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后,女孩醒来了。
她吃力地从床上撑起身子,茫然地环顾四周——大概是因为对自己突然身处陌生环境感到不知所措——然后和坐在床边椅子上的我四目相对。
……
“你,你是谁?这是哪里?”
女孩慌张地抓起一旁的枕头抱在胸前,好像是我要对她图谋不轨一样。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我立刻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今天早晨我听见有人敲门,出去发现你被线缠着躺在地上。我本来想过去看看什么情况,结果你突然……呃,亲了我,然后就晕过去了。毕竟没办法放着你不管,所以我就把你抱回家……”
女孩听完我的话,似乎从刚刚慌乱的状态恢复了冷静,沉默地思索着什么。
“哦,是这样啊。”
接着又陷入了沉默。
……是怎样啊?
“那个,刚刚到底是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
女孩奇怪地看着我。你这……你莫名其妙晕倒在我家门口,样子还那么诡异,既然我救了你,你难道不应该主动把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都讲出来吗?
“刚刚你到底怎么了?那些缠着你的白线是什么?”
还有,为什么和我接吻之后白线就消失了?——我同样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女孩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东西。抱歉。”
她停顿了一下。
“不过,谢谢你救了我。这次只是偶然情况,下次不会有事了,所以请不用担心。那么,再见……”
女孩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想要离开,但刚走到门口,又失去重心倒了下去。我连忙上前一步,及时抱住了她。
“你现在状态还很不好,最好休息一会再走——”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个……请放开我……”
我似乎因为和她过度肢体接触被讨厌了。我只好连忙将她扶到沙发上。
女孩迫于无奈顺从地躺下,看起来暂时放弃了离开,但也没有再说什么,似乎不打算对事件做进一步的解释。至此,场面再度陷入沉默。
所、以、说、啊——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不能解释一下吗?什么叫“我不该知道的东西”啊?这个世界都已经是爱怎么着怎么着的状态了,就算是重要的机密又有什么影响呢?
但实话说,这个女孩的确很蹊跷。
在她还没醒来的时候,我曾经对她使用过鉴定魔法,以便弄清楚她的身体状况。但令人惊讶的是,魔法居然不起作用——要么是她的实力远高于我,要么她就根本不是纯粹的生物——怎么想都感觉很可怕。在这个世界上,比我这种天才魔法师还要强上许多的人几乎不存在,即使存在也不会莫名其妙来到我家门前,况且……
“喂,那本书是什么书?”
“啊?”
“就是桌子上的那本。”
我顺着女孩的目光看去,那是我刚刚翻看的魔导理论书,内容是有关多重术式类魔法融合与叠加的问题……她问这个干什么?
还没等我回答,书本便慢慢地漂浮起来,飞到女孩伸出的手中,大概是用了念力一类的高级魔法。
女孩简单地翻看了一下那本书,然后向我发问。
“这本书,你能看懂吗?”
“……当然能啊。”
“也就是说,你对魔法的理解能力很强咯?”
“呃,算是吧。我曾经是晨星的学生会长……”
不不不,等等。我为什么要回答她莫名其妙的问题?
不知为何我感到有些头疼。围绕着这个女孩发生的事情总是令我预想不到,不仅没搞清楚具体情况,还摊上这么一个麻烦,真是令人不快。
“那个,我说啊。”
女孩突然向我问道。
“你想要拯救这个世界,让所有人从轮回里脱离出来吗?”
“……问这个干什么?”
话题转变如此突兀,我感到很茫然。
“不干什么。”女孩耸耸肩,“但请你尽量认真回答,你的答案可能会决定你接下来的人生。”
依然是简洁而让人不明所以的话语。我只好苦笑着做出回答。
“非要说的话,我也不是什么正义感爆棚的人,并不会整天妄想着去拯救世界,只是像其他人一样得过且过……不过碰到能帮助的人还是会顺手去帮的。如果真有让所有人摆脱轮回的方法,我也不介意稍微出点力。”
我本来是抱着半开玩笑的心态回答的,但没想到女孩却用很严肃的目光看着我,我感到有些不自在。她竟然足足盯了我十几秒钟。
好吧,那就你了——我听见她低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站了起来,径直走到门旁,打开门。
“我会告诉你这个世界的本质,以及现在正在发生的一切的真相。而你,必须听从我的指令,这样才能拯救这个世界。”
说完,女孩便踏出了屋子,我急忙跟了上去。
“你说什么?什么世界的本质?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孩没有理会我。她向前伸出手,一根镶着金色花纹的白色法杖凭空出现在她手中。法杖前段的宝石放出光芒,巨大的魔法阵将我们二人包围。这个术式还有魔力散发……是超远距离空间传送?
