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回到旅馆，随军医官正在为之前出去探路的两名士兵疗伤。看到他们的身上缠着绷带，车夫就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周光生一直在他家里？”苏勇问他。
“嗯，我想应该不是他，毕竟直到刚才他也还在那里。”
苏勇动了动鼻子，皱起眉头看着他，车夫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挥了挥手说：“别那么介意嘛，这种烟虽然味道大了点，但已经是我这种人能抽的最好的烟了。”
苏勇白了他一眼，说：“你要是能把酒戒了，即便是我用的龙涎香你都能买得起，何况这点烟钱？”
“酒也好烟也好，都是成熟男人必备的好东西啊。”
“那你能不能别抽这种烟了，”苏勇转过身去，“你抽一根烟我都得给熏上好几天，下回我给你买烟好吧。”
“哟，大王子请客，那我可得好好期待一下。”车夫嬉皮笑脸的样子毫无悔改之意，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为了气气苏勇。
“行了，你们三个赶紧去洗澡，洗完澡再换身衣服，闻着这味儿就犯恶心。”
车夫笑哈哈地带着两名惶恐的士兵往澡堂子的方向去了，只留下柳梦如和云东楼对着地图愁眉苦脸。
寂静的澡堂里，时间还不到正午，就连热水也是临时烧的，池子下面的木柴正在沉默地燃烧，偶尔才会发出一声尖叫。尤其是想到苏勇他们都在外面，车夫不由得笑出了声。
“千夫长，您在笑什么？”车夫左侧的一名士兵小声问他。
“不，没什么，我还是不影响你们泡澡的心情了。”
“难不成是什么坏事？”
“这个当然是好事，还是天大的好事，”车夫悠闲地躺在池子里，“还是和吃的有关的大好事。”
“那怎么会影响泡澡的心情？”
“因为我们现在很像在锅里的鸭子啊，衣服都扒了就往热水里塞，还一直在煮。”
这话说的其他两人都接不上了，只留下车夫一人在轻轻地笑。不过笑归笑，他还挺喜欢这种庶民的放松方法，不论有什么烦心事都能被水蒸气带着向房顶飘去，变成捉摸不定的幻影。他突然从水里跳出来，从衣服里翻找了一通后又跳进水里，溅起极大的水花。
“来来来，今天我请客，喝个够，”他把怀里的东西扔给两人，那是酒，是之前在南木的果酒木长青，是那些本应被车夫喝光的好酒，不知道他是怎么留到今天的，“尽管喝，反正不够也没有了，我就这三瓶私货，还是瞒着大王子才带出来的。”
“那就谢谢千夫长大人了。”
三人一同拔出瓶塞，浓郁的果香如同瓶子里的魔鬼那样在房间里恣意妄为，车夫带头将木长青灌入喉咙深处。其他两人也学着车夫的模样往喉咙里灌酒，不过马上就红着脸把酒水喷了出来，惹得车夫捂嘴偷笑。
“这酒，你们要慢慢喝，如果像我一样喝，那可堪比北王国的名酒，如果像品茶那样品，就是东王国的佳酿了。”
他自己继续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喉结一上一下地跳动，他想要把什么东西给压回心里，周光生那番话让他想起了一个不太想回忆起的人，那人已经死了，死人就应该老老实实待在心底，而不是突然跳出来添堵。
可是木长青灼烧着他的胸腔和胃袋，这种感觉很容易麻痹一个人，但对于这种老酒鬼来说，只能算是开胃菜。这酒越是灼热，他记忆中的那场大火就越是清晰，脑子里的一切都消失了，唯有那个夜晚、那场大火、那个女人在他心里渐渐浮出水面。
车夫停下手上的动作，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豪爽的像个戎马一生的老兵，而不是威风凛凛的千夫长。他全然不顾其他两人的目光，又或者说他已经顾不上了，窗外的雪缓缓落下，他安静地趴在池子边缘，那雪花不像落在窗沿上，而是落在他的耳朵里，落在他心里的那场大火上。本该忘记的回忆被轻轻推回去，他感到有些安心，就趴在水里睡着了。
苏勇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还在和柳梦如一起研究地图，上面做了几个标记，都是决定叫随军术士去查看的疑点。他们认为，这个小镇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要
“全部勘察一遍需要多久？”苏勇问。
“大概整整一天，毕竟我们只有一名术士。”柳梦如说，这是如今最理想的状况了。
“那就快叫人去吧，雪已经开始下了，那家伙还没洗完澡么？”
“谁？车夫？”
“嗯，别看他那样，好歹也是个千夫长，虽然比不得云将军，但也足够可靠了。”
听到“云将军”三个字的时候，柳梦如的眉毛跳了跳，他抬头看着苏勇，后者正在看窗外的雪花。
“你是说云无惑将军么？”
“没错，云将军的身手我也有所耳闻，不过见到的时候却发现他似乎并不是那么可怕。”
“感觉甚至还有一点普通？”
“对，感觉只是个很普通的男人，很难以想象是那位以一己之力逼退四国的开天将军。”
“是吧，他看起来只是个很普通的人而已。”
苏勇突然把目光投向柳梦如，说：“那你对他知道多少呢？”
柳梦如低下了头，在他的印象里，云无惑是个很懒散的男人，喜欢喝酒，喜欢抽烟，还喜欢和那位老人斗嘴，怎么看都像是个游手好闲的街头匹夫。可同时他又身怀绝世武艺，那晚他挥剑的身影就像一头雄狮，纤细的长剑硬是给他使出了重剑的豪迈。虽然最后那剑折断了，可那身影的确是被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最重要的是，他与父亲交情不浅。
记得早些时候他还小的时候，就经常能看见父亲深夜偷偷翻墙出去，然后带着一身酒气回来睡到大中午。因为母亲不准他喝酒，除非有急事，否则晚上都不准他出门。可是父亲酒瘾又重，所以只能大半夜出去。后来有次他见到了那个和父亲一起喝酒的男人，正是云无惑。那时的他面颊还很消瘦，被酒气冲的脸上有两片红色，他的身材和父亲一比起来简直算得上娇小。但两人就这么坐在酒馆里豪饮，云无惑喝酒的速度比起他的父亲来说还要快上几分，一大杯烈酒就像水一样灌进去，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就是他对云无惑最早的记忆，这个男人很爱喝酒。
“他…酒量很好？”柳梦如迟疑地说。
“酒量很好？”
“应该吧，我不太记得了，”柳梦如看着转身去看窗外的雪花，“要下去喝一杯么？权当做暖暖身子。”
“乐意至极。”苏勇从椅子上站起来，披上外套，和柳梦如一起走了出去。
不过在镇子的视线之外，有一支不足十人的小队正向这里赶来，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也知道他们被赋予了一项古老的使命，而现在，就是他们履行使命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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