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亚醒过来的时候，脑袋昏昏发胀。
睁开眼看看，一片昏暗，好像身处一个多年失修的小木屋。
“你醒了。”旁边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乔亚艰难的转过头。看见卜雷福坐在一张三条腿的木凳上，身上一片焦黑，好像刚刚从火场逃生出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乔亚感觉脑门要炸开了，一思考就痛的厉害。
卜雷福冷静地道：“送你离开黑暗结界。那里不是你呆的地方。”
“你没有这个权力！”乔亚愤怒地撑起身子，不理会脑袋因此而更加剧痛，“我要回去！”
“不！你只会把事情搞糟。席伦妮郡主是吸血族，她需要的是真正的朋友。”卜雷福站起来，走近乔亚，“我才是她的伴侣！因为我不像你虚伪，以为画几幅画就可以让她快乐！我为了她，可以做出的牺牲你根本想象不到！”
乔亚吃惊的看着他焦糊的脸：“日光灼烧？”
“是的。”卜雷福语气平静，好像说着与他无关的事情，“我算错了时间。当然，这是因为你的缘故。我急于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送你出来，因此犯了点小错误。离开黑暗结界的时候，尘世的太阳依然照耀大地，尽管已经是黄昏时刻。”
“是谁？是谁把你变成吸血族的？”
“这个你无须关心。你只需要知道，我愿意为了席伦妮郡主付出一切。她一定会明白我的心，乐意接受我的爱。”
乔亚默默地注视着他。虽然卜雷福的蛮横手段令他愤怒，但是卜雷福对席伦妮郡主真挚的爱意依然令他心中感动。
敢爱敢为。
他一直对黑暗生物心存成见，但是可以对席伦妮一见钟情，并且立刻就将自己转变为吸血族，只是为了能和意中人永远在一起。
这样决绝的行事风格，无论如何都值得敬佩。
乔亚的口气缓和下来：“卜雷福，你不明白席伦妮郡主内心的真正需求。你这样做太自私了。”
卜雷福没有回答，他用手抹了一把脸，老皮落下，新的皮肤生长出来，光洁无痕。他轻轻叹息一声：“太阳终于下山了。尘世归于世人，黑暗结界才是黑暗生物的家。我该回去了。”
“带我回去！”
“不。”
卜雷福推开门，大步走出去。
乔亚挣扎站起，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
木屋是在一片树林的深处，或许是猎人废弃的憩所。出了树林，就是河流。卜雷福来时的小船还系在岸边。
乔亚追到岸边，卜雷福划动小船已经到了河中央。
“此时此刻，这里就是黑暗结界的入口。不过入口一直在变幻，你若找不到正确的方法，就无法回到黑暗结界。”
卜雷福轻轻荡桨，小船好像隐入虚空一样，从船头到船尾，逐渐消失不见。
“等等我！”
乔亚大叫一声，他猛地跳入河中，朝卜雷福消失的地方游过去。
秋季的河水冰凉刺骨，他完全没有在意，很快就游到了河心，跟着又游到了对岸。
抬头望去，深蓝的天空没有云彩，星星已经开始显现。
这里是尘世，不是黑暗结界。
他立刻返回，奋力朝河心游回去。
——还不是。
他不断尝试着，在河里来回游动。
——天空。
——还是天空，没有一丝云彩。
乔亚体力大量消耗，一不小心呛了口水。但是他不放弃，继续来回游着。如果今晚不能回去，那么，或许以后永远没有机会回去黑暗结界。
他的力气越来越弱，越来越多次呛水。
“席伦妮……”他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已经无力划水。河水涌动，一个个浪头不断没过他的头顶。
最后的恍惚间，他好像听到有女子清脆的歌声：
“我心所爱的阿，
求你告诉我，
你在何处牧羊……”
卜雷福系好小船的缆绳，走到岸上，“噗通”一下跪倒，双手深深地抓进地面。他嘴巴张的老大，两枚尖利的犬齿探出唇外，喉咙里发出深沉恐怖的嘶吼，身躯剧烈颤抖。
