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印如的车,渐渐缓速——在大叔记忆中常见的工业园区外,我就已经发现了大叔,他坐在一个园区门口的小公园里,坐在无人的秋千上,拿着一张纸在发呆。
“就是他?”
“对,是他,停车停车。”
车停下,我赶紧走过去:“……大叔。”
“嗯?小姑娘?你、怎么一大早在这呢?”
“大叔啊,我来找你的啊!”
“找我?为什么?”
停好车的常印如也走过来:“你一大早失踪,门也没锁,她担心你出事,所以一大早就拜托我一起来找你的。”
“你是……?”
“我是月涞的朋友。”常印如伸了个懒腰,看看工业区工厂后面初升的太阳,从口袋里拿出一副眼镜,戴上,看着大叔,然后扬唇一笑。
“哦……你好……”大叔又露出了那种无力的笑容,又转向我:“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我只是昨晚和你聊完天,回去躺了一会儿突然想起点事,就……”
“是因为你想送给女儿的礼物,对吧?”我说。
“……你怎么知道的?”大叔有些意外。
我舒口气,把头发往后揽起,让他看看我额上那已经明显凸出的角,苦笑道:“你看……这个再长一点的话,我脸蛋再妖媚一点的话,是不是会很眼熟?”
“……梦里?”
“对,在把钥匙给你时,我可看到了大叔的过去哦。怎样,我这情况,可比大叔的还匪夷所思,而且难以置信吧?”
“你……梦里的真是你?”大叔有些惊讶的睁大眼睛:“但是……”
“感觉不一样对吧?不过你可别问了,因为就算问,我也解释不清。大叔在梦里遇到的,大概是我,也不完全是我,而是介于幻象和真实间的某种存在吧?……”
一个我不知时空的梦镜中,不太抓得住的,虚假“自己”。
——一直以来,都缠绕着我,令我困惑而无解,扰乱我的所见,所知,扰乱认识我的人,这不可忽视的强烈变化会改变我的外观,我的内心,却又可能突然消散。我不知道到底该如何看待自己的虚影,只能尽量选择避开,忘记,减小这些事对我的影响,却无奈,它这次回来的如此强烈,似要彻底扰乱我已默默习惯的日常。
所以关于我与洛冰在梦里相见时的自己,到底是如何的存在——
我解释不清……
我只知道,我的变化在加速,我的现实,正被那个梦中的镜子屋里的“自己”取代,我确实是担忧着,担忧若我完全变化,我还是我么?到时我的日常会如何,若我到时彻底习惯了变化后的自己,接受了幻象,又有谁能保证我不会再次恢复普通。
如此反复
我才是在一场长梦中,无法醒来的人吧。
“不好意思,能不能给我简单介绍下情况?我可还一头雾水呢。”常印如笑着说,见我和大叔一时沉默,他又说:“好啦,我知道,说来话长对吧?但你们光呆着也没啥用不是?无论多特别的事,自然有它自己的道理或规律,只是我们还没发现而已,所以说出来我听听,难说我能解决呢?我可是怪事专家!”
对这样的常印如,我不由的笑了下。言归正传:“大叔,你取到要拿的东西了么?是这一年加班帮女儿打造的,准备当生日礼物给女儿的手工饰品对吧?”
“你还真是全都知道了啊……”大叔舒口气:“其实我才苏醒时,就来看过了,那些东西都没了,估计我出意外后就回收起来了吧……”
“那——”
“昨天和你聊完后,我想起来,一个挂坠已经做好了,被我放在我工厂的柜子里,我想大概那个还在……”大叔又看看手中的纸:“不过,没想到工厂这么快就被卖了,以前的东西都被处理了,人家已经在建新的生产线了,东西也没了吧……”
“嗯?卖了?那是你的工厂吧?怎么……那对男女怎么这么……”
“没事。其实我身上的是意外身亡险,我这么厚皮老脸的醒了,他们的未来也泡汤了……不过,我醒了之后,在医院复健了一段时间,就把离婚协议,和放弃全部婚后资产给妻子的申明签了,她确实有权卖掉。”大叔微微荡了下秋千:“算是我补偿他们吧。”
“诶?你补偿他们做什么?你又没什么错?!”我真是有点不理解这大叔:“你看你现在,还不是很难过的样子!”
