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十六年前天灾的摧毁,这个世界的生产领域普遍缺少劳动力,因此教育制度仅仅划分为了简单的六年基础教育与六年高等教育,在经历基础教育过后,一部分青年将进入社会工作,另外一部分则继续进行高等教育训练,培养高级公共知识分子,而实际上教育资源也奇缺,无论是知识分子人数稀少,还是书籍文献亟需复兴,都毫无疑问使教育制度承受着过重的压力。
进行农业生产的农村,由于需要实际力量的保护,加之缺少道路,大多围绕城市周围发展,归附于那个城市。而我们所处的大陆东部的政治局势,则是一种联系松散的都市联盟,每个城市拥有相对独立的立法行政权,事关整个联盟的决策则由全体市长会议决定,并以联盟委员会进行常规管理。由市长直接负责整个单独城市,其下有完善的个人决策组,都市受市长个人及其团体力量保护,整个都市则直接对市长及市议会负责,都市的运行规则均由市议会与市长两方势力协同制定。
整个海语市共计大约有三百万人口,自复兴以来,已经发展成为了都市联盟中最大,最为繁荣的城市之一,在经济、建筑、艺术、医疗、治安、食物、学术、交通运输方面都相对发达,生产链完善,是都市联盟中为数不多能够自成一体独立运行的城市之一,因此也成为都市联盟东南部的中心城市,与北部的伊港成为整个联盟最大的两个港口。总面积近1500平方千米,临海有2个规模较大的岛屿,十数个小岛屿,直接受到海语管理,以渔业和海上工业资源开发为主。全市共拥有三所高等学府:海语一大,二大,三大,均为6年学制,共计学生人数在24000名左右……
“你还在写你的那篇无聊的社会学论文?”语越过弟弟的后背看着他的电脑。
“唉,”言抬头看了看身后的哥哥,没睡醒的眼睛里不断散发出倦懒的气息,边叹着气边伸了个懒腰,“改了很多次了,总觉得不满意。”说着言走到床边,开始收拾起自己的背包来。
“现在还是早上,你就要出去了吗?”语从弟弟房间那两面视野宽阔的落地窗看过去,阳台上有一个精致的天文望远镜,在周日温暖和煦的阳光照耀下看上去仿佛某个橱窗背后的专柜珍藏品,刺眼的反射显示出其制作合金的高贵,简直像是**裸的夸耀。
“哦,我要先去社团地址看一下。”
“祝你好运。”说完便走出了弟弟的房间,到厨房里拿了老爸碗里的一个馒头吃起来。呆立在冰箱前吃着馒头的悠也是一副没有睡醒,无精打采的眼神,看得语直想发笑,他觉得他们两人对待休息日的态度,至少在早晨,居然如此惊人的一致。他估计自己和那架望远镜才是亲生的。
“你们俩等下和我去逛逛超市吗?”悠看着整装待发,走进厨房里来的小儿子,他拿起一个馒头,一副时间紧急的表情,吃了一半便叼着走向了玄关。
“哥哥陪你去吧,我要出去了。”从门口传来的声音让悠只好转眼打量向站在自己对面的语,他发现语也在打量着他。
“你今天没什么事吗?”
“今天恰好很闲。”语耸耸肩,无奈地看着悠。
“那就好好陪你的老爸度过一个悠闲的假日吧。天天在编辑部呆着我都快要发霉了。”
“您的生命力应该比您想象中更顽强……”最终语还是跟着悠出了门,他觉得自己就像个手提袋被老爸拎出了家门。
悠一直不停地往篮子里装着零食,像只要过冬的松鼠一样。语则在他身后一排一排地看着货架,他不太记得起来上次他喜欢吃的是哪一种饼干了。
“你没加入你弟弟弄的那个社团吗?”悠从货架上把东西取下来的娴熟手法不禁让语暗暗地有些佩服。凌厉得有些像剑道的技艺。
“怎么可能,小怜也被他拉进来了吧。”
“我可也是你们社团的股东哦,社团的活动场所就是由我提供的。”
“说来今天早上他出门就是要去看社团地址。”语无奈地摆了摆手,“他兴致也高过头了,而且你从哪儿弄来的场所?总是从你那个百宝箱里莫名其妙地掏一些怪东西出来。”
“你就是我从里面掏出来的,那时候连头发都还没长。”
“是是是。”语叹了口气,“下午估计就要去社团聚会了。”
“别老这么唉声叹气的嘛。”悠一下子搂住语的肩膀,儿子那头蓝色短发那种柔软的触感又让他想起了语的母亲,他突然不自觉地捏了捏儿子的脸颊,笑了出声,“和蒸好的馒头一样。你找到什么交往的对象了吗?”
