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这个马小帅,他长得怎么样?”韩笑吞了一下口水,有些惴惴不安地往外伸出一条腿,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满是紧张,祈祷着对方不要描绘出那幅画面。
马车夫低头想了几秒,用手比划了一下,显然对这个问题没有特别在意。
“我想想啊……这个弟弟一般过年的时候才回家,现在一时半会居然想不起来长啥样了,让我仔细思索一番哈。”马车夫的回答让两人有些汗颜。
说好的亲弟弟怎么连脸都想不起来了!
“哦,想起来了,大光头,络腮胡,看起来像是杀猪的样子,哈哈,是不是听我这么一描述就知道他这个名字到底取得有多么糟糕了吧!他这长相跟名字一点都不沾边!”马车夫哈哈大笑,尽情在二人面前说着自己兄弟的坏话,俨然对自己的这个名字相当自得的模样。
韩笑和函效二人顿时愣住了,看着马车夫这淳朴的模样,他们心中慢慢升起一丝不妙。
“怕什么来什么,结果还真是那个被你给骗了的蠢货!”韩笑怒视了函效一眼,贴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说道。
“切,说的好像你没参与其中一样,要不是你陪我演戏把马小帅给喝醉了,我还不一定能干了这一票呢!”函效对着韩笑比划着,俨然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模样。
马车夫嘿嘿笑着,挠着自己的后脑勺,看着两人靠得越来越近也有些疑惑。
“你俩这是干啥呢?”
韩笑听到这个询问,轻笑一声,视线重重地落在函效的肩膀上,低声对函效说了句:“你就在这里陪他,看他是不是真的来报仇的,我就失陪了。”
函效脸色大变,没想到这个小老弟这个时候居然要抛了自己:“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兄弟秦呢!你怎么一个人先溜了!”
韩笑没有回答他,轻笑着拍拍对方的肩膀,接着露出带着歉意的笑容,看着一脸憨厚看上去没什么坏心眼的马车夫。
“马师傅,我妹妹身体不适,我就让她回车上休息去了。我把饭菜端过去陪她一起吃,毕竟怕她出什么意外,你们二位就慢慢享用午餐吧。”韩笑两手举起手中的碗,向有些疑惑的马车夫解释道,脸上的歉意相当真诚。
马车夫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感动地吸了一下鼻子。
“诶?”韩笑看到对方这个小细节,顿时呆了一下,难道自己的演技这么好,让对方感动了?不对啊,自己又不是在飚什么煽情戏码,怎么对方也能被攻略的?
马车夫望向韩笑的视线中明显带着赞赏和钦佩,他半带着感慨的语气对韩笑说道:“没想到小少爷你对妹妹如此关切,真是一个好哥哥啊,在下感动不已。”
韩笑干巴巴地笑了几声:“那我就先走了。”
是啊,还是赶紧走吧,再不走感觉自己和沈若皖并非真实兄妹的事实就会被察觉了。
“等等,小少爷,”马车夫突然的声音让韩笑的脚步再度停在原地,他有些僵硬地转过脖子,迎着对面和煦的友善笑脸,“既然小姐身体不适,我们还是立即出发前往附近的小镇或是大城,在那边接受医治如何?在此餐馆浪费时间就是在消磨小姐那摇摇欲坠的生命啊!”
韩笑看着对方那满脸都写着乐于助人的模样,笑声变得更加无力了。他有点想给自己一拳,这个生病的理由看起来并不适合应付过热情和善的马车夫啊!
“没事没事,吃饱了好上路,”注意到马车夫听到这话有些不大友善甚至略带敌视的目光,函效连忙解释,“我说的是旅程,我们就吃个午饭而已,不至于耽误太多时间。”
韩笑也是连忙脑筋急转弯,胡乱解释着:“对对,而且我妹妹现在中午也该休息一会儿,不然连续赶路对体力消耗也很大,说不定还会加重病情的!”
韩笑的借口莫名让马车夫想要站起来的举动停住了,对方皱着眉头想了会,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略带鄙夷地看了函效一眼。
函效也是莫名其妙被蔑视了一番,有苦说不出地看着韩笑,后者却不理会这些,举起手中的饭碗,心里的那块石头也总算是放了下去。
“小少爷,你说的确实也有道理,是该让小姐休息一下,”马车夫不客气地拍了桌子一下,义愤填膺的话语再度让韩笑的表情一顿扭曲,“这个可恶的保镖唱了一上午的歌,打扰小姐休息,这才让小姐不经意间染上了病根!”
