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的时候，所有的夜间生物都兴奋地冒出了头。
那在天际盘旋着的蝙蝠，尖锐的利齿闪烁着血色的光芒，被月色所照耀，愈发鲜艳。
男人还是那一身道袍，只是洗去了面上所有的污秽，露出原本有些苍白的脸。
干这种活的人，一生都是会被阴气所包绕，面上少一些血色，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女娃娃手捧着鸡腿，坐在他身边两步远的地方，啃的津津有味。
“怎么样，我就说了今天晚上有鸡吧？”男人挑眉，语气里头好不得意。
女娃娃却是一愣，转头看着他，借着月色，那盈盈流动的大眼睛内盛满皎洁的月华，看得人心间一动。
“那个......”似乎是有些为难，女娃娃艰难地开口，“说鸡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
男人差点一脚把她踹下去。
两人接了一单生意。
引魂。
看堂内灯火闪动，白丧一片，满地灰烬。
这是一户有钱人家，还不是一般的有钱。
但是这些钱未必干净，沾染一些邪气太重，老天自然是有惩罚的。
阔梓城里人对这户人家的评价倒是极好，只因为那家伙也晓得自己年轻时候做的事情终究是会折损阳寿的阴损事，所以搬离了自己的祖籍之地，来到了阔梓城。
这儿离大梁的荒漠近，常有一些可怜之人徘徊，这城也经常会有沙匪光顾。
那家伙不晓得用了什么法子，总之跟沙匪也打好了招呼，不再来犯，更是广施钱财，接济穷人。
但...有些事情是弥补不了的。
若是能够弥补，那些人可不就白死了？
该来的还是会来。
只是这主人死的也算是“死得其所”，出门办货，回家的途中被土匪所杀。
运回来的尸体，面目全非，只靠着一些基本的特征方才识别清楚。
迷信的年代，有个算命的瞎子说主人魂魄不在，被束缚住了，恐难轮回。
死的如此凄惨便也罢了，还能不能轮回转世，这让他们的家人难以接受。
难以接受这不就是了，有这样难以接受的人，才有他们的活儿干。
说实在的，男人一开始也不想要这一单生意，只不过......
看了看身旁的女娃娃，那吃的就像一只馋嘴的小猫儿似的，娇滴滴，笑盈盈，藏在道袍下的小身体可不像他这么大个成年男人能熬。
而且，他需要她。
得靠着她活命。
所以呢，哪怕这个家的主人生前坏事做尽，好事略有弥补也无法填上那个大窟窿，死也算是死有余辜，但他还是得出手。
开棺验尸过了，的确是惨不忍睹，一张脸被划得七零八落的。
口中塞米，点了一颗珍珠。
登遐，饭含珠玉如礼。
嗯，常用的手段，算是给摆渡人的买路财，以确保死者能够顺利渡过忘川河。
不过如今魂魄都找不着了，还渡个毛线。
找个魂魄其实也不难。
男人让其亲近之人——儿子，寻了经幡过来，用红墨写了咒语，套了一杆，杵在门口。
看了看天色，还有些早。
女人们还跪在堂前哭个不停，声音嘶哑着，哭的面赤耳红。
白纸飘飘，阴风阵阵，乌云遮了一半月。
还真是不应该帮。男人啧了啧嘴。
那屋檐上的女娃娃终于吃了个干净，随手将油手往衣服上一抹，飞身从上头跳了下来，惊呆了一群人。
“招魂幡都搞起咯，引魂灯咋还没搞起来？”女娃娃拍了拍手，跑到男人面前说道。
死者的儿子，名唤刘清欢，是个读书人。
可能是因为死者一生大字不识几个，所以希望自己家里能出个人才来，彻底摆脱那些人暗地里对他文盲的说三道四。
人啊，总是会很在意别人的眼光。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多么发达，是不是已经身居高位。
都会如此。
这才是最悲哀的地方。
也是人类都无法逃避的事实。
刘清欢见这个女娃娃也是胆大，明明生得一副好皮囊，却要跟这个男人做这样可怕的事情。
忙上忙下的，刘清欢也是出了不少的汗水。
男人瞥了一眼刘清欢那怪异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让他觉得有些不爽。
“莫急......没准儿今晚上还搞不了......”男人看了看天色，那乌云所遮住的月色越来越多了。
风，更大了。
棺材下一盏长明灯，被吹的忽明忽灭。
所吹起的风尘，女娃娃用袖子给自己遮了遮，也顺路给男人遮了遮。
那白色的纸钱，由风而起，在天空中飞舞。
原本还在哭天抢地的女人们，这一瞬间都毛骨悚然了起来。
刘清欢被一记风沙糊了眼睛，哎哟一声，捂着眼睛背过身去。
这时，家丁的影子从门口冒了出来，急急忙忙地跑到堂前喊道：“大师，风太大了，路上摆好的灯都给吹灭了。”
男人蹙了蹙眉，老天爷真不给面子，他就想赶紧挣完钱走人的。
刘清欢双眼通红，看着男人：“大师......这可怎么办啊？”
“等。”
“等？！”刘清欢一愣。
男人撇了撇嘴，指了指那暗下去的月色，以及堂内几盏灯都被吹灭。
“死者生前做了很多孽啊......老天显然还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他......”
听到此处，那跪在棺材面前的死者之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拍着他的棺材，一个劲儿地骂他。
女娃娃没听清她骂了什么，因为男人把她的耳朵给捂住了。
“小孩子不要听！”
她都十六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狗男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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