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贵妃从夜半醒来。
是被雷声敲醒的。
乌压压的一片,轰隆轰隆的,白光一闪,像是要在天际撕开一道大口子,然后倾倒出鲜血,淹没人间。
人间已经很脏了,多少鲜血也改变不了。
玉贵妃想起小时候看见的人间炼狱,不比自己在梦中见到的鲜血淹没人间带来都恐惧和刺激少。
她夜晚入睡卸了妆,皇帝对她倒是温柔了几分,那张有着苍老痕迹却又带着几分英俊的皮囊,她永远看不透,摸不准。
今日她好像突然明白了,皇帝其实一直都不喜欢她大浓妆的。
后宫哪怕是皇后,为了皇家颜面以及彰显国富力强,也得穿着雍容华贵的。
所以后宫所有女人基本上都是浓妆艳抹,来表达最好的自己以此来勾引皇上的欢心。
皇帝薄情,多情,总归是给了几分情下去。
哪怕除了皇后之外其他的嫔妃都没有孩子,玉贵妃也很自觉地认为是不能威胁到梅时雨的地位,所以皇帝做出这么一种策略。
而且他坚信梅时雨一定会成才。
现在玉贵妃却有几分明白了,皇帝谁也不爱。
不爱皇后,不爱自己,不爱后宫任何女人,也不爱自己的儿子。
儿子也不过是一个工具而已。
玉贵妃出了一身虚汗。
底层的人由俭入奢易,却没办法彻底拜托以前贫穷恶劣环境下的心理阴影。
有些心理阴影当真需要一生去治愈。
后知后觉的,玉贵妃没察觉到身边的人。
一眼看去,身边空荡荡的。
皇帝不在。
“皇上?”
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在空荡荡的房间的回响,一点一点的,最后消散,也只有她自己的声音。
烛光摇曳,掀起的帷幕如梦幻影。
玉贵妃下了床,光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白皙的小脚丫在杏色的衣裙下若隐若现。
宫女在外间沉睡着,玉贵妃没有弄醒她,只是自己寻找着。
她的宫殿很大,还专门有沐浴的汤池。
这是她的专宠,她是后宫最得宠的女人的证明。
没找到人。
去哪里了?
玉贵妃站在偌大的宫殿中央,一时间回想起自己站的这个位置是白日里那一头鹿躺的地方。
干干净净的,没有痕迹。
就连它死的时候也没有流血,只是想逃离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身边,那个人就算是用死亡也要把它留在身边。
明明是很常见的事情,玉贵妃却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寒战。
找不到人,玉贵妃也不找了,只是回到了床上,脑海里满满的都是那头鹿死不瞑目的一只眼睛。
圆亮,清澈。
而她想着圆亮,清澈的鹿,此刻正如同祭品似的躺在台上。
羽箭已经拔了出来,完美的眼睛毁了一只,这是一个瑕疵。
难以忽略的瑕疵。
圆形的台上,杏色的帷幕漂浮。
火把点燃,在这一座地下宫殿徐徐跳动。
皇帝站在正中央,面无表情的,看着圆床上的女人。
她穿着大红色的嫁衣,化了新娘的浓妆,肤色白皙,美艳绝伦,嘴里含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美人在沉睡,她的睫毛挺翘着,面部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双手合在胸下,一身火烈。
皇帝渐渐靠近她,坐在床头,眼里露出一丝温柔,身上抚摸着她娇嫩的皮肤。
美人儿不睁眼,仿佛睡得很熟。
皇帝笑着,牵起她的一只手,冰凉的,软趴趴的,被他厚大炙热的手掌包容。
“轻鸿,我看见了。”他说,“我看见我们的孩子了,他可是锦衣卫指挥使,生了一双跟你一模一样的眸子。”
极尽温柔的语气,足够让人沉沦溺毙,仿佛是个关照妻子的好丈夫。
“可真能耐啊,居然能够做到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还不被任何人察觉身份。”皇帝眨眨眼,“不愧是你跟我的孩子。”
“你说,让他当太子如何?他那么厉害,一定能当个好皇帝。”
梅时雨算什么?只是个劣质品而已。
美人儿只是安静地躺着,半点不回。
皇帝伸出另外一只手抚摸上她的脸颊,占着她身侧那一点位置躺了下来,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门口,蜷缩在她身侧。
冰凉的手,贴着心。
冷得让人清醒。
他不想醒了,他疯了。
“轻鸿,你还在生哥哥的气,没关系,哥哥陪你,等你什么时候不生气了,你就睁开眼睛,打我骂我都好......”
他说着,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梅花漫雪下,他折了一枝梅,簪在那刚回来不久,正迎着雪飞奔的娇滴滴小姑娘发上。
他说希望小轻鸿一生平安顺遂,皇兄会一辈子爱她保护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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