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外头风雪停了，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
轻鸿吟吃了一根冰糖葫芦，没吃完，只吃了一半，倒是把外头的糖衣给舔干净了。
断鹤吟看着那一根冰糖葫芦，眸色转动着神采，最后移开视线，看着怀里熟睡的轻鸿吟。
她睡着的时候像个小孩子，嘴唇红嘟嘟的，依偎在他的怀里，双手趴在他的腰间，睡姿也很规矩，没有双腿乱放的现象。
看着看着，断鹤吟突然又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她的模样。
就算是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中，轻鸿羽也是尽他所能地保护着轻鸿吟，让她像个正常人，像个小公主。
可惜还是不行。
她来山里，面对他们，眼里是戒备和疏离，手脚拘束又肮脏，留着长长的指甲，里头也都是污垢。
她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嘶吼声，压抑的，咬牙切齿的，像是野兽，正在警惕步入自己领地异类。
很奇怪不是吗？他们都是人类，她跟轻鸿羽却把他们当成异类。
当师父说起他们那段日子的残忍的时候，断鹤吟其实也没有多少的同情心。
在这个世道，谁不凄惨呢？有那点圣母心去可怜别人，不如多可怜可怜自己。
所以断鹤吟只是冷眼旁观，甚至不同于落叶韵他们多多少少有点示好的模样。
观自在也说过让他对师弟师妹好点，他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
后来，他就把这个小师妹放在了心上。
断鹤吟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为什么把她放在了自己的心上。
或许是她的清冷疏离却又努力讨好自己的模样。
或许是她想转换角色去保护轻鸿羽，没日没夜在训练，而他就在月下看见的一眼惊鸿。
又或许是她咬着他给她买的冰糖葫芦，那小巧莹白的脸上，羞涩地跟他道谢，喊他“三师兄”。
真的，当记忆如潮水涌来时，他真的分不清那些岁月，蹉跎之间，弹指一挥。
只是现在他拥有她了，那些记忆也就不重要了。
断鹤吟自知自己是个极为克制的人，对于这一份感情袭来时，也是惊涛拍岸，花树堆雪，他也不曾觉得耻辱和逃避。
他一度觉得自己跟普通人不一样，他比他们更强悍、更理性、更成功。
可是断鹤吟也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个普通人，会爱人，会因此患得患失，失去理智，会嫉妒吃醋，也会因此苦恼却又不敢打扰。
然后他在纠结之中选择了将就。
也许这未必是他人生中最好的选择，只是他不后悔。
想着想着，他抱着一团温香软玉睡了过去。
他极少做梦，梦后也不记得内容，只晓得自己做了一个梦，也不在乎内容是什么。
这一次他好像梦见轻鸿吟了，他想要去抓住她，却看见了她追逐着另外一个人。
似乎是心有预感，他突然觉得恐慌起来，立马提步追了上去。
他喊她，她没有应。
疯狂的追逐，他用尽了力气，想要去追逐，却追不上。
他居然就这样一直跟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直到看见她停下，跪下，扑到了一具尸体面前。
断鹤吟突然心跳加速。
他瞪大了眼睛，气喘吁吁地看着她趴在那一具尸体上崩溃大哭。
躺在地上的那个人长得跟他如此相像，以至于断鹤吟脑袋里一边充斥着轻鸿吟撕心裂肺的痛哭，一边在想......躺在地上的，是轻鸿羽？还是断鹤吟？
她又怎么会为了自己的死而哭呢？
内心的恶魔窜出，用着手指指着他，邪恶的笑意咧开了嘴，开出了一朵又一朵罪恶残忍的花朵，以他人的鲜血浇灌，散发出血腥的馨香。
人类啊，趋利避害的生物。
就算是自诩神明，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人类，跟断情绝欲，永远保持理性的神明有着本质的区别。
随即，他鼓起勇气迈开脚步，一点一点走近她。
轻鸿吟趴在轻鸿羽身上，小小的身子双肩耸动，他仿佛又听到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喉咙里才会有的嘶吼声。
只可惜寓意变了，之前对是侵犯了自己领域的异类，如今是因为自己唯一的同类死去了，她悲痛欲绝。
令她恐慌的世界，之前还有一个人跟她相拥取暖，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去面对那些豺狼虎豹了。
是谁害死了他？
然后，他看着抽泣的轻鸿吟突然转过身来，披头散发的，根根细线似的发丝露出那一双哭的红肿的兔子眼。
在看见他的那一刻，轻鸿吟的双眼被怨怼所充斥，她不顾一切地起身扑向他，双手掐住他的脖子，巨大的冲击力以及滔天的恨意席卷了他，让他一时间竟忘记了要去挣扎和反抗。
真实的窒息感让他一下子从梦中醒来，他看见趴在自己身上的小人儿也是如梦似的用着怨怼的眼神看着自己，猩红的双眼，垂挂着晶莹，睁眼欲裂。
她死死地掐着他，滔天的仇恨从她的肢体和眼神中迸出，断鹤吟却只觉得心凉一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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