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吱呀合上,沈暮云紧挨着床沿坐下,已是黄昏过后,落日余晖阵阵,金光轻镀,照入窗棂,给姜吟苍白的脸色添上一点柔情温暖色泽。
沈暮云握着她的手指,以额抵额,薄唇轻轻含住她一缕黑发,沈暮云低声道:“活着,别死,求你。”
活着,别死,求你,我不能没有你。
沈暮云替她擦拭着脸颊,指节,姜吟面色如纸般苍白,唇色淡淡,眉间的一点嫣红似乎像是一滴血,早已油尽灯枯。
“我错啦,但那不是我的错啊,是沈暮云的错,你当初为何要选他呢?”轻轻掖好被角,“他道,“你好笨,明明沈长枫比他好那么多,你跟在他身边,哪需要吃什么苦头?沈长枫心悦于你,对你这般,你也活得更舒服。”
“所以你不来帮我,我对你狠一些,不再爱上你,这样什么事都没了,你不听话,我就折断你的手脚,杀尽你所在乎之人,而不是现在,心疼你,害怕你,怜惜你,宠爱你。姜吟,你让我怎么办?”
“你是不是要诛我的心?是不是要让我孤独一世,你明明知道,我最痛恨的就是孤独,活着,也不过是片刻温情,所以啊,你快点醒吧,你不是护住大祁么?我帮你护着,你做我的后,我宠你,一生一世。”
沈暮云妄图唤醒她,但姜吟依旧一动不动。“她需要静养,殿下这样是叫不醒她的,不如我们来好好聊聊?”
墨雷举着手中的两坛梨花酿,“这是小将军早些年埋在枫树底下的,殿下若是不嫌弃,一起来尝一尝?”
“你是?”
“千机阁之人,圣女座下,墨雷。”
沈暮云吻了吻熟睡之人的额间,对墨雷道:“走吧。”
房门被轻轻合上,榻上之人旋即睁开了双眼。姜吟攥紧了身上的锦被,漆黑的眸望不见底色,像是深邃的夜空,远不及通往何处。
“殿下可知道何为天朝引?”墨雷斟上一杯陈酿,“天朝引乃是千机阁秘术,历年以来唯有三人解读,一为千机阁始祖,一为苏氏后人苏润,一为……明珠郡主,沈诗。”
“沈诗……她既然会天朝引,为何会被人加害?”
“当初有一人心仪郡主,害死姜老将军他少不了功劳,他以为能够独占沈诗,却不知道她的身上被人下了蛊毒,据我所知,在宫中,还有一人知晓蛊术。”
沈暮云饮尽杯中酒,蹙眉道:“是谁?”
“正是如今的四皇子生母,也就是月妃娘娘,殿下怕是不知晓,她原是西楚之人,乃是西楚进贡而来,曾经是西楚名动四方的美人,公孙氏。”
“公孙氏?!”
墨雷颔首,又替他斟上一杯酒水,“正是公孙氏,常大人的正室,常茹的生母,也是公孙氏,公孙氏多美人,但却心如蛇蝎,为何常大人唯有独女,没有妾室,为何后宫之中身居高位者唯有几人,恐怕殿下心中已有答案。”
“难道说……难道说……”
“您的生母,萧淑妃,也是公孙氏月妃所害,她不可能死在冷宫,您以为是陛下的功劳?陛下虽然那时候不喜她,但毕竟还是陪伴自己多年之人,怎么会害死她?”
墨雷最终长叹一声,“您到底是恨错人了。”
“那为何……父皇会收她入宫?他应当知晓公孙氏的厉害。”
“谁叫当初的皇后那样不知收敛十分强势呢?殿下当初和太子殿下沈宜年十分交好,皇后看了从旁侧击许久,沈宜年不听,走的近了,她难免会心生妒意。”
沈暮云冷笑,“她妒我什么?沈宜年身上有什么值得妒的?”