正义的食指正对着函效那闪躲的面孔,函效看着对方那眼睛喷火的模样,无辜地大喊起来:“特么的这关我什么事啊!”
韩笑留下一个让函效自求多福的眼神,赶紧往车厢跑过去。
他自己都有些肚子饿了,就担心打开车厢的时候自己又被臭骂一顿。明明是在扮演兄妹,他却总是感觉自己还是在扮演下人,伺候着脾气火爆的大小姐。
事实证明,迎面而来的不只是一顿臭骂,还有莫名其妙踹到自己脸上的一脚。
“混蛋韩笑,我肚子都快饿扁了你才把饭菜送过来,你绝逼是故意的,就是想饿死本姑娘对吧!你这个偷吃白食的小人!”韩笑刚敲了敲马车的门,里面就伸出来一条大白腿,一脚踹到韩笑的脸上,随即响起一顿臭骂。
韩笑差点就被踹倒,手忙脚乱了好一会才站稳身子,没什么好气地把装着饭菜的碗放到车厢里,自己拿着自己那份打算坐到马车前边去吃。
“你就不打算解释一下吗!”里面传来声音,韩笑权当没听见,坐到马车前边,双腿搭在马车板上,以一个非常嚣张的姿势背靠着车厢坐在马车上。
“真是的,就吃这些东西吗?说好的大餐一顿就全是这些看不到肉沫的菜吗?我怀疑韩笑你又是故意的对吧,你……”里面的声音有一句没一句的传出来,韩笑本来还算挺好的心情被这个女人搅得一顿乱,心想要不是马小帅的哥哥就坐在餐馆里,他现在估计早就回去跟函效慢慢共享午餐了。
他握紧拳头,砸了一下车厢,吓得里面沈若皖的声音立马停住,发出一声“唔伊”的怪叫,这一拳虽然没用多大的力气,但还是有些许气势的。
“你这样的金贵大小姐是没有品尝过饥饿的滋味吧,我告诉你,我们之前来的路上看到道路两旁的农民只能在路边挖树根充饥。然而,他们仍然不是最惨的,那些灾民……那些从江南来的灾民,他们连树根都挖不到,因为没有力气,至于田鼠之类的就更是奢望,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吃土,观音土。”
韩笑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激动,深深地看了一眼地面。
“你应该不知道那是什么吧,沈小姐,你虽说未必走了千里路,但也看了万卷书。可是这些只存在于生活中的故事,你从来就没有见到过。”
韩笑看着自己手心的饭碗,里面的白米饭珠圆玉润,像极了珍珠,那香气却像是一种梦魔,笼罩在每一个被饥饿所杀死的人的心灵深处。
“……吃吧,珍惜粮食。”韩笑突然间有些失语,他意识到对方不过是有些挑食,却被自己的话语上升到某些道德高度的鄙夷,这让他也略微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用一句话将这个话题给终结。
车厢里的声音自从那一声怪叫之后就没了,直到韩笑的手指先前锤击车厢传来的麻木感都有些消退之时,他才听到对方抹眼泪的声音,带着点滴啜泣。
又是哭,这家伙就只会哭!韩笑又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大口扒着饭。
这时,对方那有些嗫嚅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又不是没挨过饿……之前……之前在那里的时候……都饿疯了……泡着尿的饭都吃过……我不过就是嘴上抱怨两句……”
韩笑很久没有听到过对方这样软绵绵的声音,听到话语的内容,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回应,低着脑袋扒着饭,企图掩盖过对方说话的声音。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一个两个都把我当涉世未深的大小姐看待……认为我什么都不懂……对啊……我是什么都不懂……所以我才会想跟着你们啊……”
韩笑听着这话,有些出神地看着车厢,但没有掀开车厢的帘子,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帘子,他不知道此时里面的那位究竟露出了怎样的表情。
“你们就是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我之前说我要追求力量的时候……你不也是……不也是……露出一副看睿智的表情吗……”
“是啊……我是什么都不懂……我是傻白甜……我只知道……站得高看得远……越是拥有力量越是自由……越是自由就越能看到远方……看到那些我不了解的世界……”