“没难过,我只是看到奋斗了十几年的工厂改了,有点伤感。”
这个大叔……
“你也太过柔软了吧?……”
“……呵呵,是呢,像我这样的男人,真的不行吧。”大叔把纸张叠起来,无力的笑着。
啧,也不是行不行的问题……
“那你就不想着怎么反对一下么?你又没什么错,怎么不去教训下那对男女,起码……”
“算了,我知道,他们确实是两情相悦吧?是我耽误了人家那么多年,让人明明不喜欢我,还做我妻子那么久……而且我现在去做什么,也无非是让他们不痛快,没什么实际意义吧?”大叔停下秋千:“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我妻子和朋友,起码到最后,也只是给我买了个保险,并没对我做什么,或许他们只是想等等看,碰碰运气而已……”
“哎,大叔,你真……”
“蠢,对吧?”大叔点点头:“我知道的,像我这种人,说好听点烂好人,说难听点,就是无可救药的蠢货吧。”
“……我也没那么说,但你何必去成全那些家伙嘛……而且那女儿,又不是你亲生的,其实你和那些家伙就没什么关系,干嘛给他们钱……”
“……你还年轻,不懂做父母的感受,得知女儿不是我的,我确实有受过打击,但我作为一个父亲,一旦认定那是自己的女儿,即使没有血缘,也放不下,改不了了……对那个家,我最挂念的真是她……所以我把钱都给他们,也是希望他们能组建个好的家庭,好好抚养女儿。只可惜,约好了的特别礼物,我没能送她。”
……
话至此,我微微叹了口气,看着大叔,或许我很难理解大叔这种性格,却又有些认同他的温柔,只是他的做法,让我觉得心生几分不悦……可,我突然想起孟海然和我形容的小洛:那是一个本质像面包一样柔软的女孩,对谁,都仿佛没有威胁的温和。
这柔软的灵魂,和当今社会一些无声的恶意,有点格格不入吧……
但这样的柔软,就该被人指责和伤害么?
……
面包?
对哦!
我突然拍拍大叔:“走,大叔,买点材料!”
“?”
“不管你决定怎么解决过往,其实我都没资格插嘴,但你想送女儿礼物吧?那就送个超级特别的!做面包好了。”我豁然的说:“大叔做的面包绝对独一无二的!好像柔软温和的情感一般,非常治愈好吃哦!所以把面包当礼物好啦~未来……既然都选择了这样,就也别那么阴郁了,反正工厂也没了,转行当个面包师吧~!重新开始,过你自己的人生。”
“……”大叔看着我:“我的……人生?不,我都快五十了……”
“那有什么关系?作为给你钥匙的梦神姐姐大人,我觉得你的人生不晚哦!因为你过去是平凡也好,淡然也好,没脾气也好……甚至让我觉得有些窝囊和生气也罢。你的本质,归根结底,或许正是你能做出那么温柔,又与世无争的面包原因吧!”我把大叔拽起来:“我能保证,那种面包超好吃哦!一定有像我一样喜欢那种味道,甚至会不断追寻,真心眷恋那种味道的人出现哦!”
“……”
“而且,大叔其实并不懦弱的,因为你即使知道自己的人生真相,还是选择陪孟海然一起醒来,所以大叔并不是逆来顺受的懦夫,而是个真正的好人……放下过去,管它现在几岁,重新开始好了!大叔可不是普通大叔,你也是天才哦!像孟海然的音乐天赋让你觉得未来可期一样,你的面包天赋,可是让那家伙都朝思暮想呢!所以,往未来看,雨过,总会天晴的,对吧?”
我无法完全赞同大叔的过去和选择,但我真心想告诉大叔,我期待他的未来,他值得有更好的未来……任何时候,都不晚。
大叔,看着我,最终,忍不住笑了,这不是那种无力的苦笑——
而是……
有些不似四十五岁大叔的笑容
反而像个少年,或者说,十四岁少女,是未来有很多可能的笑容。
我突然发现,大叔周围的烟雾,消散了,他的五官中,似乎没有再散出微妙的烟,仿佛他的心,微微放晴了。
我不知道这代表什么,但我想,其实很多人都和大叔一样,随着时间的冲刷,会渐渐忘记对未来的憧憬,会渐渐被过去重重压着,隐忍过头,变得忘了反抗,甚至忘了自己的可能性,变得总是以“这么做有没有意义”,来压制自己的情感。
但不是说人生如梦么?
所以无论十四岁也好,四十岁也罢,任何时候,只要鼓起勇气,放下过去,都可以把今天,当做重生开始的长梦……
“那,我试试吧,当个面包师。”
“嗯!”我拉起大叔~“走,常印如,麻烦你载着我们买下材料啦?……啊,还有,麻烦你先出钱了哦?”
“……”
“常印如?”
“啊?嗯,没问题!”常印如抓抓头,又看看大叔,有点若有所失的感觉。
“怎么了你?”
“没事……”常印如拿出车钥匙:“……买什么材料我出钱,但我倒是要尝尝什么面包,能让你赞不绝口。”
“好吃!难说好吃到让你想投资开店呢,土豪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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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快乐~
一如既往,谢谢来看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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