“突然干嘛呢。我哪有什么交往对象,要是有我怎么还会在这儿陪你逛超市。而且馒头这个比喻也太奇怪了吧。”
“欸,真悲惨呐,明明都十七岁的人了。”
“放过我吧。早知道我就跟言一起去社团了。”
言到达地点的时候,但尼尔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他朝言招了招手:“我联系过学校图书馆了,半个小时过后就会来搬运书籍。”
“先上去看看吧。”言双手搭在背包背带上,一副蓄势待发的表情,他打算今天上午就整理好房间,下午就进行第一次活动,他已经提前发邮件将时间地址告知怜和两姐弟了。
当言第一步走进这间遍布灰尘的图书室时,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既视感,他模糊地想起自己曾经做过这样一个梦:自己是个被抛弃的孤儿,被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子捡到,就一起生活在这样一间破败但塞满书籍的房间里。有一瞬间言突然怀疑起一秒以前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个梦而已,他又回到这个房间的生活中来了。不过他掉头看了看身后的但尼尔,确定了哪一段记忆才是最可靠的。然后便看向那些排满书架的意外珍宝。
看了一圈之后,言遗憾地发现绝大多数书籍都是关于神学和诗歌的,他想起悠告诉过他这间图书室原本是属于一个老教士的。不过最后他还是惊喜地找到了几本关于风俗史的书籍,大多都是描述灾难时期的,这可是相当罕见的资料,言迅速把书上的灰尘拍掉,将书塞进了自己的背包里。
但尼尔似乎很喜欢高台上的那个书桌,简单地擦拭两遍后,他便坐在了硕大的靠椅上面,让整个身子都陷了进去。
清晨初升的阳光透过对开门上的磨砂窗户投进房间里来,呈现出柠檬那样的颜色。门并没有关严,但还是从外面传来了两声清脆的敲门声。言随口答了一声“请进”后,便在门口看到了怜的脸庞。
“我就猜到你会来得很早,现在才刚刚过了早上九点。”怜大踏步走了进来,似乎为猜中了言的行动而洋洋得意。他顺着阶梯上了但尼尔在的高台,看着靠椅背后嵌进墙中的落地窗,还有两侧厚重的灰色窗帘。
“这些全都蒙着厚厚的灰尘,房间的光线也太差了啊。”他稍微摆了下手,一个微小的术阵似乎在他手边浮现了一瞬间便消失了,随之附在整面墙壁和落地窗,以及窗帘上的灰尘都从上面脱落了下来,掉在离墙几寸的地面上。整个房间似乎像被那个焕然一新的窗面点亮了一般,但尼尔都能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光线把自己眼前的一切重新洗刷了一遍。
“好方便的奥术啊,怜。”言也跟着上了高台。
“这种小术阵只要耐心思索一下你也会的。“
言撇了撇嘴,“等我有时间你再教我吧。”他听到了楼下大型货车停靠传来的那种声响,学校图书馆的人员按时到达了。
下午的阳光温和而适宜,正适合楼下钟表店里各种奇形怪状的座钟发出消磨时间的声音。语和两姐弟一起出现在了房间的门口。但尼尔依旧躺在靠椅上,怜坐在了阶梯的扶手上,言则坐在了位于房间中心的一个书架的顶部,正在朝进来的三个人招手。语先走了进来,环顾了一圈后抬头问言:“这些架子上原来摆的都是书吗?”语相当惊奇这些古朴的设备上居然没有与之相映衬的一层厚厚的灰尘,全都十分干净,看上去花了不少的气力去清洁。
“对啊。搬了一上午,终于弄完了。”看到两姐弟进来了,言连忙从书架上爬下来,向怜和但尼尔介绍,怜也走了过来,而但尼尔只是走到了高台的围栏边看着他们。
“这位是默,这位是泰,他们是两姐弟,和我们同校,也都是vision,所以我邀请了他们加入社团。”
“你好,叫我怜就好了。”怜稍微往前走了一步。默回敬“你好”时,嘴边露出了一个不太明显的微笑,而怜则紧张地点了点头。这还是言第一次看到这个严肃的学姐第一次有了表情的变化,不禁有些嫉妒,继续开始他的介绍。
“上面那个是社团长,但尼尔。”
“但尼尔。”但尼尔只是微微地伸出手挥了挥,随意地报上了名字。
“说来……您决定加入我们社团了吗?”言又试探般地问了问。
刚才一直在门口和语交谈的泰听到了这句话,马上冲了过来搭住默的肩膀,“这种事我做主了!今天起我们就加入这个社团了。请多指教!”