韩笑这回慢慢将碗放了下来,开始认真地听着对方说话,他头一回觉得这是对方与自己的坦诚相待,之前的那些或多或少都夹杂着其他的成分。
沈若皖本质上还是一个小姑娘,挨打了她也疼挨骂了她也难受啊,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还能够保持理智保持清醒,甚至找到自己未来的目标,本就是一件奇迹了。
但她撑到现在还是有些坚持不住,因为韩笑的一个小小的训斥就崩溃了,将内心想说的话一股脑全部抛了出来。
“我想我之前从来都没有什么梦想……想着去远方……去寻找自由……这又实在太宽泛……而且还是个被施舍过来的梦想……可现在……追寻力量也不是我的梦想……我仍然没有找到自己的梦想……”
“而且我也没有获得自由……我现在还是处于通缉之中……连外貌都不敢展露……一点都不自由……我还是和原来一模一样……”
“但我想……若是我能够拥有力量……更加强大的力量……我就不会畏惧所谓的缉捕……拥有更加强大的力量……我就能够见识到这个世界的更高处……我想……在不断往上攀登的过程中……我一定能找到我自己的梦想……”
韩笑听着这话,尽管心里仍然对于对方的所言感到幼稚,对于对方的所想不予以肯定,但,还是将紧绷的脸放松下来,五指张开,柔和地放在马背上。
是啊,希望你能够找到你的梦想……
“还有……韩笑……我好歹也是个女孩子啊……你以后别用那种方式来吓我了……也别老是骂我啊……你这样的坏脾气以后能找到女朋友吗?”里面的声音最后稍稍上扬,韩笑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到对方吃了瘪之后,这时一副趾高气扬挺起不大的胸脯嘲讽的表情。
“好好恰饭,别说有的没的,”韩笑连忙怼回去,想了想,又带着难堪的表情低声说了句,“刚才对不起,不该用那种方式骂你的。”
里面陷入有些尴尬的死寂,韩笑注意到对方没有回应,也有些窘迫地看着马车的帘子。
突然间,帘子往上拉开,露出一张梨花带雨又破涕为笑的脸,沈若皖嘻嘻一笑,看着一脸被吓到的韩笑,轻声说了句:
“原谅你了。”
……
“午后就应该狂睡,而不是在这里跟我干瞪眼。”韩笑指了指睡在自己大腿上,又是磨牙又是流口水没个睡相的沈若皖,挪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大腿,用没什么友善的语气对面前正对着自己瞪大眼睛的函效说到。
函效打了个呵欠,嘴上却说着:“我又不困,你们又不让我唱歌,那我该怎么打发自己的无聊时光,想来想去,就只有看你了。”
“打住哈,这气氛给里给气的,”韩笑嫌弃地推着沈若皖的脑瓜,用手指指着那睡相极差的少女,“这里还有一位美少女,你怎么不看看她?”
“这样不好吧,”函效有些脸红,带着羞涩地说道,“毕竟是个黄花大闺女,老是盯着人家看总觉着怪诡异的。”
她自个都没把自己当做女的来看吧!韩笑实在无力吐槽,在第三次尝试推动沈若皖的身子失败之后,他接受了自己的大腿在几个时辰过后变得麻木又僵硬的事实。
“话说你羞涩个屁啊,还有这也不是你盯着我看的原因吧!你自个闲得蛋疼搁那撸管子我都不会在意,别老是盯着我看就成了!”
“啊?韩笑,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爱好……这有点不太好吧!”
韩笑看到对方更加扭捏的样子,只觉得中午好不容易吃下去的饭又要吐出来。
“我乱说的,你可别当真!你要是搁那干那种事,且不论我会对你做什么,你的金主恐怕会醒过来一脚把你脑袋给踢爆!所以你就别管这么多,找点事情做不就得了!”
看到韩笑伸出来的拳头,听着韩笑说的话,函效只得将骚话一股脑塞回脑子里。将视线悻悻从韩笑的身上收回,默默念了一句真是无聊啊。
“无聊就多看看书,”韩笑指了指沈若皖的包裹,那里有一堆稀奇古怪的书籍,“要不然就看看窗外的景色,虽然说外边的景色都差不了多少。”
函效显然也是无聊透顶,翻了两页书之后就把它扔到一边,百无聊赖地掀开窗帘。
过了一会,函效稍稍抬了抬眉毛,把就快陷入睡梦之中的韩笑用一句话给吵醒:
“诶,话说韩笑,那个之前说的落凤坡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来着。”
“啊?”
