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镇里一夜无事,八角巷少年付南生依旧起了个大早,天刚蒙蒙亮就做好了早饭。只是没想到平日里一向喜欢睡到日上三竿的赵槐阴居然也起来了,让付南生着实震惊了一番。
读书少年郎走出屋门时披着外衣,神情靡顿,两只眼睛下的鼓起十分惹眼,明显是昨晚没睡好。付南生看着奇怪,问道:“槐哥儿,没睡好啊?有心事啊?”
赵槐阴打着呵欠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废话,未来媳妇都快跟人跑了,这叫不叫有心事?换你你他娘能睡得着?”
已经知晓昨天那封信上内容的付南生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眼前的失意少年,他知道自己嘴笨,脑子更笨,虽然平日里跟着赵槐阴学了很多字,书看的也不少,但那些书上的大道理对他来说委实是太大了点,先不说记住了多少,真正读进肚子里的实在是不多,什么“善者恶也”“君子不救”之类的,他算是一概不懂,有的甚至要赵槐阴解释好多遍才明白,气得赵槐阴直骂他笨蛋,但最后还是耐着性子一遍一遍给他讲解。
付南生早年双亲离世,家徒四壁,一直没什么机会去上学塾,至于买书就更是想都别想,所以他一直都很羡慕那些有书可读的同龄人。后来跟了赵槐阴生活,一向耻于在学塾里讨学问的少年郎也没提什么让他去学塾读书,只是让付南生跟着自己一同读书识字。对此,两人都没说过什么,但付南生心里还是很感激的,甚至隐隐有些尊敬的意味在里头。
在赵槐阴接连不断的唉声叹气中,两个人久违的一起吃过了早饭。付南生照常去给暂住在青禄道小庙的少女送饭,赵槐阴则骂骂咧咧地回屋补觉。
平安镇是个不大不小的地方,不算太过富裕繁华,也不算太贫瘠落后。镇子上的大多数人都可以说是安居乐业,即便是可称作一方乡绅的首富董家,多年来行事也十分低调。槐花街位于平安镇的东南方向,虽然街口连着小镇的主干道宁甫街,也实在是平安镇里最穷的一条街,整整一街三巷八成以上都是穷苦人家,家境好一点的也只是勉强能与普通人家相比较而已。而位于其中最深处的八角巷则尤为贫穷,总计十三户个个都称得上是家徒四壁,晚上睡觉都不用锁门,毕竟想要丢东西,首先得有值钱东西值可丢不是?
但凡事总有几个例外,赵槐阴和付南生以及目盲老琴师都是平安镇上的外来户,付南生与老琴师不消去说,看着都不是什么享福的主,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赵槐阴却是个实打实的小财主,每隔一段时间就能从附近大县城的一处钱庄里拿到一笔数目不小的钱财,而且还是钱庄专门派人送过来,可谓是省事省心到了极点。
既然钱不愁花,而赵槐阴又是个耐不住性子的,自然就经常买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回来。此时赵槐阴屋内的桌上就放着一块不算剔透的碧色玉佩和一只巴掌大小的泥塑小白兔。
赵槐阴躺到床上,董流莹的事在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导致他翻来覆去仍是睡不着觉,便瞪着带有血丝的双眼坐到桌前,随意翻了几页书,只觉无趣,又把那块玉佩拿在手里把玩了几下,最后一拍桌子,咬咬牙,起身走出了屋子。
一直来到巷子里,赵槐阴看着家门对面,发现老琴师家的门居然是锁着的,不禁有些愕然。他滴溜溜转了转眼珠子,想到了某种可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嘿,老家伙,居然还是个傲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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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付南生走在宁甫街上,面朝西边向青禄道走去,住在那边破庙里的少女还等着吃早饭呢。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大半个月了,自大付南生碰见受伤的少女并将她安顿在那座小破庙后,江芷薇的一日三餐就全都由付南生负责。倒不是说付南生有多么老好人,而是因为江芷薇教给他一门奇特的呼吸法,说是可以强身健体,算作偿还恩情,再换来一日三餐管饱。在赵槐阴的各种明示暗示下,付南生就接受了这笔交易,因此这活计付南生就是捏着鼻子也得乖乖认了。
关于身份成谜的江芷薇,付南生的总体感官还是不错的。江芷薇骨子里带着一股子天生的傲气,估摸着不是一般人家养出来的孩子。但她的心性并不坏,起码对付南生这样明显身份相差悬殊的同龄人不会轻易恶言相向,待人还算温和,就是不知怎的跟槐哥儿互相看不对眼。
当初赵槐阴提出他也要学那门呼吸法,付南生就又交给赵槐阴一遍,可没想到平日里比付南生聪慧不知多少倍的少年读书人居然怎么都进入不了那种玄之又玄的呼吸状态,无奈找到了江芷薇,可少女只是讥笑着说他太笨,怨不得别人,而且死活都不肯解释那种呼吸状态是怎么回事,气得赵槐阴跳脚骂娘,差点就想放下小姑娘不管了。
