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时候，远北三唐府，远北总兵府。
挂起来的那一幅巨大的地图面前，几个书记正在地图上不停的用图钉进行着标记。红蓝图钉在整个远北边境上密密麻麻的钉着，仔细看的话，还会发现代表敌人出没的红色图钉要更多一些 。
这让盯着地图看的萧霁很是烦恼。
萧霁今年五十八了，他自从中武举做吉利卫指挥佥事以来，三十多年熬资历总算在五年前熬到了远北参将的位置。三年前原本的远北副总兵一病而死，远北总兵辛任退休，萧霁得以以年龄优势击败其他几名参将，接任了远北总兵的职位。
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平平安安地混到退休，至少也够进紫金阁领个武学士头衔，赐少保了。可谁知道胡人这就打过来了。互市还开着呢，境内也有胡人在，但胡人怎么会就这么突然打过来了呢？
近几个月来自己不短接到胡地受灾的情报和胡人骑兵不断搔扰边境的情报，但自己也只能命令部下进行战备，多多派出骑兵巡逻而已。毕竟双方没有宣战，自己只能努力做好防御工作。
请求增兵的奏折递上去好几封，p用没有。
自从接到撒岭卫开始交战的情报后，萧霁立刻向整个远北的次级军官发布了动员令。自己所在的三唐地区也紧急动员起来。几天里三唐府的机动军马凑出来两万多人，加上昨天到的武忠军经略使郦远英一部一万一千余人，也不过三万出头，其中火器火炮军有六千，弓弩手有四千，步军一万五千，骑兵只有六千余人。
看看自己手里的文件，估算着自己手里军队的数量，又考虑到剩下的兵必须守住各个城市堡垒。这要自己怎么打？
神御和胡人打了几百年的仗，也有对付胡人骑兵的战法，但有一点是必须的，必须有足够的兵力才能好好的对付敌人 。
面对高机动的敌军，自己任何方向都不能有疏漏。特别是野战的时候，如果一旦让敌人绕到自己后方，或者截断了自己的运输道，那就完了。所以必须有大军才能保障安全。
但按照撒岭卫失守的速度来看，敌人很可能有数万大军。
怎么打？
总兵府内，除了几个书记的切切私语外，基本上就是沉默了。
萧霁摇了摇头，回到自己座位上。他扫视一下长桌两边坐着的几个将官，他们也是低着头，表情阴沉。
他们是一等男、远北参将兼媛唐团练使龙滔，武忠军经略使郦远英，远北参将兼三唐团练使张瑶，忠穆将军、远北游击兼小忠田团练使万里、游击卢忠、游击龙大威、三唐防御使兼三城兵马使贾庆等数名团练使、兵马使。
他们都是原本三唐府的边军将领或是近期从各地赶来的援军统帅。
“韩经略的人马还没到吗？”萧霁叹了口气低声问道。
一个书记赶忙走过来俯身回答道：“大人，我们尚未得知韩经略的确切位置，但肯定没有进入三唐府地区。”
韩风的定忠军编制有边军两万多人。就算是剩下些兵马守城，韩风应该会带着至少一万人来的吧。然而娘的这货竟然只带了八千人来。虽然少了两千人，但对于已经捉襟见肘的三唐府诸位来说，这已经是极大的支援了。大家都在期待韩风的消息。然而命令发出去这么多天，除了四天前得到一次韩风的报告外，无论自己再怎么派出探马都得不到韩风的消息，也得不到韩风的报告。韩风的军队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整整八千人如同被抹去了。
萧霁听说过伊伶人有奇怪的法术可以让人消失，但没有听说过胡人也有这种奇怪的法术可以让八千人消失。
不安的情绪油然而生。
萧霁砸了砸舌。眼前的局势过于危急复杂，整整三代人都没有遇到过这种规模的战事，就连自己也是。虽说当了几十年的兵将，杀过的人却屈指可数，更别提打仗了。
“韩经略不到，边军力量就会大打折扣。虽然如果屯军服从指挥的话我估摸着可以得到数万人，但是屯军战力只能守城用用，真的帮不上什么忙，还会帮倒忙。”郦远英听了萧霁的话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而在座的几个屯军的团练使和兵马使听了郦远英的话又气又愧，但无可奈何。他说的是实话。屯军数量多，但普遍操练不精，且征发的兵卒就地驻防，恋土情结严重。调往外地作战等于送人头给敌人去。
桐和六年一片沙卫之战，一万边军和三万五千屯军对战胡人的三万多军队，屯军开战不久就不听节制纷纷撤退，导致边军陷入重围而全军覆没。自总兵朱泽、副总兵公进道以下将官死了两百余人。
然而后续战斗中，面对进攻城市的敌军，土生土长的屯军士兵则表现出了惊人的保卫家园勇气。
自此，整个国家上上下下都认为：屯军不能动。
“真x蛋，不知道朝廷怎么想的。边军这么少，让我们是要一打三？”一旁的龙滔气愤地锤了下桌子，几个屯军的军官头垂地更低了。
