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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章 心思难测

三章 心思难测

因着秋月受伤,在宋胭脂一旁伺候的便换了一人,谢闻安瞧着面生,便问道:“我给你送来的这些人里头似乎并没有这个人,是你自己府里买来的丫头吗?”

侍女听了谢闻安一席话,自是惊吓,宋胭脂接道:“秋月跟在妾身旁久了,故而院子里一应事物都是交给她来打理,昨儿个也是侯爷送来的人,妾倒是还没怎么认全,委实不知这丫头是何时收进来的了,这屋外凉寒,夫君不如先进屋说话?”

一席话滴水不漏,谢闻安自是没有怀疑的心思,随着她一同入了屋,宋胭脂差侍女将袄子取来一试,却不太合身,宋胭脂命人将衣裳收起来说再改改,谢闻安随意调侃了几句,也便罢了。

红泥小酒炉,绿蚁新醅酒。

“看来夫人这是早知我要过来?”谢闻安除去外袍,露出里头笼着的淡青色广袖长袍,“原是不信夫人有通天的本领,如今却是连我的来意都明了了……十二,将温大人送来庆贺的好酒拿过来。”

宋胭脂掀起眼皮,目光正巧落在他腰间系着的香囊上——她与谢闻安恩爱之时,那地方除了她去孔庙为他求来的平安符以外,就是她自己亲手为他做的香囊,或者偶尔戴着几块一成不变的玉佩,可如今,却不是她亲手做的那个了。

“妾猜到侯爷要来,多是为了近几日边陲之事烦心,故而命人前些日子就制了这红泥小火炉,记得以前在百宴楼的时候,侯爷偶有不顺心之事,便会与妾身把酒言欢,妾已熟知侯爷性子,这大抵也是夫妻心意相通之处罢。”

酒盏被一一陈列开来,上好的佳酿被宋胭脂仔细温着,谢闻安终于还是忍不住,不由得问起秋月,“你身旁跟你许久的那个婢女……我听说被你罚了,今儿个倒是没见着她来近身侍奉。”

“一个居心不良之人,妾便自作主张地罚了,罚得重了些,也不知这几日熬不熬得住。”宋胭脂替他倒上一杯温好的青梅酿,“居心叵测之人,即便是多少年的交情,一朝背叛,便不可再用,夫君久居沙场,应当比妾更明白这个道理罢?”

宋胭脂笑意盈盈,谢闻安看着面前白玉杯盏里头的酒液,在这一瞬,他似乎又见着从前那个红衣蹁跹的百宴楼暗探,杯中的酒像是一杯绝望之人的浓稠血液,他看着宋胭脂含笑一饮而尽,水渍顺着唇角化去,晕开了口脂殷红的颜色。

他几经沙场,面对再强大的敌人从未惧怕,可是在宋胭脂面前,他总是无所遁形,仿佛他的心思,她永远能够看穿,他之前早已厌倦她这般高高在上不肯顺服的模样,可不曾想几日的温良贤淑,让他忘记了她原本的身份。

若非知晓她爱得刻骨,谢闻安也绝不会过得如此心安理得。

“夫君?”宋胭脂蹙眉唤他,谢闻安收回心思,顺道:“你说得对,原本我是想着将她逐出侯府去,既然你已经狠狠罚她,我也不再深究了。”“那夫君可要留下用膳?”

夜色凉薄如水,酒过三巡,红泥留着淡淡的余温,宋胭脂眼见着那抹淡青消失在月色之中,酒香散了,一切不过像是昙华一梦,一旁侍候的婢子畏畏缩缩地走上前来,宋胭脂一身红枫一般桔红的裙,轻纱掠起半捧月光,最终化为暗影消失在门后。

素卷被轻轻握在手中,随意翻看了几篇之后,宋胭脂状若无意,“你看着脸生,应当不是我院子里头的姑娘,前些日子老夫人家宴,我曾在席间见着你,你叫什么名字?”

婢女先前就被谢闻安问话吓得惊魂未定,如今又是得了老夫人的令,说到底不过就是同宋胭脂争宠,老夫人也并未将希望放在她身上,如今身份既已被识破,处境本就万分艰难,如履薄冰,倒不如坦言相告,按照宋胭脂的性子,说不准会放她一条生路。

“夫人明鉴,奴婢本名秦寒霜,家道中落后被贬为奴,被买进侯府之后老夫人赐名十一,奴婢一族皆因贪污一案饱受牵连,既然夫人知道奴婢此行目的,自然想好了处置之法,奴婢自然无话可说。”

宋胭脂神色懒懒,听罢了更是觉得好笑,“处置你?为何?就因为你是老夫人派来的人吗?你家道中落身不由己,那更要好好珍惜自己来之不易的性命,你一族之人满门横祸,你如今不为着你自己,也要多为你已经死去的家人多思虑几分才是。”

十一抬头,“夫人的意思是?”