好半天，他终于慢慢平静下来，浑身发软，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个高大壮实的身影出现在他身边。
“你去了哪里？我准备引领你进食。这是你第一次进食，非常重要，不应该不告而别。”豪斯的声音依然那么冷淡，似乎对卜雷福随意乱走有点不满。
卜雷福没有回答，只是顺从地从地上爬起来。
饥饿的感觉是如此强烈，他全力压制自己，才没有冲动地离开黑暗结界，回头寻找乔亚满足内心吸血的渴望。
“跟紧我！”豪斯身子微微一动，已经瞬移到了远处山丘的坡顶。
他稍微停顿一下，卜雷福立刻就站到了他身边。
“你学的很快，对吸血族的天赋能力很敏感。”豪斯的脸上微微流露出赞许之色。他一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散发出甜甜的清香，沁人心脾。
包里装的是无花果饼，还有葡萄干，都是精心制作的美味零食。
但是卜雷福一点都没有食欲，他的尖牙不甘心地外露，渴望着热腾腾的鲜血。
豪斯冷冷地看着他：“公爵大人创造黑暗结界，不是为了满足吸血族吸血的愿望。而是为了让吸血族学会与人和平共处。你如果不吃这些东西，我现在就杀了你。”
卜雷福眼睛发红，他带着疯狂气息的眼神和豪斯冷酷的眼神碰撞在一起。两人对峙着，一触即发。
过了一会，卜雷福伸手接过纸包，把包里的果饼和葡萄干一股脑儿倒进嘴巴里，一通大嚼。
豪斯满意地点点头：“不愧是曾经的圣骑士！你的意志值得敬佩。”
他身子一晃，消失在远处的丛林里。
卜雷福把零食吃完，他仔细倒转纸包看看，里面已经全部空了。
一股强大的能量补充到体内，这些美味零食含有浓郁的黑暗力量。但是饥饿的感觉还是那么强烈，这是对血的渴望，其实并非饥饿。
眼前影子闪动，豪斯又回到了原地，一头高大的野牛被他轻轻放下。
野牛畏惧地看着豪斯，四足趴地，不敢站起来。
“黑暗结界的生物，都在慢慢改变自己。不过，它们比人类要冲动的多，所以改变的速度很慢。这头野牛非常不安分，一直喜欢攻击其他生物。我已经观察它很久。现在，它要接受的惩罚，就是成为你的食物，你现在可以吸它的血。我允许你这么做。”
得到允许，卜雷福没有犹豫，他猛扑上去，一口咬住野牛的脖子。
咬开结实的皮毛，然后是肌肉，最后是血管。
滚热的鲜血带着甜美的味道冲进口腔，卜雷福大口吞咽，无比满足，激动得浑身发抖。
热血一波一波地涌进口中，根本不用吸，野牛心脏有力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把大量血液输送给卜雷福。
渐渐地，心跳的力量减弱，搏动变的缓慢。
卜雷福松开嘴巴，他站起身。虽然还没有完全满足吸血的欲望，但是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他的理智完全清醒了。
豪斯点点头：“你的意志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大。好。你现在真正通过了考验，欢迎加入黑暗结界。”
卜雷福掏出手帕，擦着嘴角的血迹：“豪斯先生，我现在可以去红月亮城堡觐见郡主吗？”
“可以。”
豪斯说着，身子忽然一跃，化为一只灰色的大蝙蝠，迅疾地在空中来回飞翔穿梭。
卜雷福瞬间就明白了，这是吸血族的本能天赋。他悟性很高，只要看一次，就能领会。他跟着一跃，也化为一只蝙蝠，在空中翩翩飞舞。
两只蝙蝠盘旋一阵，一起往远处飞去。
等到看不见他们了，野牛从地上站起来，脖子上的伤口已经痊愈，除了有点虚弱，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它摇晃几下身体，惊慌地朝着荒野溜掉了。
在深涧之旁，红月亮城堡沉默矗立。
越是靠近，卜雷福就越是感受到城堡散发出一股强大的压迫力。变身为吸血族后，他的感觉完全不同，这座城堡好像是个活物，在不断地积蓄力量成长。