“有些事情只靠说解释不清楚,你得亲眼看看才行。但是有两点可以告诉你——”
法阵的光芒愈发强烈,由于强光,我看不到女孩的身影,只有不知从哪边传来的声音在空中回响。
“我是掌管这个世界的神——准确的说,是许多神中的一个;而这个世界,其实是一个……故事的世界。”
回过神来,我正站在一扇气势宏伟的敞开着的大门前。
两侧的墙壁都是由散发着微弱魔力的稀有石料所造,许多身着看似学生制服的人有说有笑地从大门进入。
……这里是哪儿?
“这里是天宏学院,全大陆最优秀的魔法学院。因为学院管理层一直秉持中立发展的原则,不归属于任何一个势力或者国家,所以学院因此聚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才——实在是主角所在地的绝佳选择啊。”
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边的女孩冷不丁地开始作背景介绍。
“天宏?天宏这一块不是失忆者的聚集区吗?怎么他们都很正常……”
“不,你仔细看看,看他们上面。”
女孩指着远处一个扎着双马尾的金发少女。在阳光下,少女的上方的某处在一瞬间闪烁了一道细长的光。那是……
线?从天上垂下来的透明的线?
我惊讶地看着女孩,但她的表情依然很平静。
“那些线,是神界的神操纵普通人用的工具。只要使用线,下界的人就会不由自主地受到神的控制,做出神想要的举动。我因为转生到这个世界,在生理上属于普通人,所以也会受那种线的影响。这个世界的人身上都有可以**控的线,只是你眼前的这些人正在被使用,而我们的没有——对,你身上也有可操控的线。”
“那,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些线?你刚刚说的故事的世界到底是是什么?你倒是解释清楚啊!”
“这个嘛,说来话长。先进去吧,我们不会被变得像他们一样的。”
女孩依旧没有回答,而是径直向学校内走去,我只好跟了上去。
事实证明,只要跟着这个女孩,无论我是否做好了心理准备,遇到的一切新事物都会打破我以往的所有认知,令人感到震惊。
——不过,就现在而言,还令人感到有些恐惧。
“我说啊,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稍微有点沉不住气,侧身向一旁趴在课桌上女孩问道。
“你是指旁边这些坐着的人吗?”
除了他们还有谁啊。我点点头。
距传送到学院门口已经十分钟。现在,我正和女孩坐在一间教室里。同桌。
……没错,教室。怎么看都像是一间普通的教室。
教室里坐满了人。然而,除了我们两个,其他人都像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连接在四肢和头部的银丝在他们上方若隐若现。
如此诡异的场景甚至令我一度怀疑自己进了鬼屋。
“那些人啊……因为故事还没开始嘛,主角没出现,群众演员自然也没必要演出啊。”
……???
“能别说只有你自己才能听懂的话吗?不是说要给我解释什么世界本质吗?”
“啊,对对,抱歉。”
女孩吐吐舌头,摆出正襟危坐的姿态,然后清了清嗓子。虽然她自称是高贵无比的神,但看到女孩摆出如此正经的表情,我不知为何有点想笑。
“虽然有可能很难理解,也很难一下子接受但是为了接下来的行动,为了这个世界,我必须把这一切告诉你。”
女孩沉重的口吻不由得令我也有了一丝紧张。
几秒过去了。
……
“……我,我要说了?真的要说了哦?”
“你倒是快说啊!你当自己在讲什么超级恐怖的鬼故事吗?”
