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那只鸽子还被关在信息室的笼子里。虽然给它喂了食，但还是该把它早点送回去的。仔细想了想，我顺手写了封回信，让它带了回去。
据以往的测试，奇异花应该没有痛觉，就算把它碎尸万段也不会有什么反应。我带上了攀爬和采样用的小型工具，但愿能发现些什么。
他们的速度比我想象的快，我出来时他们已全部在接待厅里等着了。
我选择了开出Si-e20飞行器，占空间小，准载十四人，完全足够了。
上次那家叫星之阁的商店……算了，并不同路。不知道触发Cliff抹杀机制的范围，我在离它一百八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这是已知最近的安全距离了。
奇异花的藤蔓没有我想的那么滑，略扁，摸上去甚至有些粗糙。为了保险，我往它藤蔓上放了点东西，它并没有什么反应。我又走远点把采样刀扔向藤蔓，刀正好插在藤上，但它依然不动弹。
看样子应该是安全的……
“小汐未你在干嘛啊，我们都爬上来了，不会出人命的。”
我抬头望去，雪风他们……什么时候爬到那么高的？
我赶紧顺着邻近的藤蔓跟了上去，踩在藤上和踩在松过土的泥里差不多。不太硬，似乎里面有层泡沫。
就在藤尖上坐下，这里的风景看来还不错。海天相接成一线，最远处如晨星乍现地横过一道白光。正巧东方的天空在下午看不见太阳，云层连绵与波涛交相辉映。奇异花的藤蔓微微晃动，像坐在秋千上，吹着入秋前高地里微凉的暖风。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很奇怪。在这与世相隔的宁静空间里，似乎缺少了什么东西。
出发前刚放走的信鸽……
是说这代表着，我们看不见外面的景象？
“优妤？”
“在。”
研究所的人都在，至少这一点是可以安心的。
“外面的世界……你有带什么设备吗？”
“没有。你是指，呃，好像有点奇怪？”
“嗯。大陆那边明明应该有航空母舰跟在不远处，但是我们为什么没看到？”
“也许，他们有事临时返回了？”
“我出发前刚回过信给他们，问我们到边界的时候能不能试着交流一下。以正常的速度，我们至少应该看得见船影吧。”
优妤低下头想着什么，她大概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了。其他人当然听得到我们的对话，但谁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汐未姐，上次寄来的信说……我们有可能被卷入了异次元空间？”
“但鸽子都能来回传信，就说明这个空间有出入点。如果我们正在这个出入点上，那打开它的契机又是什么？”
“哎呀小姐姐，你纠结那么多干什么嘛，出来玩就好好看风景，说不定就是因为我们通不过这里才打不开这道门，那小鸽子能过去就算开门了呗。”
也是……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丝灵光。
如果说，外界无法通过这里是因为Cliff的阻拦，那我们为什么不试着出去呢？原本活在内部的人，出去以后，又能不能回来呢……
我往更高的地方移动了些。这里可以勉强看清Cliff的半侧面，是已知的仅有一片花瓣，呈红白两色。花瓣上布满清晰的纹路，那可以说是植物的血管。不知是不是太大的原因，它的分色要比普通奇异花明显得多，像是被人切开再拼凑起来的一样，总让我想起某个故事里的毒苹果，一半鲜红，一半洁白。
至今为止的七个月，它还没有一丝枯黄褪色的预兆。也许是种永不凋谢的花呢……但那是不可能的。看得出是雌雄同体，两圈雄蕊很有层次感地簇拥着一株雌蕊，但那上面没有花粉，这意味着它不会被授粉结果。
已知奇异花是以根系繁殖的，一次最多培育成两株。如果花蕊没有生殖作用，那它的进化过程中，这对它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们对它知之甚少，这是不得不承认的。同样作为生物，但要从根本上理解别的动植物却是十分困难的事，甚至连微生物也令人难以捉摸。
“想什么呢小汐未？”
“啊？我在想奇异花到底是什么构造，你好奇吗？”
“你问我啊，我现在一点都不好奇，回研究所就不一定了。”
“要不要回去试试？”
“那还是不了，我还想多吹会风呢，这里的风吹着可真舒服。”
