正是女神宗的那位最尊贵的宗徒!
虽然宗座大人的万福之躯如今以受到严密保护,他也没有任何责罚自己的意思。但如今因为圣座遇袭一案,加上锡盾修士会导师亡故,却是引发了几股势力间的冲突,甚至大有武力对抗的倾向。
所幸当时有几个幸存的修士劝住了他们,才没有在第一时间把事情闹大,将各方的对峙冲突控制在了最危险的局面之前。
‘我亲爱的兄弟啊,你咋就能这么倔呢?这可是给我出了道难题呀!’
一边用掌心轻轻击打着额头,一边哀叹着将视线从那位缠满了纱布绷带的修士幸存者身上移开来;男爵阁下如今是无比后悔,后悔当初在接到消息时,没有第一时间带领城市卫兵赶去驰援。
如果当时自己在场,那么自己兄弟说不定就不会那么激动:也许就不会要求那些赶来支援的佣兵放下武器,被他逮捕去接受调查。
如果当时有人能把情况给讲清楚,在场众人的情绪能更冷静些,也可能不会闹到现在这副局面。
只是这房间太安静了,安静到让他不自觉地哆嗦起来。
墙角座钟的垂摆晃动着,正同那些瑟瑟发抖的佣仆牢牢站在暗处,一刻不停地传出咯哒咯哒的声响。
而伴随着分针的逐步逼近,这动静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干涩;像是那些负责保养的钟表匠偷懒,昧了养护油倒卖去。
但在男爵听来,这更像是一柄不停敲击心脏的铜锤,指挥家手中的指挥棒。
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仿佛全靠这摆锤声牵扯着他们四肢上的细线;仿佛只有这样的死寂,才能保持着这场默剧的顺利表演。
而只要这声响停了,或者是自己这个于鸡蛋上起舞的胖舞者跳错了节拍:这帮断线了的木偶便要装上爪牙,即刻上演起捉对厮杀的落幕大戏来。
‘这么下去不行……’
望着身前那剑拔弩张的各路人马,男爵阁下终究是承担起了自己身为东道主的责任来。
只见这中年胖子推了**光四射的单片镜,随即下意识地搓着手站起身来,挤出了一张由肥肉组成的笑容来,对着在场的人提议:
“我看诸位客人也久坐了,想必也辛苦了。不如允许鄙人为诸位备一份工作便餐?”
在场的人依然是没有说话,但总算是将视线齐刷刷地移到了自己身上来,有个别人还悄悄活动了下脚踝。
这些他都看在眼里,男爵心里顿时多了几分把握,说话的语气也不自觉抬高了两分来:
“既然诸位都不反对,那就由鄙人专断了。这特产的岩水锅是我们新乡旧城区的特色,不能不品尝;至于这各部间有关合作上的摩擦,该如何解决?如何调节?还想请诸位发表些看法,来,我们边吃边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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