韩笑被吵醒,脑袋都有些晕乎乎的,他看着缠在自己手臂上的两只手,无奈地尝试甩开,仍旧未果,只好没什么精神地想了想。
“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之前听马师傅说应该离我们吃午饭那里不算太远,嗯,好像是一个急转弯,另一边就是悬崖峭壁,听说有很多马车都曾在这里跌下去过。”
函效听到这话,稍稍抬了抬眉毛,手指搭在车厢的窗户上,吹着迎面而来的风。
“看来就是前面那个地方了吧,呵,真是搞笑,这种转弯也能叫急转弯,真不知道那些马车上的老司机怎么会在这里翻车。”
“……喂,”韩笑突然心里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连忙劝阻着函效,“你别说了。”
函效听到这话,回首看着韩笑,蔑视地笑了一声。
“你是在担心什么吗?胆小鬼?我不是吹牛,像这样的发夹弯,我秋名山车神从来都是漂移过弯从不减速的,像马师傅这样的老司机,随随便便就……”
话都还没说完,韩笑只觉着自己整个人都飞了起来,连带着躺在自己腿上的沈若皖也漂浮起来,他一脸惊恐地望向函效,只见函效捂住嘴巴,快速地往窗外看了一眼。
“草!”
函效探出头,看见的是浮在空中的车轮和峭壁之下那密密麻麻的树林。
韩笑听到这一声怒骂,顿时便明白了几个人目前的处境,他甚至都没来得及伸出头去,就感觉自己整个人重重地砸向了地面,那巨响声与马匹的嘶鸣声就像是绝望的嚎哭,让韩笑心里发怵。
轰隆声传来,那重重砸到地面上的痛楚与麻木让韩笑几乎要昏厥过去,喉咙发甜,四肢将近断裂,无力地护着自己的脑袋,缓缓睁开自己的眼睛。
“好痛……”
韩笑感到一阵痛苦,勉强睁开自己似乎被什么砸到而肿胀起来的眼睛,看着自己被贯穿的腹部,那黑色的鲜血此时正在汩汩流出。
是砸断之后尖锐的马车板的截面,直直地刺入他的身体。
他无力地喘息了一声,随即发力撑起身子,拖着有些脱臼的手臂把那根粗大的木刺拔出,看着那黑色的空洞,有些发愣。
“韩笑……”沈若皖的声音从一堆飞灰与木头废墟之中传来,显得有些无助与无力。
韩笑也不清楚对方是不是在喊自己,看了一眼不知去向的函效,咬着牙朝沈若皖所在的位置走去。
扒开废墟,将那遮盖在对方面容上的废料扔开,韩笑便看见灰头土脸,满面疮痍的沈若皖。对方的气色倒是还不错,看起来只是因为重重摔在地上而有些痛楚,身上应该也没有像自己那样较为严重的伤势。
“韩笑……你……”沈若皖看见韩笑腹部流着黑色血液的伤口,顿时有些担忧地将自己无力的手指往上伸了伸。
“没事,我的战斗力虽然不强,恢复力还是不错的,这点小伤不用在意。”韩笑拉住对方的手指,也没考虑如何把对方救出来不至于那么疼痛,一把将对方拉出了来。
沈若皖的伤势确实不重,加之先前获得了她父亲的力量与部分万蛇之躯的能力,现在的她不必担心这原本可以要她十条命的严重伤势。
她睁着有些茫然的眼睛,看了一眼强行忍住痛意,扶着一旁树木站立着的韩笑,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记得之前马车一直都在平稳地行驶着啊。”
韩笑提到这事就不由得想到函效立的flag,顿时有些来气,可瞄了一眼,仍旧未曾见到函效的身影,这就让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们之前来到一个叫落凤坡的地方,不知道什么原因马车从悬崖边上落下来了。”
沈若皖顿时注意到空气中的血腥味,瞳孔微微一缩,回过身子,看见一匹倒地不起的骏马以及脑袋开了瓢血流如注的马车夫。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震惊与不安的眼神看了韩笑一眼,指了指那两具尸体。
韩笑也有些愣了愣,走上前去,手指伸到马车夫的鼻子前,又看了看对方那脑浆四溢的惨烈状况,不敢相信之前还与自己谈笑风生的马车夫居然就这么死于非命。
“没救了。”韩笑带着哀悼的语气说了句,有些茫然地站在马车夫的尸体面前。
要是能够早点恢复过来,赶紧来救治对方,说不定还能保住对方一条命。
沈若皖抬起脸看见韩笑那略微呆滞的神情,抓住对方的手指,摇了摇对方的手。