隔着一座山岭，豪斯和卜雷福落下地，恢复人形。
豪斯神情肃穆，目光如朝圣一样凝视着城堡。
卜雷福忽然明白了：这座城堡是整个黑暗结界的关键，是结界的力量之源。没有成为吸血族之前，他根本无法窥破这个秘密。
不过，或许城堡内的人才是关键。
两人一前一后朝城堡走过去。
一阵风过，城堡门口忽然现出一个纤细的身影。身披斗篷，面纱遮脸。
豪斯恭恭敬敬地行礼：“温妮思郡主。”
卜雷福在身后跟着鞠躬致敬。
“豪斯先生，这位外来者是您接引为吸血族的？”
“是。他是卜雷福，曾经的圣骑士。”
“哦！”听见圣骑士三字，温妮思很吃惊，她注目卜雷福半晌，才道，“卜雷福先生，您为何要做出如此决定？”
卜雷福没有犹豫，径直道：“我愿为席伦妮郡主效劳。”
温妮思点点头：“姐姐一定会高兴的。”她把目光转向豪斯，“豪斯先生，您看见乔亚了吗？我找不到他的踪迹。”
“没有看见。或许塞万提斯知道？”
温妮思有点神不守舍地摇摇头：“他也不知道。你们进去吧，姐姐已经在等着了。”
卜雷福踏上一步：“温妮思郡主，乔亚先生已经离开黑暗结界了。”
“什么？”温妮思身躯颤动，大为震惊。
卜雷福冷静地道：“是我送他出去的。乔亚先生说他已经完成了圣母图，心愿已了。”
温妮思浑身一震，呆立不动，忽然跃起，眨眼消失不见。
卜雷福抬起头，看见豪斯冷冷盯着他，一字字道：“如果你说的不是真的，我一定会亲手掐死你。”
一个柔美的声音从城堡里传来：“豪斯先生，请您带卜雷福先生进来吧。”
这是卜雷福第二次见到席伦妮郡主。
和风格淳朴的图书馆不同，小客厅内金碧辉煌，以蝙蝠形象为主题的金银工艺品彰显着吸血族的豪奢品味和诡异风格。
席伦妮坐在猩红的靠背软座上，头戴一顶钻冠。
她身上依然穿着金色花纹的白色长裙。
自从那夜乔亚画了她的速写之后，她只穿这样的衣服。
卜雷福忽然懂了：这是阳光的颜色。他想起乔亚对他说的话：你不明白席伦妮郡主内心的真正需求。
他如醉如痴地看着她。
“卜雷福先生，欢迎你加入黑暗结界。”席伦妮郡主的声音永远那么轻柔甜美，“豪斯先生会教导你身为吸血族一份子的必要知识。”
豪斯在一旁微微欠身领命。
“你要谨记：我们内心都渴望血液，但是我们吸血族决不能被欲望征服。你要在豪斯先生的教导下，让心灵升华。卜雷福先生，请宣誓做到这一点，如同你在尘世成为骑士之时，宣誓恪守骑士守则一样。”
这一刻，席伦妮恍如女王，高贵神圣。
“我宣誓：决不被欲望征服，绝不迷恋血液，我将尽我一切力量让心灵升华。即使失去我生命，也必定恪守誓言。”
“你要明白，创造黑暗结界的意义就在于此。”席伦妮郡主微微点头，“现在，有什么问题或者要求，你可以提出来。”
卜雷福看着席伦妮。她如同昨晚一般美丽，但是这美丽却少了什么东西。
她的眼睛如同寒星一样光辉流动，这光辉冷冷的，凄清孤独。而昨晚，她的眸光里有一种动人的内涵在里面，令人喜悦，温暖。只是，这目光独专注于另外一个男子。
她刚刚一定听见了，乔亚已经离开。
“郡主，请恕我无礼。”卜雷福鼓起勇气，“我希望能够居住在城堡里，为您效力。”
一旁豪斯猛然睁大了眼睛。
席伦妮郡主淡淡微笑：“可以。肯西德先生会给你安排房间。”
惊喜显现在卜雷福的脸上。
席伦妮的眼神越过他，远远投射到不知哪里。
“他醒了！”耳边响起一个惊喜的童声。
乔亚昏沉沉的，声音很钝，好像隔着很远。
他张开眼睛，看看周围。
自己睡在一张单人床上，房间不大，装饰简单，但是干净整洁。
“咚咚咚！”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跑进房间。
“他真的醒了！”跑在前面的小孩是个男孩，大眼睛非常机灵，很活泼。听声音，第一个发现乔亚醒过来，喊叫的就是他。
他身后是一个穿着灰布长裙的少女，身材修长，褐色长发，蓝蓝的眼睛闪着羞涩的光芒，面部线条非常柔美。