萧霁知道这样下去不行，恐怕会伤了两家的和气。他先使了个颜色给龙滔，龙滔抿着嘴撇过一边去，然后他安慰诸人道：“诸君都是神御的勇士。国难临头，萧某相信无论边屯何军，定会誓死抗战。萧某身为总兵，在朝廷未钦点统帅之前，自然全权总督远北军事。远北四个军有边军十二万，屯军三十六万，可惜萧某此时只能拿出三万。”
“大人，您过于保守了。”郦远英放下手中的茶杯说：“远北地域寥廓，大可以从后方调军马上来。越靠近京畿的地方可以出的兵就越多。现在不是考虑屯军战斗力的问题，真的是就凭我们三万人，实在是没办法和能攻破撒岭卫的敌人去硬碰硬。就连大伏击都够呛。”
“胡人再猛再厉害，铁定打不过长城。在下认为，长城以南所有军队应该立刻北上支援。”
萧霁点点头。面对兵力不足的问题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可是……屯军就算再多…面对胡贼……”龙滔欲言又止，所以马上被坐在旁边的一名青年团练使给打断了：
“大人此言差矣！许多时候了，总是你们边军看不起我们屯军！难道我们屯军就真的全是孬种？！都是爹娘养的，为什么要彼此这般看待！我…”
“够了！你给我坐下！”那个军官旁边一个人勃然大怒，对着这年青人瞋目而视。萧霁看过去，认得他是小忠田的团练使万里。
年轻人愤愤地坐下去，万里站起来对大家鞠躬赔礼，然后说：“诸位，撒岭卫已经失了，永安卫、姬唐、前屯三地俱有战事。现在不是各自怀疑的时候了。”
他扫视了一圈，发现没有人表示不认同的样子。他接着对萧霁说：“大人，在下认为，现在必须立刻把边军屯军打散混编，以一个百户队为单位，一个千户队中，边、屯各占一半，彼此协同，互相支援学习，才能发挥出两军最大战力。”
“轰”。万里一说完，整个大厅里就炸开锅了。这等于把现在边、屯两军的建制打散重排啊！
“确实……如果两军混合安排，边军可以起到榜样作用。两军并肩作战，无论对士气还是战斗力都有不小的鼓舞作用。”萧霁点点头，显然很认可这个提议。
“大人三思！”龙滔马上站起来反驳道：“两军矛盾由来已久，岂是这一时的安排就可以消除的？！且如果真的打散编制重新编排，那么何人为将？到时必定边、屯的将帅又会有争执，又要耽误时间！再者，试问现在在座诸位，谁又有这么大的心可以让出自己的兵马呢？如今兵已识将，将已认兵，一旦混编，又要如何操练？如何作战？照万团练这么一说，以后也不要什么边军屯军了，全部改为边屯军好了，一色儿过去，岂不更方便些？”
厅堂里又陷入了死寂。显然龙滔指出了万里提议中的问题。万里的想法看似很美好，以千户队为单位，用边军带动屯军战力向上，但实际操作起来的话却是可以伤筋动骨的大麻烦。光是对一个个千户队的控制权的争夺就肯定是一个旷日持久的过程。
肯定不是现在可以办到的事情。
“现在……我们是办不到这些的。”郦远英叹了口气，“诸位可曾记得故山南参将公芹？他早年时上过一道章子，内容跟万里的提议差不多，内容总结起来是八个字，叫‘撤军归府，边屯一家’。”
“也就是撤掉所有的军，不再设置这些省份的屯军，所有边境省份边军、屯军统一归为边军，驻扎在各个府县关卫。”
“这个章子当然被否决了，到现在看看还是有道理的。”
“和平时期我们想不到，真正打起来才发现我们能动的兵马太少了。”
“那让洛南、莫水两省增援！”龙滔高声提议。
“哪那么容易！调他省的军队必须经得兵部同意。”萧霁冷笑道。
“好了，不要再说了。现在真的不是谈这些的时候。”萧霁又站起来走到地图前面，“现在我们的首要目标是拦住胡贼的进攻锋芒。永安卫、姬唐、前屯三地边军虽然遭受攻击，但已经拦住了敌人。只要我们再出击，击溃三处中任一处敌军，我们就有把握取得胜利。但我们不知道是否在其他方向还有敌军。”
在座的将领们早已纷纷围在萧霁身边，萧霁把手指着地图上一个地方接着说：“如果按预测的话，韩风所部八千人应该已经到了出漠——粤齐一带，再有一天半急行军就可以到三唐了。可我们始终得不到他的确切消息，探马一个都没有回来。”
“不能再等他了。我命令，明天寅时，集结现在三唐所有机动军马，就向姬唐进发。媛唐、马州二地所有军马，受马州团练使节制，向前屯进发。”
“下屯、中屯二地屯军不出意外应该已经到永安——姬唐与敌人交战了，我们要做的就是全力支援他们。”
“再让长城以南所有府县拨出三分之一的屯军，接到命令后以最快速度向三唐、朝日进发。”
“至于韩风，给我想尽办法联系到他，然后让他驻守三唐——中屯一带的道路去。日后我再向他问罪。”
“好了，都去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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