“你和他走得近……所以他与皇后疏远了,这对她来说便是劫难,为何?因为沈宜年是她保住后宫之主位置的重要砝码,她怕,怕你心存不轨,怕你走近沈宜年,是另有所图,所以她先害死了萧淑妃。”
“使你心智崩溃。”
沈暮云喝下一杯冷酒,墨雷继续道:“再挑拨离间,使你与他心生嫌隙,让别的妃子看见你的光彩夺目,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好深的计谋……却也不难猜,总归还是她的身份太过瞩目。”沈暮云放下酒杯,“就像这杯酒,酒是好酒,但酿酒的人想要甜,蜜放的多了,最后酿出来的,却是酸涩,她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早已被人发觉。”
“啧,蠢的很。”
秋风起,雨却开始细密地下了,一丝一丝十分细小,寂静无声,空气中散发着潮湿的气味,天色阴沉,终究是黑下来了,却没有一点星辰,半点月光。
墨雷收起酒坛,“小将军埋了这么些年的酒,这么被我挖出来招待殿下了,小将军知道,怕是要怪罪了。殿下,你所知晓的事情大多有你不曾知道的秘辛,您或许一开始,便错了。”
沈暮云目送他离去,与墨风一般无二的玄色背影十分笔直,像一棵屹立不倒的松,他嗤笑道:“姜吟,你养着一条好狗。”
沈暮云再回屋的时候,姜吟已经醒了,窗户大开,她着一件单衣,墨发披散,侍女在她身旁端着一碗温热的汤药,她的目光却对着窗外,似乎在看些什么。
沈暮云走过去,温和道:“阿吟,你怎么不喝药啊?你的身体现在大不如前,若是不能好好将养,日后会伤了血气的,把药给我,你出去吧。”
接过侍女手中的药碗,沈暮云舀起一勺汤药,姜吟目光落在那碗瓷碗内,低头喝尽了汤匙内的液体,沈暮云一勺一勺地喂着,药碗终究空了,姜吟却并不看他,目光依旧落在窗外。
“你在看什么呢?”
“听雨。”
沈暮云握着她的手,将锦被裹在她身上,“下雨了,这么冷的天气,你也不怕着凉?穿这么少。”
“暮云,我们做吧。”
沈暮云愣了片刻,压下眸中的情欲之色,沈暮云勉强笑道:“你身体现在不好,还是不要勉强的好,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慢慢来,你……”
姜吟很少主动求欢,就连上次她对于他的接受,都让他惊讶非常,他不是不想,而是怕,他动了情欲以后,便很难退却,到时候伤了她,即便无意,也令他心疼。
“我现在就要。”姜吟垂眸,“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暮云,我想要一个孩子,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你给我,好不好?”
沈暮云不答话,他在思考,但姜吟却很决绝,除去衣衫。
“不要了,姜吟,已经够了。”
他将她拥入怀中,“傻姑娘,已经够了,都是我的错,你哭吧,以后在我的面前,你再也不用压抑了,哭吧,姜吟,这些年你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吧。”
衣襟被她的泪水一点一点沾湿,沈暮云将锦被缠在她身上,“我一直都是你的归宿,以前是,现在也是。”
姜吟开始低声啜泣,哭累了,便趴在他的怀中,却并不休息,待歇了一阵子以后,又继续伏在他身上痛哭。
沈暮云陪了她一晚上,姜吟终于是疲倦地昏睡过去,沈暮云搂着她,却并不敢歇息。他知道她被自己伤的太深,故而所亏欠良多,他了然,却不点破,因为姜吟有着她自己的孤傲。
姜吟第二日醒来,沙哑着嗓子,问了他自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暮云,你知不知道若是开一个天朝引的法阵,要的是什么东西吗?”
沈暮云反问,“什么?”
姜吟声音平静,“我资历尚浅,但天朝引,是的的确确要生祭元魂,以血肉为引子,开启法阵,苏氏灵脉汇聚天地灵气,若一人舍身,可保国运世代昌平,这便是天朝引最后一层,却无人尝试。”
“暮云,我想问问你,你现在,还想帮西楚吗?还想为了天朝引将我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生祭于天吗?”
沈暮云脸色煞白,不可置信道:“不可能……不可能的!他说过的,他说过……就是折损一点你的寿命,我可以把你留在我身边,我……”
“你好天真。”姜吟叹息道,“若只是折损寿元,他们大可以找我母亲,但我母亲决计不可能这样帮他们,你只不过是他们的棋子罢了,暮云,我想知道你怎么想的。”
“你要帮西楚,那我去圆阵,总归我死了,一了百了,再也不问红尘是非;你要帮大祁,便是同西楚为敌,你究竟怎么想,决定只在于你,而我,爱你,甚过于苍生,胜过于爱自己。”
“你选吧,我死,还是你活。”
沈暮云推开她,“你骗我!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你会活着,你都是编来骗我的,是吧?你是为了救大祁,才这样骗我的吧?!”