“不要动。”她上前一步，轻轻按在努力起身的乔亚肩膀上，“你已经昏睡了大半天。身体太弱，我给你去拿些吃的。”
“谢谢你！”乔亚投以感激的目光，发觉自己的喉咙干涩的很厉害，声音嘶哑。
她抿嘴一笑：“我是布兰妮。他叫汉克，男子汉汉克。这里是教堂孤儿院。”随即转身离去。
汉克骄傲地挺起胸膛：“你好。”
“你好汉克，我叫乔亚。谢谢你们！”乔亚伸出手，感觉一阵虚弱。
布兰妮很快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稀粥，放着些蛋花，香气扑鼻。
乔亚不客气地接过，呼噜呼噜大吃起来，他饿坏了，三口两口就把粥喝光。
“慢些，当心烫着。”布兰妮微笑着看他吃。
“真是美味！劳您费心了。”
“不必客气。”
喝完粥，乔亚感觉身体恢复了一些力气，他不顾布兰妮的阻拦，起身下床。
“请问，是谁救了我？我要面见他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汉克插嘴了：“就是布兰妮姐姐把你从河里救起来的！”
“啊！”乔亚上下打量布兰妮，不敢相信这样娇美的弱女子竟然能在大河波浪中救起自己。
汉克不乐意了，气鼓鼓地说：“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布兰妮大方一笑，转移话题：“乔亚先生，您精神好多了，要不要出去散步？”
孤儿院在小镇的一角，几间木屋围绕成一个大院子。两个修女和七八个孩子正在院子里做游戏。
午后的阳光洒落在他们身上，风中传来鸟儿的鸣叫。孩子的欢闹声充满了活力。
乔亚在门口站住。
他也曾经历过这样的童年。卜雷福也是。
这些孩子都是失去父母之爱的孤儿，在这里，他们依然能获得上帝的关爱。
不过，卜雷福也许并不满足。他一直在寻找能够切实拥有的爱。
为了母爱，他可以在黑暗结界外守候三年。现在，他爱上了席伦妮郡主，不惜舍弃尘世的生活，成为吸血族。
而自己呢？为了席伦妮郡主，曾经立誓为教廷奉献终生的画师，现在还保持这样的信念吗？
乔亚轻轻叹口气，这一瞬，他从心里彻底原谅了卜雷福。
“勾起您的心事了？”布兰妮轻声道。
乔亚微微一笑：“我刚刚想通了一个问题。对了，这里离河远吗？”
布兰妮会意点头：“不远，我陪您过去看看。”
小镇边上，就是大河。布兰妮陪着乔亚沿河边缓缓而行。
乔亚放眼远眺，大河滔滔，不知上下。河的两边越走越荒凉，草木开始凋谢，随秋风起伏，发出梭梭的声响。
“就是这里。”在一片树林边上，布兰妮停下脚步。
依稀有点印象。乔亚心中一阵酸楚，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再次跳入河中。
布兰妮没有说话，她是个极聪明的女孩，任由乔亚对河伤感，疏泄积郁。
风渐渐大了。
布兰妮挽着乔亚的胳膊，往回走去。
“对了。”乔亚忽然想起，“我有个包留在林中的小屋里，不知道还在不在？”
背包还在。
打开一看，除了稿纸和炭笔，还有一大包无花果面包等吃食。
不管怎么样，卜雷福做事还真细心周到。
翻翻稿纸，除了两幅圣母图，刚画的十幅作品全都不在，看来被卜雷福拿走了。
这样也好。乔亚暗暗点头：这些画卜雷福一定会拿去给席伦妮郡主看的，这本来就是自己的心愿。
可惜画的太少了。席伦妮郡主会不会遗憾？看画的时候会不会想起他？
乔亚不觉呆呆出神。
“您有很多心事？”布兰妮把手搭在乔亚的肩膀，轻声问道。
乔亚黯然点头。黑暗结界的事情，是不能和外人说的，他只能沉默。
晚上，乔亚睡在床上，思绪纷飞，很晚才突然跌入梦乡。
门缓缓打开了。
一袭黑色斗篷，伴随着雾气飘进来，款款行到床边。
她的声音甜蜜轻柔：“乔亚，你怎么走了，不再回来？”
乔亚泪流满面：“温妮思，我找不到回去的路。”
她伸手抚摸乔亚的面庞，手心冰凉，柔腻，轻轻为他揩去泪水。
“乔亚，我永远都在等你回来。”
“温妮思，告诉我，我怎么才能找到回去的路？”
“路一直在那里。”
温妮思轻轻掀起面纱，露出洁白如玉的面庞。