“吹吧吹吧，你要是再站那么高，掉下去我可拉不住你。”
“啧，你这狠心的女人啊，居然忍心对你最忠实的员工说出这种话，我才不会掉下——哎——”
话未说完，他脚一滑往后跌去，我迅速抓住他向前拉，还好，没有掉下去。
“可别给自己立牌子吧，再说一次你掉不下去，看你自己会不会摔成肉饼。”
雪风躺在藤上，双手死死地反抱着藤蔓，惊吓之余还不忘瞪我一眼。还好藤蔓比较扁平粗糙，不然刚才就算拉住他了，也别想稳住重心。
“小汐未你的良心呢？你是不想要我这个小哥哥了吗？”
“呵你这个狠心的男人，我的良心都被你吃了，就还剩一点让我记得拉你回来。”
“我……呵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
就我们两个还在高处，底下一群人围观日常互怼，并装作一副无事人的样子。
我好像想到了什么问题。想想，裙撑加灯笼裤……哦对，应该是没什么的。我埋着头翻开裙摆确认了一遍，又转身继续对着雪风。
“你还能站起来吗，要不我扶你？”
“我腿一点都不软，一点都不！”
“……那你还是自己起来吧。”
“喂你真的没良心的啊，起码扶我一下啊？”
“你承认你吓得腿软了呗。”
“我腿不软！”
“那就自己起来。”
“……我认行了吧，我腿软行了吧？但是我是脚滑抽筋才腿软的，不是吓着的！”
“是是是你抽筋了抽筋了，难怪有根筋不太对。”
“……呵女人。”
我尽量靠近雪风把他扶了起来，但他坐好以后说什么都不肯站着了。坐着就坐着吧，还一定得把藤蔓抓得紧紧的。大概，这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
反正时间还长，我已经懒得管他了。想起身上还带着采样工具，我找了个薄点的藤尖，削了几片藤蔓包好，准备带回研究所看看是哪里出现了变异。
说起来，原本为出行所带的攀爬工具完全没用到，藤蔓没有我想的那么光滑陡峭，走上去跟平时走上坡路差不多。这点也很奇怪，因为植物茎部分的外壳——哪怕是杂草，不是光滑的就是长着细毛或刺。要说表面粗糙，荷叶勉强算一个。但就算把荷叶放大很多倍，也不会踩着像踩在松土过的小路上一样。
毕竟植物和泥土有太大差别了，尽管它生于泥土。
藤蔓切面的构造很复杂，比起样本室里培育出的杂草来说，简直像是某种构思精妙的工艺图画。一层瓦楞纸板样的泡沫结构，几层像洋葱的同心圆——或者说椭圆，再加上里面最细的两条红色的……像是血管的东西？
奇怪……
我试图确认什么，挤压着藤蔓，里面冒出几滴鲜红色的液体。多准备些收集好，装在几个小玻璃瓶里，在太阳下看起来透亮发光。
总感觉……好像染料啊。
“小汐未你在干嘛啊，出门还收集样本，你——哎你别走啊，好歹拉我一把带我下去啊！”
“都快一米五的男子汉了，自己起来。”
“我才一米四八我还是个孩子啊，你别走，喂——”
我下滑到大家都在的地方，试图了解些什么。
“优妤，你看这个，可以拿来做什么？”
“像是染唇液，或者什么溶液，呃，你是要做什么实验吗？”
“对，这是刚刚从藤蔓里挤出来的，看着像血的颜色。”
优妤接过两个玻璃瓶，举高了像在作对比。
“我觉得，怎么说呢，看上去很清澈，应该算是某种植物汁液。也许可以直接拿来做成分检验，我想在反应下很容易看清沉淀和气体吧。”
“但这是在最内层像导管的东西里挤出来的，大概并不是它本身的汁液。”
我说着就向面前的另一根藤蔓划了两刀，切出一块三角形。里面是同样的结构，切下来的小块里也有着红色的圆管，里面半透明的鲜红色液体折射着阳光。
“就是这样。”
先前切的是藤尖，我并没有发现这种液体会一直往外冒。而现在切了藤蔓中间，两头的液体都在一点点地渗出来，然后往下，在一条条藤蔓中滑落穿梭，最后落到地上，留下一团暗色的痕迹。
“看样子是在藤的里面流通的，和人的血液是一个道理。但再有什么疑问，也得等回去再说，毕竟现在手边没有材料，我们只是出来玩的。”
我点点头，除她所言之外也想不出别的什么。远处的云朵逐渐泛起金色，浪花由白色变得闪耀。
我等着时间一点点地过去，虽然表面安静，内心却是焦灼万分。
毕竟，说不定研究会有大进展。
此时，2174年8月17日17时12分。城中数据显示，全城剩余9232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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