“信不信由你,你大可去查一查——查一查天朝引这么些年用着它的人是什么后果,查一查开启法阵究竟是什么代价,非是我想要博取你的同情,暮云,我是害怕你失去了所有以后守着冷冰冰的位置,害怕你独守孤独!”
“啪!”
姜吟瞪大了双眼,似乎有些不可置信,苍白如纸的脸上赫然是鲜红的五指印,姜吟揩去嘴角血迹,冷笑道:“你怕了,我说中了你的心事,你果然和多年以前都是一个样子,沈暮云,你有什么变的?”
“我……你……”
姜吟面色冷漠,身形摇晃,房门被她狠狠摔下,发出剧烈的响声。
“对不起……我真的不能,我真的不能选……”
姜吟踉跄着,似乎快要倒下,墨雨扶着她的身子,挑眉道:“小将军,您这么不怜惜自己也就算了,可别给我们这些日日忙夜夜忙的属下再多添些事儿啊,您这样下去,小命就要没了。”
“呼……也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
姜吟疲倦闭上眼睛,墨雨道:“您真的不陪他去吗?他一个人知晓了刚刚的事情,恐怕……对于柳洛书,不会太过于客气,您要不还是再想想?”
“羸弱之躯,难堪大任。我在他身边,恐怕也只会适得其反,洛书他并非冷血之人,沈暮云自己心里有数,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大计功亏一篑?毕竟现在……沈盛之一事,刻不容缓。“
“咳咳咳咳……”
姜吟呕出一口污血,沾上了杏色衣衫,墨雨裹紧了她的衣衫,拦腰将她抱起,“小将军,得罪了。”
姜吟窝在他的怀中,闭上眼睛。
千机阁
墨雷正调剂着手上几位极为罕见的毒,屋门被粗鲁踢开,一股淡淡的血腥之气传来,墨雨道:“小将军方才呕血,墨雷你医术好,快来看看吧。”
墨雷面色一黑,呵斥道:“我同你说了多少回,不要随意来千机阁,小将军晕倒了,你可以带她去医馆,找太医,找少爷,为何非来找我?”
“少爷出门去了,如今太医院怕也不能找,恐怕只有你能够相助。”
墨雷顿觉事情不对,询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沈盛之兵变,陛下如今深中剧毒,二殿下今日妄图说服柳洛书相助,就连三殿下,也被困在皇子府不得出现,京城如今一团乱麻,这么大的事情,千机阁竟然会不知晓?”
墨雷摇头,“的确没有消息,静雅阁那边也没有任何动静,反而比平日里安静了不少,至于你说的事情,我未曾听说。”
墨雨烦躁地挠了挠头发,“这可都是些什么事啊,谁的权势这么大,连千机阁的消息也敢锁?!”
“恐怕是红袍长老,如今也只有洛灵鸢与常氏,但现如今……恐怕不能妄下论断,你先把小将军放下,我替小将军疗伤。”
墨雷从柜中拿出几味药材,“这几味碾碎冲水,替她服下,我给她针灸。”
“好。”
椒房殿内,皇后把玩着手里的团扇,目光玩味,“没想到啊月妃妹妹,事情到了而今会变成这样,盛之这样的好孩子,真是可惜了摊上你这样一个娘,你这么做,也不怕毁了他?”
公孙尚舞掩唇笑道:“皇后娘娘,您的身份也不简单啊,我们公孙氏历来便是如此心狠手辣,您也并非第一日知晓,您曾经放过臣妾的性命,臣妾这一次便放过您的性命,也算是相报了。”
“相报?”皇后看着面前的华裳女子,“算了吧,公孙氏与我们这一支,有什么值得相报的,给我一次机会,我依旧会放过你,这并非是什么怜悯,而是族人之间的承诺,只是可惜了,公孙氏这么多年,还是改不了这种东西。”
皇后收敛了笑容,“骨子里面传出来的低贱,到了而今,还是一样。依本宫看来,沈盛之骨子里面那一点铮铮傲骨,早就会被你洗的干干净净,分毫不剩。”
“你懂什么。我那还不都是为了他好,他若是得了这个天下,咱们公孙氏……也跟着熬出头了,你们都为了这个皇位争的头破血流,为何就不能交给他呢?”
“把天下交给那个小子,他身体里面流着的是你们的血,陛下再怎么蠢笨也不会把天下交给你们公孙氏,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那又如何?这天下最终还不是落到了我们手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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