默没理会泰,看了看四周:“这些房间还需要整理吧。”
语也从门边走了过来:“是啊,书架都得搬走,才能放下其他设备吧。”
“我联系了城边的家具厂,过几天就会来运走它们的。”但尼尔边走下台阶边说。
一周后,当泰再次来到社团时,那扇古朴厚重的对开门上方多出了一个相当典雅的标志,一个烫金的S缠绕着V,标志下方是一排字:“异象之见侦探社”,在清晨绵延不断,仿佛在延续着黑夜的阴雨衬托下,似乎在提醒着人,一段曲折又神秘的悬疑故事马上就要开始了。他相当兴奋地推开了门,房间里曾经摆满的书架几乎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底层的一个角落还保留着,高台上也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房间正中摆放着一个精致的会议桌,四周是配套的八张座椅。正对门口的角落里依次置放了空调、沙发还有放着台灯的柜子,一面的墙壁边则对着高台上的书桌也在底层放了一个小号的写字台。
“这风格超级棒。”泰拉开会议桌旁的一张椅子坐下,但尼尔和言也都围着会议桌坐着,怜在后面的小写字台后面,似乎在写些什么。“一个古典的侦探社!早知道我就戴一顶棕色的鸭舌帽再过来了,再加上一把可以拿来当手杖的长柄雨伞。
言跟但尼尔对了个眼神,冲泰笑了笑,“侦探社这样的名头,听起来就很酷吧?”
“所以委托会从哪里来呢?”泰闭上眼睛靠在了椅背上,“一个下着暴雨的午夜,我们一行人打着伞,敲响事件发生地的住宅门,一个弯着腰阴沉着脸的老婆子给我们开了铁门,闪电产生的那种强光把房内物件的阴影都映在地板上。那种剧情想想就让人激动。”泰想到兴奋处,紧抱着自己在座椅上激动得发抖。
言突然听见身后的怜发出了一声喊叫,他转头的时候,正好看见怜把一张着了火的纸直接往他这边扔到了半空中,言赶忙一把踩上椅子,双手合十一拍把火焰拍灭了。
“小怜你别在这里做这么危险的实验啊,屋子燃起来就完蛋了。”
怜挠了挠头,“不好意思,我只是想把那个术阵改一改,没想到会烧起来……”
言叹了口气,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用手撑着脸颊,“没事做的时候难道我们就只能像在奥术课上一样研究术阵吗?”
