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时候,我曾患上过相当程度的抑郁症。
直接的诱因是姐姐的死,死因则是自杀。
姐姐大我两岁,从小就患有肺病。是原发性肺结核,做过几次手术。就治疗本身来说还算成功,但是没有办法避免复发的可能,医生如此告诫父母。后来的确有过两次病发,不过好在不算特别严重。
适时家庭经济条件并不好,生活拮据,父母每天工作到很晚才回家,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们又已早早出门,平时聊天说上几句话的情形都很少见。即使是周末,他们也常常有事外出。所以记事里,小学时期与父母相关的深刻记忆也相当之少。
这样一来,平常负责照顾我的姐姐成为与我关系最密切的人。虽然因为身体的缘故,她的身体比起常人更加瘦弱,身高尚不及我,但这并不影响我心中完美的姐姐形象——她长相可爱,天生聪明,成绩一向出类拔萃。平时从不轻言放弃,即使身体一向虚弱,也并未失去积极开朗的性格。
姐姐的名字叫柚,这也是一种水果的名字。柚子的果皮较其他水果更为粗厚,果实多汁,味酸且甜。用这种水果来比喻她,我觉得再恰当不过。她本就是一个坚强并且温柔的人,从不吝啬自己的善意。在当时我的认知里,恐怕没有柚做不到的事。
但柚还是不声不响迈向死亡。
与她相关的回忆往往深刻,想要遗忘都无从下手,但这些回忆又使我沉沦在巨大的痛苦之中。她死前的征兆其实异常明显——无论是一反常态地向他人撒娇,还是与我玩耍时漫长的沉默,都是她精神状态极度不稳定的表现之一,然而我却一处都没有注意到。在这件事上,我也要负相当的责任。如果我及时察觉并阻止她,她是否那一天就不会离我而去了呢?
最终她的尸体被发现在离家不远处的公园里,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死去五六个小时了。她的手边放着一个空掉的安眠药瓶子,还有一瓶已经喝掉一大半的高浓度酒精。
即使心跳已经停了,她的眼睛仍旧不可思议地睁开着。我注视着柚死前的脸庞,没有一丝一毫的痛苦,我甚至以为这只是她和我们之间的一个小小的玩笑。直到看见警察与法医上前检查她那已然冷掉的逐渐僵硬的身体,我的内心才涌出一丁点的实感。
——啊,柚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在这一刻,我无比冷静地认清了这一点。
后来在整理她的遗物时翻到她的日记,才知道她究竟沉沦于多么沉重的苦痛之中——校园欺凌,这是无论放在何处都无法逃开的话题。向他人打听具体的状况,那时国三将近升学,似乎是因为原发性肺结核的病史泄露出去,柚才逐渐在学校被孤立与排挤。
——带着传染病毒的家伙,离我们远点,再也不要到学校来了。
柚似乎被说过这样过分的话。
但在家里,她又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她依然是印象中那个温柔善良的羽生柚。恐怕只有在深夜,父母与我都熟睡之后,她才会在被窝里默默地流泪吧。
然而即便如此,柚依然在用自己的方式向我们求助。对于这个世界,她仍是有所留恋的吧。
对于柚的死,我常常感到悲伤,但我从未为之哭泣。
我有时想,我没有能够救她的原因,或许是觉得这样死去,对她来说也算是一种温柔。
因为我看到了那一双眼睛。即使她的心脏已经不再跳动,我依然看到了柚最后深邃,幽黯的眼睛。凝视着那对眸子,我的心脏就剧烈地颤抖起来。我没有办法忘记我见到那双眼睛的瞬间。
安静,平和,那是一双仍然充斥着光亮与热度的眼睛。
真美啊,我想。在那双眼睛里,有我熟悉但又极度缺失的事物。
直到现在,多少个日日夜夜里,我依然孜孜不倦地追寻着它,求而不得。木下曾对我说,这只不过是随处可见的事物,即使获得了它,也不过是不足一提的小事。比起过去,你也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改变。我不由默然以对。
只是我终究没办法放下它。我有一种直觉,倘若让它随风而去,或许某天我会再也没办法记起关于柚的一切。
