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不休息吗？”卡琳娜问道。她在骑士团的时候常常守夜，并不觉得困倦。但阿塔尔只是普通人，明天又要出远门，该好好休息才是。
“诶？”阿塔尔愣了一下，“酒馆以前都经营到很晚，我已经习惯了，现在这个时间我没法睡着啊。”他叹了口气，“先看一章《简明哲学史》看看能不能把自己催眠吧。”
阿塔尔僵硬地试图活跃气氛，可惜同样不善于聊天的卡琳娜根本没有听出来，得到答案后只劝说了一句“明天要赶路还是早点睡得好”就没再说话。
阿塔尔一时有点儿尴尬。
但是尴尬的安静持续的久了，居然变得温馨起来。阿塔尔在读一本没用的典籍，卡琳娜在擦拭落满雪花的剑鞘，壁炉里的木柴吡噼作响。
好像很久以前，自己和某个人也曾经坐在火炉旁，互不相干，又彼此相伴。
最后阿塔尔也没能成功催眠自己，反而是卡琳娜先睡着了。阿塔尔看了她一眼，关掉了吧台外的灯光。
……
第二天一早，卡琳娜就整理好了盔甲，准备整队上路。她环顾了酒馆的外间一周，没看到阿塔尔的身影，他应该是回房间睡了。
卡琳娜犹豫了一下，决定先不叫醒他，等一等再出发。
“你醒啦？”阿塔尔从门缝里钻进来，怀里抱着一大袋面包和鱼类等食物，“我问了你的部下，他们说你们只带了水和干粮，就去买了些食物。起码出发前要好好吃一顿早饭吧？”
他随即揉了揉头发，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似的补充道:“不过我没买蔬菜，因为品质很差，而且很贵……但我买了罐头。你不介意吧？”
“我不介意，非常感谢。”卡琳娜暗恼。怎么不管什么样的话，她说出来就这么高傲和生硬呢？
阿塔尔:怎么不管什么样的讨好，我做出来就这么造作和狗腿呢？
吃完了早饭，一行人正式上路。卡琳娜很喜欢奥莉薇娅，专门为她空出一匹副马来驮她的行李和各种小玩意儿。两个随行的骑士共乘一骑，阿塔尔抱着奥莉薇娅骑一匹马。
阿塔尔原来有准备坐骑，但卡琳娜他们骑乘的都是天马，轻盈迅捷，还能短途飞行，普通的坐骑根本跟不上它们。
“卡琳娜姐姐，天已经快黑啦，我们什么时候休息呀？”奥莉薇娅从阿塔尔的斗篷里探出脑袋问道。她已经十二岁了，并不矮小，但骨架十分纤细，缩起来是很小的一团。阿塔尔穿的斗篷又厚又大，刚好能把她裹得严严实实。
“这附近没有城镇，我们可能还需要赶一晚上的路，明天早上才能休息。”风雪的猛烈程度，远远超出了卡琳娜的预期，拖慢了他们的行进速度。
“如果你累了，我们就暂时休息一会儿，但是一会儿还是要继续赶路……阿塔尔，你怎么样？还能坚持吗？”卡琳娜回头问道。
阿塔尔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但考虑到他一贯看起来很没干劲，也算是神色如常:“我没关系。如果你们行程紧急，可以继续赶路，不用顾及我们。我会照看好——小心！”他突然向卡琳娜大喊道。
卡琳娜还没来得及回过头去，就感觉到一阵刺骨的阴冷包围了她。
原本只存在于阿塔尔眼中的黑雾似乎抓住了空当，凶猛地闯入了现实世界。黑雾扭曲，扩散，从在最前方的卡琳娜开始，吞噬了所有人。
阿塔尔抬了抬手指，又放下了。
卡琳娜拔出佩剑，反身横斩。炽白的光焰从长剑的剑锋处咆哮着涌出，与黑雾相撞。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黑雾逐渐消散，一行人已经消失。
雪地上一片空白。
……
卡琳娜眼前一暗，再恢复明亮时身周空无一人，清透的日光从窗外洒进来。她握紧剑柄，警惕地环顾四周，寻找着任何可能存在的陷阱。
“殿下？”身后响起一个带着惊讶的女声。
卡琳娜猛然转身，手上已准备好了一个剑招，随时可以施放。但刚刚出声的、带着棕色木制眼镜的女人没有做出任何异常的举动，只是站在门口，疑惑地望着她:“娜塔莉公主，您怎么还在这里？之前不是说今天不再训练了吗？而且今晚王要举办盛宴欢迎外来的朋友，依礼您当出席，王后正在等待您呢。”
娜塔莉？她把我当成其他人了吗？还是有什么阴谋？卡琳娜思索着，因为线索不足，迟迟没能得出结果。
女人俯身，又催促了她一次。
目前看来没有大的危险……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卡琳娜下定决心，点了点头，跟着女人离开了这个似乎被用来做战斗训练的空旷场所。
场地尽头的窗棂上方，一双绿色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卡琳娜的背影。
……
“殿下……殿下？”
问过卡琳娜后就立刻陷入了睡眠中的奥莉薇娅——她真的很能睡，被一串连续不断的“殿下”吵醒了。
奥莉薇娅有些恼怒。除了哥哥还没有人在她睡觉的时候故意吵醒过她:“什么事啊……”
“慕纱殿下，晚宴快要开始了，您再不梳妆打扮就来不及了！”侍女一脸焦急，“如果迟到，王后会生气的，您不是最不喜欢被教训了吗？”
奥莉薇娅:……？？？
什么晚宴？什么王后？我哥到底去哪儿了？
……
“王后，这是工匠新打制的发冠……”
阿塔尔看了恭敬的侍女一眼，借着这个动作隐蔽地扫视了一遍房间。简单，空旷，家具稀少，棕色墙壁显露出藤蔓，地面铺不对称花纹的毛织地毯，窗框上雕着卷曲的灯草花纹——典型的第三纪中期的精灵风格。同一时期的其他种族多将这种植物视为恶魔的象征。
他迟迟没有接过王冠，侍女的神态却没有一丝不耐，依旧恭敬地低头俯身。她的神态确实是毫不掺假的恭敬，但没有出声询问，甚至连一点儿疑惑和揣摩的神色都没有。
一位威严的王后……如果不是过于残暴导致侍女变成影帝，就是被长久尊敬，被习惯听从，但在私人的人际关系上近乎隐形，连侍女都根本不关心主人的想法。
阿塔尔皱了皱眉头。
侍女神态如旧。
阿塔尔松了口气。侍女并不因他露出负面的神情而畏惧，这位王后应当不是残暴的类型，这很好。
黑雾没有直接干掉他们，也许是没有能力，也许是出于恶趣味，但无论如何，“王后的身份”是它设下的限制和给出的陷阱，如果脱离角色，可能会有非常严重的后果。
而阿塔尔不想为了不脱离角色就杀人。
尸体真的很恶心。
而且奥莉薇娅的嗅觉不是一般的灵敏。
阿塔尔接过侍女手中银质的发冠，把它别在黑色的长发正中，又整理了一下花朵般的裙摆，对着旁边的镜子观察自己的仪容有无不妥之处。
等等。
阿塔尔调整额间新月状饰品的手一僵。
他的头发为什么变得那么长？都快拖地了！而且到底为什么他对穿女装这么熟练啊？！
他以前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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