“席伦妮郡主！”乔亚狂喜，伸手抚摸绝美的容颜。
猛然惊醒。
他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喘气。
是梦。多么甜蜜的梦！
他捂着脸，无声地哭泣，浑身颤抖。
天亮了。
乔亚在院子里已经站了许久，任由露水打湿头发。
“乔亚！”
最早起床的是布兰妮，她正要准备早饭，开门就看见乔亚孤独落寞的背影。
“布兰妮，我有个请求。”
布兰妮一怔，乔亚虽然憔悴，但是他的眼睛里有明亮的光辉，闪耀出活力：“我想留在这里，我会画画，我可以教孩子们绘画。”
他的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让布兰妮看的一阵发呆，过了会，她才转头扬声叫道：“肯雅院长，您要找的绘画老师找到了！”
肯雅修女，孤儿院的院长，快步从屋里走出来：“太好了！欢迎您加入，亲爱的乔亚先生。”
乔亚在孤儿院定居下来。
除了教孩子们绘画，他还负责体育训练。上午和下午各一个小时。
孩子们喜欢画画，他们崇拜老师，纯真的眼神让乔亚心灵感到无比慰藉。
在早晨和傍晚，或者其他有空余时间的时候，乔亚就会不停地绘画。
画蜻蜓停在枝头，画鸟雀在沙子里打滚嬉戏，画月亮躲在云彩里，把薄薄的云朵熏染出七彩的光晕……
画他见到的一切。
孤儿院的九个孩子，他画了很多他们的肖像画。小镇上的各色人等，他也画。
画完之后，他都收藏起来，从来不见他拿出来。
只有两幅画，乔亚会时不时取出来，一看就是一夜。
布兰妮看过这两幅画，是两幅圣母图。圣母美丽的容颜和尊贵的气质令她惊叹，她不相信世上真有这样完美的女子。
但是乔亚痴然哀伤的眼神让她明白：这个女子一定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她就是乔亚心爱的恋人。
每当绘画的作品收集满一大箱子之后，乔亚就会把箱子密封起来，然后贴上标签：瑞丝莉修女亲启。
这些箱子就保存在孤儿院里。
布兰妮不知道瑞丝莉修女是谁，肯雅院长也不知道。布兰妮去询问乔亚，乔亚沉默不语。
后来汉克带着孩子们紧追不舍地询问：“瑞丝莉妈妈究竟是谁？长什么样？”
面对孩子们好奇的眼睛，乔亚终于回答了：“瑞丝莉妈妈的肖像画，就在第一个箱子里。将来我如果死去了，你们就把这幅画拿出来，如果见到她，就把这些箱子交给她。”
“那她不会老的我们认不出吗？”孩子们都哈哈大笑起来，乔亚叔叔真傻。
乔亚无声微笑。
下了三场大雪之后，小镇迎来了圣诞节。
孤儿院也充满了喜庆气氛。
乔亚砍了一颗漂亮的雪松，布置成圣诞树，挂满了漂亮的礼物盒子。孩子们欢喜雀跃。
晚饭的时候，肯雅院长拿出两瓶珍藏的葡萄酒。
这是唯一不禁酒的日子。
肯雅院长和另外一位苏珊修女都不喝酒，布兰妮稍微喝一点。
乔亚酒量也不大，但是他很痛快地喝光了美酒。
整个人东倒西歪的，走都走不稳了。
布兰妮扶他去休息。
乔亚躺在床上，拉住布兰妮的手不放。
“席伦妮郡主，我喜欢您的晚宴。”
“乔亚。”布兰妮心跳的厉害，她在床边坐下。
“席伦妮郡主，我给你画了好多好多画，你看了一定会喜欢的。”
布兰妮一怔，恍如闪电划过黑夜，她瞬间全明白了。
“乔亚，我喜欢你画的画。现在，你告诉我，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我喜欢听你讲故事。”布兰妮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伏下身，用最轻柔的声音在乔亚耳边呢喃。
夜正漫长，桌上烛光如豆，火焰无声跃动。
屋外雪花又开始飘落，孤儿院一片静谧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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