但尼尔赞同地点了点头:“这毕竟是一个vision的社团。”
泰也来了兴致,“说起来我和姐姐都是学历史的,都没怎么学过奥术课呢。”说完他像想起些什么一样,无奈地笑了笑,“姐姐说她下午再来。”
怜听到他们的交谈,抱着他的那堆资料又坐到了言身边,“要研究术阵的话就一起吧,正巧我在琢磨一个超有意思的问题。”
言看着怜抱着的一堆资料里某一张上画着的猫的涂鸦,笑了笑,“不能研究那些会燃起来的东西。”
清晨语出门时天色昏暗,深夜开始的阴雨直到现在也没有停下,他打着伞走在浸满水的街道上,抬头看着天空那褶皱密布的乌云,视野尽是一片灰黑色。无论是因为日期、时间还是天气,地铁站里都没有什么人,雨水顺着道路流进排水孔的淅淅声直到语坐上地铁都还在他耳边回响。
他打了一个寒颤,冰冷的天气加上地铁辽远的广播声让他如沉水底。他觉得这种时候蜷在被窝里会比在这辆空旷的地铁上更有浪漫情怀,但他还是呆呆盯着对面的空座,手中握着不停滴水的雨伞,听着广播一遍又一遍地报着站台名。
从地底回到地上的时候天气并没有好转。地铁口上空还是一片乌云。无论汽车大灯或马路两边的红绿灯都在雨幕中模糊着。语还是到达了目的地,他朝门口值班的那位鞠躬问了一声好,便轻车熟路地向里面走去。他在走廊最尽头左边的那扇门上敲了敲,听到了里面的应答,“请进。”
看见语进来后渡笑了笑,从柜子里取出一袋文档交给了他,“手续和备案都已经办好了。”
语应答性地点头,将文档收进了背包里,转脸看向渡,“大哥最近工作还忙吗?”
渡挠挠头,笑着说:“忙不忙什么的,我自己都忘了。”
从门口传来了一声“警探长”,一位警员进来给渡递了一叠文档之后又出去了。
渡双手搭在脖子后面,向后靠在了椅子上,“说来你们这个侦探社接到些什么委托了吗?”
听到渡这样说,语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转头看向窗外的雨,咕哝了一声,“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去哪儿找猫去了。”
“哈哈哈哈,”渡放声笑了出来,“我有一个委托。”
说完从桌子下面抽出一张纸,递给了语。
纸上写着一些看上去就像是机密信息的东西,标着不少关键的日期,最后的署名更是“海语市市长决策组”,并盖上了市决策组的印章。
“这是市决策组的机密文件吧。”
“没错。”渡将一只食指搭在了嘴上,看上去颇为神秘,“一个月后市里将运进一批机密的货物,据说是灾前的无价之宝,它们将被保管在市博物馆中,并在今年的大展览会中亮相。目前我委托你们侦探社负责前期的防备工作,只要博物馆的交接仪式完成,就可以获得一笔不菲的报酬。”
“这是机密任务吧,为什么会交给我们?”
“你不是有着辅警证吗?”
“这就够了?”
“够了。”渡又安慰般地笑了笑,“而且……说不定其他民间vision团体也会受到委托。”
“这段对话听起来就像催眠术。”
渡站起来,捶了一下语的肩膀,“这肯定不是幻觉。”
晚上语在侦探社将这个委托告诉给其他成员时,会议桌旁又多出了一块白板,墙上也多了一块贴文件的木牌。语简要地把委托写在了白板上,然后看着四周各人的表情。泰看上去满脸兴奋的样子,两手握拳一直在敲打桌子。默则撑着脸也在看着语,
言皱了皱眉,问道:“这么机密的任务,警探长会这么随意地委托给我们吗?就算他信得过哥哥,他会信得过我们整个社团吗?”
语摆着手,“当然不会。运输宝物听起来倒更像是个幌子。”
但尼尔依旧在盯着自己那一张一合的手,“想要钓城里的密探吗?”