“别太过自责,正常人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已经算是必死无疑了,就算你医术多么高超,也无法生死肉骨,起死回生。”
韩笑不知该回应些什么,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即朝四周继续看了看。
“在你头顶。”沈若皖轻声说了句,抬起头来。
韩笑听到这话,昂起头,只见函效那高大的身影轻盈地立在一根纤细的树枝上面,面容略带肃穆,似乎在看着什么怪物一般。
韩笑没有与对方搭话,顺着对方的视线望过去,却见不远处一辆马车缓缓朝这边行驶过来,就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们在此地一般。
那俩马车相较装点朴素租借过来的马车,显得更加华丽一点,马车的车厢上装点着金灿灿的花纹,车厢通体漆黑。车子的辐条上同样由黑木组成,金闪闪的装饰物在马车的车轮上也不吝啬。
坐在马车前面,驾驶着马车的是一位身披黑色长袍,头戴尖角帽子的男人。那帽子的帽檐几乎遮盖了他的半边脸,只留下那隐约噙着笑意的嘴唇。嘴唇被深蓝色所覆盖,样貌神秘而又诡秘,让人不由得往后退避。
身上的黑袍并非空无花纹,在长袍的正中央,一个巨大的黄色五角星明晃晃地闪烁着,他的两只长袖之上,太阳与月亮的纹饰分别对立。
男人驾驶着马车缓缓驶来,韩笑心中一紧,不敢确认对方是否存在敌意,手指甲缓缓伸长,眼角的红色纹饰开始慢慢展露出来。
沈若皖也注意到眼前这人的诡异之处,暗自将沾着血的头发往耳侧撩了撩,目光冰冷地盯着对方,生怕对方突然对他们发动袭击。
男人似乎也注意到面前有人,稍稍抬了抬脸,轻声喊了声“吁”,便一个人单腿站在车轼上,另一只腿往下探出,一个人平稳落在地面上,没有踩到自己那几乎要拖地的长袍。
他走下了车,将帽子往上抬了抬,露出一对明亮的眸子。
他长着一张俊俏的面容,甚至于有些妖艳,沈若皖认出来此人的模样甚至有些像进入万蛇之躯状态的韩笑,都显得有些中性化和妖艳化。眉毛弯的像是月牙,惨白的面容之下,那深蓝色的嘴唇含着点滴笑意。
韩笑也被对方的面相所吓了一下,警惕地聚精会神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对方却丝毫不在意眼前几人一触即发的紧张态势,反倒是将那顶帽子缓缓一摘,将盘在他头顶上长发垂肩披下,恭恭敬敬地俯下身子,迎着韩笑那诧异的目光。
“罡风刀光北辰出。”那人先是亲吻了一下地面,随即,规矩地抬起暗怀着深意的眼睛,认真而又诚恳地看着韩笑,缓缓半跪下来,说道。
韩笑眼眸微动,不禁念道:“天泽剑影白蛇来。”
沈若皖在一旁有些迷惑地看着两人对着句子,半只手托着下巴,不知此人的身份究竟是什么,更是不清楚韩笑的身份究竟又是什么。
男人脸上的诚恳化作欣喜与惊讶,他看起来几乎快要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带着有些狂喜的声音念了一句:“引蛇出洞者,幽白也。”
韩笑更是一脸惊诧,一阵手忙脚乱将那一根上完厕所才摸过的玉笛交了出来。
“幽白在此,历代七杀剑主在上,幽白在此。”他连忙将自己原先记忆下来的内容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心里面一边盘算着是否走错了流程。
不过,看到眼前年轻男人恨不得要来亲自己一口的那副模样,他就知道自己的话语说的没错,自己确确实实等到了那个人。
“苍天万里蛇洞开,紫薇幽光照人还。不知摇光仍在否,七杀剑冢故人来。”
男人缓缓吟诵完一首小诗,接过笛子,像是在欢呼雀跃一般抖着腿演奏着音符,那美妙的音乐宛如春夜山涧中点滴的清泉,又仿佛大漠孤烟之下纷飞的鸿雁,幽邃又辽远,似乎那笛声能够吹起全天下人的情思。
韩笑默默听着这笛声,直到余音绕梁之际,他仍然有些惘然。
接过对方交给自己的笛子,韩笑才意识到眼前这人的身份,这一回,是确信了对方的身份,知道了自己一直以来等待的人终于到来。
“少主,请饶恕小人驽钝,时至今日才寻觅到少主的踪影,请赐罚!”