最后在付南生的劝解下,江芷薇总算交代出一句“十五岁以上不得修习”,如此一来,双方面子上也都过得去,不过这梁子算是结下了,只要他俩一见面,肯定是唇枪舌剑战个不停,要不是付南生在边上拦着,估计都能打起来。付南生可不觉得就小姑娘那小胳膊细腿儿的能打得过占据年龄和性别双重优势的赵槐阴。
踏着街道上的青石板,付南生一抬头,忽然看见王大泥鳅就站在自家布铺的门口向西望去,不知在看些什么。浑身温醇气质的布匹商贩转过头来,正好与付南生视线交汇,便点了点头,付南生笑笑以示回应。
王大泥鳅在平安镇里算是有点名声,他总是一身青色长衫,相貌平平,性格却温良无比,平日里不管见了谁都是和和气气的,更像是一位教书匠。可大家都知道,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青衫男子其实是个精明到了极点的商人,多年来打理身后这间布匹铺子,虽说不上赚了什么大钱,但每一笔买卖都不会让别人占上哪怕一丁点便宜。无论是价钱商定还是销卖手段,小算盘打得那叫一个啪啦啪啦响,甚至在待人接物上也称得上是滴水不漏。许多人笑呵呵从铺子里买了绸缎布匹回到家里,才猛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买了超出计划的东西,但等到下一次,还是愿意去王大泥鳅的布铺买东西。久而久之,铺子里的常客就起了一个“王大泥鳅”的绰号给他,也不知这里面有几分是夸,几分是骂。
平日里赵槐阴很少会带着付南生到王大泥鳅这里买布匹,虽然付南生自己生活那会儿学了不少缝补衣物的活,但赵槐阴都是喜欢买现成的,因此与王大泥鳅也就没什么交集。于是付南生就此略过,继续向镇西面走去。
这位听说从未与人闹过红脸的精明商人,一直目送着付南生离开这里,又把头微微转回来望向先前那个方向,摇了摇头,自嘲道:“算了,管不着,也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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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付南生起床之前,年迈的盲琴师就已经离了家门,他背着那把旧琴走出八角巷,在石板路上一步一步走着,虽然老琴师眼睛看不见,却还是把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不一会儿就走了不少路。
此时的宁甫街上还没有什么人,盲琴师路过学塾和那间布铺,都没有停顿与理会。
学塾里,那位头发稀疏的老夫子正在内舍睡觉,嘴巴忽然咕哝了一句什么,翻了个身又接着打起呼噜来。
同样的,睡在布铺里的青衫商人睁开了眼,幽幽叹了一口气。
盲琴师准确无误到令人惊讶地径直走到了镇中央大路边上的董家门前,走上台阶,叩响了门上的铜环。
很快便有一个披着外衣的老门房把大门开了个缝隙,身子探出门外,看了看老琴师,又看了看他背后的那把琴,有些吃惊,再使劲儿揉了揉充满睡意的朦胧双眼,更吃惊了,连话都没能问出来。
这不是八角巷里头那个架子老大的老琴师吗?怎么到这里来了,当初可是请都请不过来的。
老琴师没有等到门房说话,便主动开口说道:“我要见你们这里管事的人。”
门房终于回过神来,只是一听这话就又犯了难,平安镇里谁不知道,当初董家的老太爷三番五次派人去请老琴师搬进董府,就是看中了他的琴艺。平安镇这小地方,能把琴弹得那么好的可没几个,老琴师这手艺自然便成了稀罕东西,可结果大家也都看见了,甭管谁去请,带了什么礼,说了多少的好话,老人家统统给不留情面的拒绝了。
年纪同样不小,但却绝对没有盲琴师大的老门房有点拿不准对待盲琴师的态度,只得留下一句,“你先在这里等着,我进去通报一声。”便转身去内宅了。
等了许久,老门房终于小步跑了回来,他朝杵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盲琴师招招手,说道:“快进来吧,我带你去见老爷。”说完又突然瞅见琴师两个黑洞洞的深陷眼窝,这才想起这老琴师是个瞎子,一边惊讶于老琴师竟然一个人找了过来,一边便赶紧想要伸手去扶他,好领着他走。只是却听得老琴师淡淡说道:“我自己会走。”又一挥手,便被拒绝了。
老门房想了想,只管在前面带路,走了几步又回头一看,发现老琴师果真一步步跟着,看样子完全不像是已经失明。老人自小便跟着董老太爷,当年一起外出闯荡也见识过不少奇人异事,早已见怪不怪,此时只觉有些惊讶,倒也没有多想,便回过头来继续带路。
拐了几个弯进入内宅,一路上也没遇到多少下人。天都还没大亮,大部分仆役丫鬟还没有起来。终于走到老太爷的僻静小院,便看到老太爷坐在院中,双手揣在袖里,打着呵欠等他们。
老门房上前两步,恭敬地说道:“老爷,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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