而且害怕的反倒还是你这边……
“好,好吧。那,我首先说明一下神界是什么。所谓神族,其实并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不食人间烟火,无欲无求,除了管理这个世界就无所事事了。神界同样有着社会结构和分工,人们要吃饭,睡觉,工作,娱乐,自然也会有农民、公司职员,商人等等职业。只不过,相对于你们的世界来说,我们之中的部分人具有可以操控这个世界的力量,所以他们才相当于这个世界的神。简单来说,就是我们可以像万能的神一样去改变你所在的世界,但是如果在我们自己的世界里生存,我们就像普通人一样。能听明白吗?”
“呃,大致明白吧。”
虽然我依然对女孩的话半信半疑,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早就无法回头了。况且,我对世界轮回以及这些木偶一样的人的真相很感兴趣,也许女孩的话可以解释这一切——虽然就目前而言,这好像是一个关于高位种族的惊天大阴谋……这样一想,还真成恐怖故事会了。
“然后呢,我们神界中,作家这个职业比较特殊,和你们认知的作家有些不一样,而且,他们是能操控这个世界的人。神界的作者,只能把这个世界发生过的事情记录下来作为小说发布。这是重点!我们神界的作者,只能把你们世界发生的事情写成小说,但不能凭空写出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女孩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而后又停顿了几秒,似乎是让我着重理解这句话。
“那么你可能会问了,既然作家只能写这个世界发生的事,那怎样才能写出自己想要的故事呢?”
不,我不会问。
谁会在震惊得呆若木鸡的时候问出逻辑如此清晰的问题啊。
“方法有两个。一是像我这样转生到这个世界,用自己的行动去影响这个世界人物的所作所为——比如说你。”
“……我?我怎么了?”
女孩突然把话题转移到了我身上。
“你看,如果我不出现在你家门前,你现在很可能还在家里读书。因为我的出现,使你的行为发生了变化,这不就是一种操控的表现吗?”
“……”
我艰难地试图去理解女孩的话。
“也就是说,你是个作家,然后选定了我当你小说的主角?”
“啊?那当然不可能。像你这种天天不出门,没有任何人际关系的家里蹲怎么可能当主角?哪个读者会闲着没事干去看你的故……不,抱歉。我只是……呃,你只是不符合主角的条件,并不是说你怎么不好……”
“我明白,我明白。”
明白个鬼啊。
现在这世界乱成这个样子,我没有作恶就不错了,你还要我出去交什么朋友?还人际关系?
“那个,总之,总之,我找你来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女孩见我脸色有些不对,赶忙转移话题。
“……什么?”
“为了制止另一种操控角色方法的使用。刚刚我不是说有两种操纵方法吗?写作的第二种方法就是,用『线』操控下界的人。”
“线?就是那些连在他们身上的……”
“没错。那些线就是一些不愿亲身转生来到下界的作者们研制出的一种极端的方法。只要通过线,作者就可以控制下界的任何人做出任何自己想要的举动,从而达到构造故事的目的。”
女孩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竖起一根手指。
“这种方法有很大的弊端。从故事方面来说,没有设身处地思考,只是把笔下的角色当成赚钱赚名的工具,这样写出来的小说僵硬,简陋,没有灵魂,除了商业性一无是处,并且作品之间情节大量雷同;从现实角度来说,不遵从人的意愿强行操控,这样是极其不人道的。我就不一样。我并没有强迫你干任何事情,对吧?如果你现在突然反悔,不想和我一起拯救世界,那我也只好放你回家……当然我只是打个比方,你可千万不要当真啊。”
“我明白,我明白。”
我连回答的句式都懒得换了。
“但是,你还是没有说到问题本质啊。这个世界为什么会一直轮回?和你说的作者啊线什么的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而且是直接关系。不过,解释起来很麻烦……”
你到底解释什么才能不麻烦啊?
正当我默默地在心中发牢骚的时候,教室一直虚掩着门突然被打开了。
一个看上去大约二十多岁的身穿制服的女性走了进来。几条白线从看不见的虚空之上垂下,在她的身上若隐若现——她也是被神控制的人吗?
“看来时间已经到了呢。怎么样,百闻不如一见,等第一个『情节』过去之后再解答你的问题也不迟。到时候,你肯定会更容易理解我的话的。”
女性走向讲台,然后在黑板前站定。同时,女孩的声音幽幽地从旁边传来。
“从现在开始,盯着那个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那个真正的主角吧。不用担心,你的举动不会被影响到班里的任何一个角色——故事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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