“说来大展览会还有很久吧。”言又开始关注一些其他的方面。
语只好顺着回答他:“今年的平安夜。三年一届,今年已经是都市联盟第二次举办大展览会了,举办地就在海语市中心展览馆。”
默像是经过了一阵短暂的思考后,也参加进了讨论:“既然委托我们前期的防备工作,说明他们已经察觉到一些势力的动向了吧。”
语低着头想了想,“市长先生也变得着急起来了。”
言就像要接住哥哥的话一样,“说来联盟的市长会议才开过不久。”
怜又想起家里父亲言辞中透露的一些信息,露出了一个不怎么明显的苦笑,“估计市长并不怎么开心。”
语又用水笔在白板上随意地画了几笔,“总之,现在就听从这个委托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具体的活,估计要靠我们自己去发现了。”他学着渡那样神秘地笑了笑,“活不干,哪里有钱赚。”
言看着哥哥这个江湖骗子般的表现,有些怀疑他和警探长早就已经串通一气,他想象着大家都抱成一团被卷进麻烦事里的画面,终于不再去担心语会对这个社团乏味,悠最开始的那句话突然戳中了言的笑点,这个社团,挺符合语的气质的。
第二天言从阶梯教室走下的时候,讲台上的林教授叫住了他。教授脸色看上去不太好,神情甚至有一些慌张,言想起他也是市决策组的成员,但在言的脑海中,那种隐晦的事件与教授一点也不搭,他在学生的心目中并不是个会用深沉的口吻安排细密战略任务的参谋长,他的讲授绝大多数时候听起来都像日常的唠叨。言挺喜欢林教授那种认真的性格,因此他也曾经动过去应聘市长决策组的念头,甚至直到现在也还在考虑这个问题。
教授的笑容很苍白,是那种笑到一半突然没了兴致就停下来了的表情。
“言,你知道混乱之都吗?”
“巴比伦吗?”
看教授的表情言觉得自己应该答对了,但林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窗外,“越是混乱不清的矛盾,复杂难解的关系,将其涵盖的社会就越是极端地展现出它的真相所在,就越是能够诞生出不可思议却又精准无比的洞见。”
言没吭声。
“你有亲眼目睹过那场灾难吗?”
“没有,我在灾难结束的那一年出生。”
“灾难时代有着太多可怕的洞见,它们几乎无法与现在的生活相吻合,让人无法接受,剧烈地痛苦。但它们仍是精准的。也就是说,它们依旧陈述了事实。“林教授说到这里,像突然想起一样加了一句,”你的论文我看到了。”
“嗯,您觉得怎么样?”
“读着会让我想起现在的生活,具体又鲜明地想起。”林的眼神从别处慢慢地转向言,“但缺少那种洞见,你明白吗?就凭这点,你已经合格了。”
“这是个加分项吗?”
“一直都是。”
言觉得应该感谢教授,但谈话的氛围却让人感觉异常地微妙。
“但洞见里藏着的怪兽会厌恨地撕掉你的论文的,而且它们的力量更大,因为它们才是事实。”
“那这个洞见很有趣啊,如果悄悄寻找到的话。”
“哪天我辞职了,我也想去。”林教授笑着摆摆手,“好了,我先走了。”
“谢谢教授。”言鞠了一躬。
林教授又露出了开始谈话时的那副表情,玩笑般地悄声说:“你的论文里如果有一点那样的洞见,它就是零分。”
今天林教授对自己说话那种虚幻的口吻言以前从来没有听到过,让言细细品味之后不禁有点后怕,这样的反差不亚于一个广告部职员去主持弥撒。言拍了拍自己的脸,摇了摇头,转身向恩教授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桌上一叠画着复杂术阵的笔记上压着一个崭新的圆规,阳光从走廊外照进屋内,光斑在地板和桌腿上游移着,还能听见对面走廊上学生的脚步声。一片寂静中,言听见隔壁内室里传来机械扭动的声音,便走了进去。
“爷爷!”言正好看到恩教授在摆动着桌上一个像巨大星盘一样的器具,跑到了他身边。小时候还住在旧居,言和怜一有空闲会去恩教授的家里玩,那时候在他们眼中,他还只是一位房间里摆满了各色各样的奇怪道具,喜欢画一些奇怪符号的老爷爷,不过直到现在这个印象也没怎么改变,言从来也没有改过口。
星盘扭动了几下之后,一个相当繁复的术阵就从盘面浮现了出来。恩教授笑着敲了一下言的脑袋,“考考你,知道这个术阵是什么意思吗?”
言稍微地看了它的一个大概,就尴尬地把头侧了过去。
“嗯?上我课的时候睡觉了吗?”恩故意装出一副吓唬的表情。
“就……一小会。”
“一小会?”言感受到脑袋又被敲了一下,他双手赶忙把脑袋遮住。
“敲疼了!爷爷!”
