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老太爷今年七十有六,身子骨却还是硬朗的很,头上甚至还留有几根黑色的发茎。老太爷年轻时外出走南闯北,也曾闯荡出一番不小的名声,后来回家继承家业,操持多年,更是让董家成为汶水县乃至整个虹玉郡的首富乡绅,甚至于生意越做越大,慢慢延伸到外地去了,想必这与老太爷在外闯荡时积累下的香火人情也不无关系。只是不知为何,老太爷始终住在平安镇上,并没有把董家搬去别的繁华地方。
听了老门房的话,老太爷点点头,挥手示意跟了自己一辈子的老门房暂且退下。老门房一躬腰,走出了小院,把院门也给带上了。
院里只剩下这两人,盲琴师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你那个小孙女呢?我要看看她。”
老太爷好似没有听到,从袖子里掏出手指着面前的马扎,自顾自说道:“坐。”
盲琴师面无表情,“我没兴趣和你谈话,你只要把那小丫头带过来就好。”
在外极有威名的董家老太爷握拳堵住嘴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痰,又缓缓说道:“那几次请你的时候就知道你很傲,没想到现在还是这样,我是真的不明白,都沦落到这副地步了,你那傲气的依仗又是什么,居然连最后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岁数极大的盲琴师讥笑道:“我也是真的不明白,一个连金胆玉胚都没有的四境武夫,又有什么资格让我给他留面子。”
纯粹武夫一口玄妙真气吊于丹田,含而不泄,养而不漏,日夜滋补,等到用时自会沿着经脉窍穴运转奔腾,刹那千里。只是动时若雷霆,静时却又如那安然老木,少有异动,难以察觉。更何况四境以下,武道的种种神异之处只是稍显,若不直接试探,很难一眼便看出丹田内的真气厚薄。除非是有至少两境之差或者独特的法门与望气手段,否则要判断他人武道境界,必须要有十分细致的观察,不然谈何容易。
那么像老琴师这样,从走入小院到现在,不过两句话的功夫便一口道出他人的武道高低,其中所隐含的意义,就不得不让人细细琢磨了。
老太爷面色不变,只是淡淡问道:“同道中人?”
盲琴师又恢复了面无表情,“比你高。”说完又补充一句,“高太多。”
通过上面这几句话,以及盲琴师这些年来的表现,老太爷直接便联想到某种可能,他试探道:“那个孩子?”
盲琴师说道:“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
老太爷又问道:“那你又想做什么?如何做?”
仿佛猜到老太爷在想什么,老琴师摸了摸苍白的胡须,淡淡说道:“放心,我还不至于去做那等缺德事,如果要做,何必还来找你?你只管将她喊来便是。”
老太爷揣着袖子,稍加思虑便下了决定。他喊来院外候着的家丁,吩咐了几句,那年轻家丁便领命而去。
院中再次剩下两位老人,老太爷闭上眼睛,摸了摸头上的白发,也不去管盲琴师仍站在院中,自嘲说道:“当初我回来继承这家业又有何用?遇见你这样的,还不是任由宰割?”
盲琴师如老僧入定,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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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家往上追溯足足六代都住在平安镇上,真可谓是土生土长,相传当年的董家先祖曾任本朝吏部侍郎,是朝廷的从二品命官,年老退休之后回到了平安镇养老。后来有董家子孙经商,再加上以前在朝中的一些香火情,倒也积攒下一份不小的家业,一直传到现在。
当年董家老太爷是家里的一根独苗,年轻时不顾父母反对,外出行走江湖闯荡天下,很少回家探望。一直到快要不惑之年,因家中老父病重,眼看是活不长了,这才不得不回来尽孝。没过多久,父亲一入土,老太爷就顺理成章继承了家业。
如今一晃数十年过去,董老太爷年纪也不小了,膝下四子三女,虽都无甚大出息,却也算中规中矩,收成有余。年过古稀的老太爷便把家中大小产业悉数交给长房打理,自己则居于家中颐养天年,含饴弄孙,倒也自在快活。
