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格顿回到他位于郊外森林的木屋，神情颇为委顿。
俄里昂市杜兰区和马萨林区交界的地方有一家夜城风味的海鲜餐馆，从那里可以直接到冰骰秘仪会的主要集会地去，大真理图书馆也在那里。自从霜灾以后这家餐馆就关门了，现在只是一间破败的临街旧铺，在两区交界的旧城区中毫不起眼。
年轻的巫师打破玻璃门潜入早已空无一人的秘仪会集会地“真理讲堂”，希望找出一些线索——关于秘仪会在二十一圣夜中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的线索。
他不忍描述那惨状。寒霜未散，整个讲堂依然寒气逼人。神秘学者们的尸体至今封冻着，致命的伤口横切过喉咙，鲜血喷溅，未等落地就已经被冰结，一朵妖异的血棘冰花就这么在保持立姿的冰尸的脖颈间绽放。
有流言说，秘仪会在圣夜召唤冰霜古魔撒罗基，一个没见过大场面的菜鸟无意间念了一句“安诺西索斯”，被本来就对祭品不甚满意的魔主听见了。撒罗基觉得受到了侮辱，遂大开杀戒——这种流言过于低级。任何一个稍微有点常识的巫师都知道，冰骰秘仪会相信一是空，二十是满，二十是开始，一是终结，每月的二十一日便是一次空和满的轮回，在二十一圣夜这个旧轮回结束、新轮回开始的夜晚，神圣的终始交替之夜是禁绝一切魔法，免得影响轮回的。在二十一圣夜召唤撒罗基？可拉倒吧。
况且从未有人召唤撒罗基成功过，要是撒罗基真的被他们鼓捣出来了又把他们杀光，那么他们死的也算值得。
艾格顿这一趟唯一的收获就是一个掩埋在厚厚灰尘下的神秘的符号，它被粗鲁地刻在了讲堂里的一幅壁画上，正好划破了壁画上人物的脸。壁画上的人物是冰骰秘仪会的创始人，著名的大巫师布兰·拜波斯特，艾格顿本该怒火中烧，可是在一群死状可怖的冰尸中间，他的怒火又被恐惧和伤痛的霜花打灭。
他把符号誊了下来，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又记得不甚真切。
…………
星期六，祝祷日。
善男信女们象往常一样来到圣阿诺德教堂来参加祈祷，神父像往常一样向他们宣讲，和平时——驱魔人们还没离开的平时——没有丝毫不同。
然而的确，教堂地下的暗室已经空无一人。驱魔人们在前一天晚上便乘着“教廷圣务”的面包车赶往无尽市。他们得到了可靠的消息，目标就在那里。
这个“可靠消息”的来源也很有意思，几天前，一只白身墨羽海东青从南方飞来，落在他们在无尽市暂住的地方，脚爪里抓着一个好几层的红漆木餐盒，里面有好几样南洲菜。众人改善了一顿生活之后，江尚寒公布了海东青跟他说的话：“圣火”计划是无尽市的Man-Made实验室在负责。
马内利格修士问他是怎么听懂鹰的话的，江尚寒一笑，嘴角和眉头都扬起来：“因为我是只鹤呀，唳。”
大概是别的驱魔人的线索，或者干脆是别的魔物。赫尔蒙德在盛红烧肉的砂锅里找了一块瘦肉厚的，塞进嘴里边嚼边想。江尚寒和他不一样，他是有异族血统的凡人，而江尚寒则是纯血的妖精。他也不晓得妖精是啥，只知道江尚寒可以随意地变成一只丹顶鹤，自己却要被人打个半死才能变成灰狼，还持续不了多一会儿。
李绣的目光总是集中不到眼前的菜肴上，却总关心那只带提手的多层餐盒。她把餐盒提起来，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拆开又摞起来，嗅着餐盒上清漆的味道，指尖停留在了餐盒盖的螺钿兰花翠鸟上：“阿寒，给你送餐的人，一定很有钱吧？”
尽管被如此亲密的称呼让江尚寒颇为不爽，如此直白地探听别人家境也算不上礼貌，但他并没有立刻表现出不悦来：“家境尚可。”
“可这是螺钿诶！还有给你的信，金笺纸写的诶！”李绣从餐盒里拎出一封拆开了的信，在江尚寒面前抖开：“这个祁重阳——”
“李，你这样是很没礼——”赫尔蒙德正要出言制止，正好被江尚寒一声怒喝打断：
“够了！”
要是说大剌剌地打听人的家境尚且可以勉强容忍，那么拆了人的信就绝对不行了。
“你要是还觉得自己是个智慧生物，唳，就劳烦你懂点礼貌。”江尚寒从李绣手里抽走信笺，扔下一句冰冷又严厉的话，转身离开。马内利格修士铁灰的浓眉拧了起来，几乎马上追了出去。
“……凶什么嘛。”李绣鼻子一皱。
“换成我我也生气。”“你也是有点过分。”贝耶米尔和赫尔蒙德放下碗，一人留下一句话，飞也似地跑了。
小型旅社门口就有路灯，尽管天已经全黑了，江尚寒接着路灯的光也能把信读完：
“诱导你的驱魔人同伴破坏圣火计划，绝对不能让火灵大量出现。”署名是祁重阳。
“你在和谁通信。”也就几秒钟，刚好够江尚寒读完信笺的时间，马内利格修士出现在他背后。大汉身体前倾，刚好遮住了路灯的光，一片巨大的深色阴影投在了仙鹤的身上。
“只是家书而已，唳，母亲她——”
“别以为我不知道谁是祁重阳。”修士嗡嗡地说，江尚寒盯着自己的脚尖，没有说话。
“走吧，我们去喝点东西。”
江尚寒被修士领走，那刻满密咒的支青竹杖“檐下雨”被留在了旅社。
马内利格修士把他带到一家露天茶座，点了一壶花草茶。
“我掌握的资料，比你想象的要多，江。毕竟我从护教团骑士总长卸任以后，还在第七部指挥层工作了快十年。我知道你是对方的人，也知道你的主人是谁，所以，没什么可以隐瞒的。既然我们的目的都是一致的，我想我们暂时应该可以合作吧。”
这算转机吗？不知道。不过的确，以那些驱魔人的揍性来说，只要这堵铁墙下令，李绣可能不听他的，贝耶米尔跟赫尔蒙德一定会把自己揍个半死。
“知道我为什么向你寻求合作吗，江。”
仙鹤摇摇头，虽不知道这个人类到底想要说什么，但脑子已经自动的将这句话翻译为“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
“我们尚且不是你的主人祁重阳的对手，而你的母亲——养母艾玲雪，是祁重阳的御医，两人私交甚好。他们派你来做什么我还没查到，但你要是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我们可都是抵挡不住报死鸟的怒火的。”
这算哪门子狗屁事啊。
突然得知自己的各种动向尽在对方掌握的江尚寒极为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身子，推了推眼镜，脸扭向一遍，强迫自己看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和车。
“江，不论你是否与我们合作，你主人交代的事你总要做的。多个几个帮手也是好事，况且，我们需要你啊。”
江尚寒稍微冷静了一下，掏出信来又读了一遍。
“诱导你的驱魔人同伴”。
他一直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下来，轻轻回应：“是的，修士。我会与你们合作的，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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