“今日之事,你权且就当做没有发生过,我可以忽略你的存在,你做你想做之事,我不但不会拦着你,还会从中相助。但其中也必然是有代价,你可愿意坐上我的位置,承袭我的智慧,日后与这侯府的女主人为敌?”

十一低下头去,跪伏道:“夫人应该知道,奴婢已经别无选择了,奴婢自然不会多嘴,将此事泄露半分,既如此,日后还请夫人……多多照拂了。”

“理当如此。”宋胭脂站起身,“京城里的天,也是时候变了。”

“你帮我查个人。”谢闻安看着面前不卑不亢的十三,“若是我没有猜错,她应当是母亲大人的人,前些日子跟着我送给胭脂的那批人里头,她跟在胭脂身旁,只怕会惹来祸事,你将这人的底细全然清楚了再来同我回话。”

谢闻安将十一身旁随身带着带着的锦帕交给他,嘱咐道:“这件事情就先不要告诉胭脂,别让她担心。这几日朝廷之事繁杂,我无暇看顾胭脂绛雪斋那边,若是真有什么异动,你不必在意母亲大人,先保全胭脂为上。”

“是。”十三取了东西以后,问道:“那夫人那边还需不需要盯着?这几日以来,夫人似乎没怎么出过门,就是时常为老夫人摆弄些药材,还有改一件衣裳,只是偶尔有些时候会写一两封书信,侯爷需要属下去查一查这些书信吗?”

“不必,她如今没有依仗,着墨身份特殊,总不能为了一个女人为侯府撕破脸皮。胭脂心性不同于旁的人,你若是过于干涉,难免会露出马脚来让她觉察,又不是囚着罪人,把人都撤干净了,就随他去吧。”

“但是属下总觉得夫人那边盯得紧些总不是什么坏事。先前夫人不问世事,如今出来以后却又处处为侯爷着想,侯爷你说这是不是……”

“十三。”谢闻安低喝了一声,“你委实把她防得太深了些,就算她真的想要做什么又如何?她如今武功尽废,又是吃了旁人的冷言冷语这么些年,药材那边有那么些人盯着,又怎会出错?你退下吧,这件事你也不必再提了。”

十三得了令之后退下,谢闻安掀开袖口,露出一小截手腕,上头的红豆镯子绕着手腕布了一圈,与祥云暗纹金丝滚边的雍容衣衫分外不配,谢闻安摩挲着沾染了几缕体温的陈旧红豆,微微蹙眉。

房门被人轻声叩开,外头侍婢恭谨道:“侯爷,宫里传来消息,说是请您与夫人去一趟。”

“这么晚了……”谢闻安看了看外头已经阴沉下去的天色,“罢了,既然是宫里的意思,我带着胭脂去一趟便是。知会老夫人一声,便说我们二人去去便回,让她老人家不要担心。”

侍婢得了令躬身退下,广袖垂落下来,谢闻安压下心底那份浓重深沉的不安,夜色舔舐尽青砖绿瓦上头残留的温色,徒留一片残冷与萧索。

是得了宫里的命令,宋胭脂原本是要歇下,又不得不起身来重新梳洗打扮,谢闻安掐算着也需要些时候,于是径直到了绛雪斋屋内候着,把着茶盏看婢子给她梳头。

“胭脂,听说你这几日给母亲大人亲自调配药材,母亲的身子已经好上许多了。”宋胭脂没有搭话,只轻轻地恩了一声。谢闻安垂下眼睫,“得了你真是我的幸事,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若是没了你,这侯府我也委实不知该交给谁来打理……”

“侯爷言重,这本就是妾分内之事。”宋胭脂弯了弯脖颈,显得十分谦顺,“也多谢侯爷这几年的照顾,妾如今方能衣食无忧,待到日后公主殿下进了侯府,妾也会随侯爷的愿,用心侍奉。”

他没有说话,但饶是他谢闻安再怎么迟钝,也能知道宋胭脂这些年来的转变,他与宋胭脂相识相知多年,自以为已经对这个早把玩在自己手心里的女人了如指掌,可是他终究是错了——或许他从来就没有看懂过她。

马车里落针可闻,宋胭脂生怕无聊,便带了没有绣完的手帕上了车,透过黯淡的一点光,谢闻安看见那是一丛翠竹,浅浅零落地生长在角落,白帕子上什么都没有,就只有那点儿生机勃勃的绿色。

宫人许是觉察了气氛的微妙,行礼过后,黄门就令侍人一左一右引着宫灯在前面引路,雪天路滑,宋胭脂一个没留神便打滑了,谢闻安眼疾手快地捞了一把,才没让她摔了个跟头,宋胭脂搭在他手臂上的指触了一会儿便松开了,寒风里是和雪一样冰冷的“多谢”。

“微臣携贱内见过陛下,陛下万安。”二人行礼罢,才看见金黄色纱帐后面伸出来一只枯瘦如柴的手,即便保养得当,但宋胭脂一眼就能看出来老皇帝如今已然是油尽灯枯之态,最多熬过下个春天,这江山只怕就要易主了。