在一众孙子孙女中,老太爷最疼爱的便是董流莹这个老幺生下的老幺,把小孙女从小抱到大,老太爷嘴上白花花的胡子都不知被揪掉了多少根。董流莹要什么,老太爷就是上天下海也得给她找出来。据说因为董流莹喜欢鱼虾,老太爷专门花重金在家里修了个小湖一样的大水池,养了足有上百条红色锦鲤在里头,以供少女投食赏玩,为此还推倒了几座完好的房屋腾地方。这在平常人家,几乎是无法想象的事。
对于这位掌上明珠,老太爷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至今为止,只在一件事上逆了她的意愿,那便是她与八角巷里那个名叫赵槐阴的少年之间的事。少女本就早熟,如今十五六岁也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不知怎的就偏偏与那颇显泼皮的少年看对了眼。
只是在外人看来,从小无依无靠住在八角巷,却不知从何处装来一肚子墨水的少年自然算作穷书生,董流莹当然便是那富家小姐,这样身份相差悬殊却又一见钟情的戏码早就在话本上用烂了,可小老百姓们就是好这一口,那么自然便是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
起初董老太爷对于这件事并未透露出反对之意,是故董流莹的父母也不曾敢表示过什么,毕竟在董家,只要老太爷一天不翘辫子,那他便依然是董家真正的话事人。如果老人真的铁了心要把自己这小孙女宠到底,从而招了赵槐阴做那上门女婿,谁又拦得住?只是令人奇怪的是,就在前两天,老太爷突然就为董流莹定下了一门亲事,对象是本郡太守之子。
本郡太守祝成清四十余岁,与老太爷是忘年之交,平日里素有来往。祝太守幼年家贫,却为人好学,后来是家乡一名富商以钱帛相助,得以入京参加科举。祝成清于本郡担任太守以来,在政清约,务在宽惠,吏民便之。祝太守膝下仅有一子,名为祝枝茂,自小聪慧机警,读书过目便能背诵一二。通《尚书》,性格温厚,不喜言语,长相亦是玉树临风,相貌堂堂。与董流莹这一地乡绅之后也算般配。祝太守与老太爷素来关系极好,见过董流莹不少次,对这个知书达理,同样在人前极其安静的少女颇有好感,自然是一口应允。董流莹的父母也极为心喜。
只是如此一来便苦了董赵二人。董流莹一向胆小腼腆,父母之言,媒妁之命,更何况是自小极为疼她的老太爷牵头发的话,少女又怎敢轻易违逆。至于赵槐阴,不过一介孤儿,无依无靠,家中只有一个比他更小的木讷孩子,即便想做些什么,也只能有心无力。
自这门亲事定下之后,董流莹的父母便不准女儿与那泼皮少年再有私下里的来往,长此以往,自然便断了那一点念想,等年龄合适之后,便嫁入祝家,安为人妇也算美满。而若要问董流莹自己愿不愿意,她的父母却是不大担心的。太守之子在本郡极负名声,长得一表人才,论学识更不比那赵姓小子差,待人接物少有令人不快,据说还有一州安抚使对其赞赏有加,真可谓前途无量。此等优秀儿郎最是能让女子动心。年幼少女懵懂无知,一不小心被顽劣少年勾去了心,等碰到祝家独子这样的如意郎君温柔相待,自会回心转意。就像董老太爷念念不忘、小了他十几岁的亡妻,当年还是被父母绑来成的亲,最后对老太爷不照样是死心塌地?
可小女儿家情事扰心遇到这种棒打鸳鸯的糟心事,总还是止不住心里难受的。董流莹自打定亲那日起,便总是郁郁不乐,整天把自己闷在房内,有人说话也照常理会,却总不过随意敷衍几句,任谁都看得出是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董府上下,没人有法子逗她真正开心,便是连小姑娘平日最喜爱的投喂池中锦鲤一事,也提不起她半分兴趣。
就在这日,小姑娘仍在睡梦中独自哀愁,便被丫鬟给轻轻唤醒了,说是老太爷急着找她,要她赶紧过去小院一趟。
董流莹一听,以为真是有什么急事,连忙起了床,稍加梳洗便出了门,跟着来喊人的家丁一路向老太爷居住的小院走去。其实少女心中也有些不解,为何自己爷爷要在这时喊自己过去,毕竟现在还太早,天都还没大亮,而若是什么重要的事,又为何偏偏喊自己一个小女孩过去,以往家里商讨事情时,自己可从来不在场的。
带着心中的疑惑不解,少女走到了小院,向里面招呼一声便推门而入。
少女抬头间,正好与一位站在院中的陌生老人对上视线,猛然间便看见了那两个黑漆漆仿若无底的深陷眼窝,没来由的便开始心慌起来。
如同被“一眼”看尽,躲无可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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