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启,乌衣巷。
月牙船晃悠晃悠着靠了岸,白衫扶着落羽从上头下来。
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白衫嘟着嘴儿,环顾四周,似乎是在找什么。
瞧着那墙上有些黑灰,白衫牵着她去,用手抹了抹,手指上瞬间便被染了颜色。
二话不说地就往落羽脸上抹去,左一边右一边,额头下巴都不放过。
那桃眼盯着她,她从他的眸色里,看到了自己,也从那份脉脉里,瞧出了深情细心。
“三爷,我的脸已经毁了,不如之前那般好看了,你还往我脸上抹什么呀?”落羽嘟嘴道。
白衫哼哼笑:“在爷心里,你容色绝顶,即使抹黑了皮色,你这乌亮的眼珠子也可勾人了呢……”
抹得差不多了,白衫便取来帷帽,长长的月纱,将那曼妙半截身子都遮的严严实实。
女人倒是遮掩严实咯,他这么个貌美如女色的男人,却是俊颜朝天,长发及腰,白袍潇洒皎如月。
有些不服气,落羽拉住正要走的他。
“三爷,你这就不公平了吧?”
白衫回眸看她,那重金折扇又回了他手中,纵然只剩下一只手能活动,那有几斤重的折扇在指缝间也是转得行云流水。
“公平?你在跟爷谈公平?”
好家伙,这妮子胆儿真是越来越大了。
还是从前的她好啊,带着奴性,一点儿都不敢忤逆了他。
要不,再把她变回去?
千变万化的眼神,即便是透过模糊的月纱,也瞧得落羽心惊胆战。
被那眼神吓退了心里的小心思,收敛起了自己简单的傲气。
又觉得有些委屈,也不敢多言。
白衫轻哼一声,牵着她往前走。
骨子里不愿意服输的人,便不能有人触碰这道底线,平时随她如何闹都行,他都只是看着她笑一笑,一旦过了线,他就又会变成以前那个白三公子。
不,他一直都是那个白三公子。
乌衣巷,多的是水路。
按理来说,大启这等纬度的地方,水路基本上等于无用功,再过些时候入了冬,便会结一层薄冰,船压根没办法畅行。
偏偏乌衣巷不是个寻常地方。
白衫循着记忆里的路线带着落羽走着,落羽则好奇地四处探看。
四面八方的,都是水路,房子也仿佛是从水河里头建立起来的。
那些撑着船杆的人儿,穿梭在这黑白两色的徽派建筑里头,朴素的衣裳,梳着简单的发髻,有男也有女。
这里,永远不会步入冬季。
在春季与夏季最舒服的时刻徘徊着,那一潮清水,被船身荡漾开远远的波纹。
没有太多的路可走,不多会就得上船才能自由行在这大街小巷内。
在岸边等着,白衫眯起眸子,环顾四周着。
似乎没什么异样,这儿的水对比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涨了些,浅水已经没了门前路,底下作为地基的地桩依稀可见。
只是被水折断,难见曲直。
白衫回头看了一眼落羽,小手指头总忍不住拉开那么一星半点空隙儿,即使被风吹日晒,即使被抹上了黑泥,那双灵动的杏眼依旧清亮,满带好奇。
见白衫盯着她,又迅速将帷帽月纱拉好。
站在阶梯上,下一步便是浅水。
浅水里面的青苔自个儿爬上来晒太阳,小水螺沾满阶梯的墙边,偶尔可见几条小鱼苗在游着。
路过的船,上头都有载客,目光皆是不可免俗地多瞧了几眼白衫,又见他一只手还吊着,欣赏美好事物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怜悯。
一一划过,还有不少姑娘家,娇羞的模样,像极了落羽那个时候刚当掌事姑姑,每次跟他出去,那时候他更放肆,街面上的小姑娘的眼神也是这般。
那个时候还不懂得什么是嫉妒心,只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尤其是她也成他的女人,他却不愿意让旁人知道他们两个都关系之后,胸口闷闷的感觉就愈发强烈,也不敢造次,只能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如今,她是他的妻子了。
紧紧抱住他的手臂,似乎这样就能彰显自己的地位。
白衫对那些视线只是浅浅瞥过,连一丝笑意都没有。
不过,他爱身旁的娇美人这般贴着自己。
毫不忌讳的,白衫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唇边,低头吻着那细嫩的肌肤,随即与她十指相扣。
羡煞旁人。
恩爱这种东西,原本就是要秀的。
“白衫!?”
一名女郎从对面那窗户上探出头来,面若西子娇弱楚楚,满带惊讶地看着底下那一对璧人。
两人齐齐望去。
白衫微微一愣,不知是见了天仙入了迷还是啥的,他的瞳色有些许的诧异。
这人生有四大幸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而变成大不幸也往往仅在一瞬之间。
落羽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悠着。
一般来说,这样的情况,不是寻亲,就是寻仇。
似乎确定了底下的人是他本人,那姑娘更加激动了:“白衫!你回来了!你果然回来娶我了!”
娶?!
落羽狠狠地瞪着白衫。
白衫也似乎确定了眼前不是幻觉,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哎……小落羽儿,这些事等会爷再跟你解释,现在我们得跑了……”
头一次的,他似乎很害怕这个女人。
倒也不是怕女人,只是怕另外一个女人误会了。
别小看了枕边人,那个女孩,被逼急了可是说不定真像她念叨的那样,带着银子跑路再也不回来了。
正巧的,来了一艘空船。
落羽拽着他的手,哪怕隔着一层纱,白衫也觉得那双杏眼此刻怕是着了火了。
“这事儿,爷等会可得好好跟奴家解释解释!”
随即,两人才上了船,白衫催着那船夫快点走儿。
那女子已从楼上下来,身子弱如杨柳,靠在墙上,肌肤几乎与白墙融为一色,拿着一块帕子咳嗽着,恹恹地喊着白衫的名字。
然而船越行越远,她只能含泪目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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