年轻男人继续跪在地上,声如截铁,一副坚毅与忠诚的面孔赫然展露在韩笑的眼前。
“别别别别这么做,你赶快起来吧!”韩笑还是头一回感受到这种恭敬的态度,吓得有些口齿不清,连忙将一脸懵逼的对方来了起来。
对方睁着大眼睛,那眼睛里似乎亮着五角星,有些迷惑地问道:“少主为何不处罚小人?”
韩笑心里也清楚,明明是自己先从约定地点跑掉了,之后身边又有了个保镖,就再也没想起眼前这个属下的事情。想到这一点,韩笑都有些不好意思。
放了鸽子的人是我哈!韩笑想到这里,连忙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啊哈哈,我不是这么小心眼的家伙,不就放了会鸽子吗,我不介意的。比起这个,你叫啥名字啊?”
“诶,少主真是心胸宽广,”年轻男人像是没有听见韩笑后面那个问题一样,满脸感动外加激动的又要下跪,“我愿为少主赴汤蹈火,请再受小人一拜!”
“你可别拜了!犯不着对我那么规矩,”韩笑挠着脑袋,有些为难地看着对方疑惑的表情,“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在下,楚问天。”男人突然间换了个对自己的称谓,手里捏着帽子,规矩地鞠了个躬,表情相当诚实。
沈若皖冷冷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看着韩笑那有些应付不过来的笑意,自己走到韩笑的身边,一巴掌将嘻嘻笑着的韩笑给拍醒。
“尔等鼠辈,你竟敢——”楚问天看到这个有些冒犯的举动,手指暗自放在腰间,头上青筋暴起,正欲发作。
沈若皖紧紧贴在韩笑的身边,一脸冷漠带着敌意看着面前的楚问天,拳头握紧贴在双腿边,俨然一副带着威胁架势的态度。
就在双方大眼瞪小眼,矛盾一触即发之时,韩笑出来打了个哈哈。
“诶,二位莫激动,问天啊,这位小姐是我的……呃,沈若皖,快想想你到底是我的什么来着,我好跟对方解释一下吧!”韩笑说到后面自己也觉得有些怪异,连忙捅了捅沈若皖的纤纤细腰,让她跟自己想个关系。
“我是你爹。”沈若皖没好气地说了一句,搞得韩笑一脸尴尬,楚问天显然也听到了这句话,腰间不知不觉出现一把暗紫色剑鞘的长剑。
“喂,正经点,随便想个身份就行了!”韩笑看着楚问天即将拔剑的态势,生怕对方来个“清君侧”的借口把沈若皖揍一顿,那就很难解释了。
“这样吗……”沈若皖看着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拔剑而出的楚问天,低着头想了想。
随即,她略带着暧昧地搂着韩笑的脖子,双腿夹在他的腰间,在韩笑一脸惊愕加卧槽的表情之中,把脸贴在他的脸颊旁。
“我们是这种关系哦!”不知道为什么,韩笑莫名其妙听出对方语气中带着炫耀的情感,这让他感到有些怪异。
话说这种关系是什么关系啊!虽然我是背过你但也不至于用这种举动来说明二人的关系吧!虽然这么想着,但韩笑还是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楚问天一脸恍然,连忙将腰间的长剑往回收了收,又要单膝跪地:“原来是少主夫人,刚才的举动真是多有冒犯,还请……”
韩笑连忙打断对方的举动和话语:“不对,沈若皖你赶紧爬下来,还有问天啊,她是我的旅伴……”
“女伴。”沈若皖又说了一句。
“就是旅友!”
“女友。”沈若皖又说了一句。
沈若皖还是趴在他背上不肯下来,韩笑在尝试把对方甩下来的举动失败之后,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就是这种关系。”韩笑也懒得解释了,楚问天一脸惊愕地看在眼里,手心一直在画着五角星来稳定自己的心神。
“少主和夫人,你们可真会玩。”他震惊地鼓起了掌,帽子都耷拉着落在地上。
韩笑也不打算解释什么了,指着楚问天,对着一脸仍旧机警又敏锐的沈若皖介绍道:
“这位是原本护送我前往江南的保镖,楚问天。”
沈若皖饶有兴味地看了对方一眼,看着对方那嘴唇上的深蓝,她将自己的眼睛埋在韩笑的长发里,目光之中似乎有什么在流转。
函效一直站在树梢上一言不发,他死死盯着那位名为楚问天的男人身后长袍上那有些夺目与瞩目的北斗七星图案。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目光,抬起脸,笑着看了函效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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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这一回九千字,后面不会这么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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