殿宇内燃着上好的红萝炭,暖意融融,谢闻安上前去听谕,宋胭脂将肩头上的暖裘除了,候在纱帐与珠帘外边,静静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不知过了多久,说话声停了,老皇帝开始啜泣,混着谢闻安温声劝慰,再等了一会,谢闻安便退了出来。

“胭脂,陛下叫你去。”他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宋胭脂将搭在手臂上的狐裘递给他,行礼道,“侯爷宽心,妾去去就回。陛下之病沉疴顽固,容妾看看,或许能够有所转机。”

谢闻安点头,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另一只手替她撩开珠帘,宋胭脂低下头去,弯腰走过他身前之时,他瞧见了她鬓间戴着的绒花,就像是在一样死物上看见的一片盎然。

“陛下。”宋胭脂跪坐在塌边,声线颤抖,“若非属下蒙蔽,陛下原本不会受这等苦楚……当年属下应当伴随着墨身边,这样才不会令裕王再有可乘之机。如今朝政腐败,民心不稳,陛下放心,属下一定会寻找遗孤,重振朝纲。”

“胭脂啊。”年迈的皇帝早已气若游虚,吐字困难,“是你遇人不淑,也是朕当年没有看明白谢闻安此人,他并非你的良人,这是一步错,步步错,好在……好在还有希望,好孩子,你……”

老皇帝声音低了下去,无神的眼睛转了转,示意宋胭脂附耳过去,宋胭脂擦拭干净眼泪,俯身过去,悲怆的神色即刻收敛,一阵凉意透过一声声耳语,震得她不得不收了思虑皇帝的心思,她将手指轻轻搭在老皇帝手腕间,惊觉这并不是什么难治之症。不过是有人刻意为之,想要取了他的命罢了。

“这是‘追命’。”

“是了,就是追命啊。咳咳……胭脂,你自有思量就按照你想做的去做罢,朕会让着墨想办法为你铺垫后路,谢闻安没有法子再能够困住你,你也再也别被困住了,去吧,峰回路转,总有柳暗花明那一日的。”

宋胭脂叩首,“是,属下谨记陛下教诲。”珠帘被宋胭脂撩开,看向谢闻安的脸色一片沉寂,她对他轻轻摇了摇头,“陛下如今已然病入膏肓,药石难医了。侯爷,我们回去罢。”

狐裘被笼在肩头,驱逐了一点宋胭脂方才后怕的寒意,谢闻安拉过她的手,“待下月完婚,陛下又令我去往玉琼关,听说那边匪盗倭寇横行,如今粮食收成不好,又四处征兵打仗,胭脂,后面这些时日,我怕是再不能陪你了。”

谢闻安的神色颇有几分怜惜,他握着宋胭脂的手,似像寻常夫妻那般恩爱不舍,但眼底的凉薄与冷淡,就像是深深扎在宋胭脂心里的一根刺,初时不觉得疼痛,如今伤痕累累了,才知原先是自己飞蛾扑火。

宋胭脂敛眸,缓道:“侯爷只管安心去就是,家事自有妾身打理,只是陛下如今虽说药石难医,但之后有许多繁琐之事急需处置。如今又正逢乱世,陛下可以病着,却绝不能这时候死了,陛下想在这个时候立储,所以以全陛下遗愿,我们必须给陛下续命。”

谢闻安面色阴郁,却还是劝道:“胭脂,这是皇家事,我们若是再参与,日后成了且不必说,若是败了就有乱党之嫌。这天下最不缺的就是忠臣,如今裕王拥兵自重,陛下若是驾崩更不知是谁上位,你也说了,如今正逢乱世,我们还是不要惹祸上身为好。”

谢闻安怕死,其次就是怕自己的财权丢失,如今他已封侯,不管是何人上位,对于他的位置都没有影响,宋胭脂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她不明白的是,从前那个在百宴楼在她面前信誓旦旦保证过要保家卫国、铲除奸佞的少年究竟去了哪儿?这真的是从前那个谢闻安吗?

他们似乎长着同一张脸,心却不是最初的那颗心了。

寒风瑟然,宋胭脂面对着如此刺骨的冷意,忽而觉得这竟然比谢闻安的心要暖——或许从一开始她就应该知道,有些人原来是纯善忠良,但是在这乱世中沉淀,被利欲熏心之后,原来的誓言就不会变得太过重要。

“这天……凉的真是快。”宋胭脂裹紧衣衫,看着殿门前旋转着落下的枯黄落叶,她沉定了思绪,碾碎了手中的枯败,回头对谢闻安笑道,“看来回去要多给侯爷添置些冬衣了,侯爷放心,今日之事,妾身绝不会再提第二次。”

纸伞被宋胭脂轻轻打开,她看着伞面上落上的艳丽红梅,就像是刚刚溅上去的鲜血,妖冶且华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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