说是悲愿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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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花费了国中整整三年的时间逐渐摆脱抑郁的困扰。
拜它所赐,我一个聊得来的朋友都没有。不过我本就是独来独往的性格,所以也乐得自在。直到升入高中,才遇见木下,木下算是我从小至今罕见的朋友之一,不过那是后话。
从那时开始养成了晨跑的习惯。起初听说晨跑有助于放空思维,促进心血循环。想要改善一下虚弱的身体与生活状态,做了下尝试,发觉效果还不错,于是坚持下来。如此持续了两个月,身体逐渐好转,晨跑也渐渐成为生活中的一种惯性。
那时候的记忆几乎没有留下多少,大多只有惯性存留下来,陪伴我直至今日。晨跑算是其中的一个,阅读也是如此。于是至今存留着随手翻阅书籍的习惯,因为这点,比起便利的电子书籍,恐怕我更加中意纸质印刷品。
即使身在京都,我也按照一个礼拜一次的频率,时常拜访附近的旧书店。说是附近,其实要乘有轨电车向市内方向大约坐个五六站才行。距离比想象中的更远一些,但即便如此,那也是靠近住所最近的书店了。
或许旧书店的缘故,外国的书比起国内更多繁杂,也没有好好归类,而是一股脑的全部塞在了书架上。同一层的书架上,入口处摆放着卡夫卡的《变形记》,没过多少就是《百年孤独》,待到尽头,已经是《山海经》了。
那时很流行村上春树的《刺杀骑士团长》,翻遍店里店外,却一本都没有看见。跑去询问店长,店长是个古稀之龄的老人,他这样告诉我:既然是旧书店,那么卖的边都是旧书,新出版的书籍怎么可能找得到!我略一思索,觉得的确是这个道理。
店里的常客很少,我勉强算是一个,还有一名大约十九至二十岁的女性。每次我至店里,几乎都可以看见她坐在读书角,因此不由对她产生兴趣。
起初我无法判断她准确的年龄。她有着端庄的相貌,刘海并不算长,眼睛与嘴巴的间距比起常人更小,气质独特,眼角有一粒淡色的泪痣,不仔细看的话完全注意不到。黑色的长发束成一条长长的马尾,看起来和蔼可亲。看到她与店长打交道的神情,还没有完全摆脱少女的稚气,我才大概可以判断出她的年龄。十九至二十岁左右,大约比我小二三岁。
不可思议的是,她的神情使我不由想起柚——虽然柚并不读书。她们在外观上也并不相似,若是找出柚的照片细细比较,至少两者在脸型与面容上完全没有相似之处。但是神情的变化却如出一辙,尤其眼睛的转动与其中蕴含的什么,简直是一模一样。在某个瞬间,它不由让我产生柚重又活过来的错觉。
但是,离开的人们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见到的只是仍在闪烁的相似的光而已。
之后询问店长,借口是有想要向她询问的问题。于是得知鹤雏小姐——也就是那位女性——早就是店里的常客了,大概比我提前一年的时间到这来的。关于其他便就不甚了解了。此外还有一名叫做木下的男性,之前来的非常频繁,但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了。
“是戴眼镜,留着长发,叫做木下栉的男人吗?”
“具体姓名我并不清楚。”老人想了想,“但的确是那一副模样,或许就是他没错。”
“他死了。”我紧接着说道。
于是我们都沉默下去。
店长没有问他是怎么死的,这种事实在司空见惯。况且即便问了,我也不一定有回答的心情。我在内心一直把木下的死当做是一件无法避免的事,对于木下,这不过是他成为自己所必须经历的步骤之一。没什么,这只是一个男人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啊,对了。”就在我结完账,就要离开书店的时候,店主出声叫住我,“你最好自己去问一下鹤雏小姐。刚才她说这是最后一次来我这里。近期之内,她很快就要离开京都。”
“原来如此。”
我不由叹了一口气,此后恐怕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我这样想着,还是感谢地朝店主挥了挥手。
说到底,那并不是柚,就连相似也远远称不上。
只不过是感到怀念罢了,我比谁都更加清楚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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