“老师你别逗言了。”怜突然出现在了门口,看到言被敲的样子笑嘻嘻的,“这个术阵啊,老师上课的时候根本没说过。”
怜说着走进来,抚摸着盘面显出的术阵,伸出食指,一副给言讲解的样子,“这个术阵虽然复杂,但只要记住了它的思路,在使用的时候它可以简化得很简单的。”说到这里,怜故弄玄虚地停了停,“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找猫的术阵。”
恩又眼神和蔼地将一只充满威胁性的手搭在了言的肩上,言觉得自己被这两人前后夹住,已经进退维谷了。恩将言拉到自己身侧,想让他再靠近看得仔细些,“你还没这桌子高的时候我就开始教你奥术了,不会到今天你还只是会翻跟斗吧?”
“话是这么说的,但正经我也只是在大学学了三年啊……”
恩给言指着术阵中心讲解,“这个奥术的目的在于搜寻特定的目标,它有着一个极度复杂的母阵,但相对应的,它的子阵相当简单,简单到几乎不能称为术阵,但只要提前在目标上做出这样的标记,在释放母阵的时候,提前置放的标记就会成为术阵的一部分,因而被感知到。”
“这样的话,被追踪的对象也不会察觉到自己被标记了?因为在母阵释放之前,它们都只是完全没有能量的符号而已。”
“很聪明嘛,”恩那只搭在言肩膀上的手转而去捏住了言的耳朵,“在我的课上少睡一点就更好咯。”
出来在走廊上,怜依旧在解释那个术阵,“子阵也并非单纯只是一个符号而已,为了维持存在,它还是有少量的能量,在持续的时间内不断释放,只不过大都会被忽略掉,毕竟太小了。”
“关注这点有什么用呢?”
“你不怕被人追踪吗?”
“被谁?你吗?”
“我怎么了?”
“你想追就追呗,”言笑得相当开朗,“弄这么复杂的一个术阵,你不会打电话给我吗?”
怜叹了口气,“你压根没记住那个术阵吧。”
“太复杂了,改天我画在笔记本上再慢慢背吧。”
“但委托可不会等人哦。”怜得意地从背包中掏出了一张纸,在言眼前晃了晃,上面除了字便是一张猫的照片,是一只黑色带斑点的猫,结尾除了一个看上去像是委托人签名的字迹之外,居然还一本正经地盖了个侦探社的章。
“还真的就是去找猫啊。”言偏过头看着正前方,“你还是自己去吧,有这个术阵的话应该很方便的。”
“别吧,那些阴森森,在白天都是一片昏暗的小巷我一个人不敢进去啊。”
言还是目视前方,坚决地摇着头。
“求你了……”怜拉着言的袖口前后甩着,“明明是你拉我进社团的。”
“说是委托,其实你只是想试一试那个术阵吧。”
“怎么会,我是想和你认真完成委托的。”
“那好吧。”怜找这种借口言也没办法了,“明天下午去吧。总之我最近是不会去和这个术阵扯上关系的。”
“没问题。”
“对了,晚上你要和我们一起去港口吗?”
“港口?”
“我老爸请吃饭哦,说是要带我们看什么夜景。”
“好啊!”
“你父亲也一起来吗?”
怜似乎不太想谈起他父亲的话题,一副目的达成的开心表情顿时消散了一半,“他最近很忙的样子,估计事很多吧,也不怎么回家。”
他们行走的那条走廊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他们的对话一停下来,就只剩下令人发瘆的寂静,阳光顺着天井照着庭院里的植被,从回廊入口刮进来的风一下子发出剧烈的声响,霎时就止息了,言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小时候的旧居,空地后面的一排梧桐还有铺满地上的黄色落叶,行走在上面发出枯枝败叶碎裂的嚓嚓声,他已经在某株梧桐白灰色的树干后面看到了怜露出的影子,只要悄悄接近,一伸手,就可以把他抓住了。
他一伸手抓住了怜的肩膀。在他的错觉中,怜又变回了小时候的样子,他们俩误闯进了大学深处的走廊,言有点想回到那个时候去了,他想对怜说“再玩一把”,可以一直玩,直到太阳落山,但他说的却是:“那晚上来和我们一起玩吧。”
“你怎么了,表情突然有些伤感,都要哭出来了。我父亲是市议会的议员,这时候忙是肯定的呀。”
“我想着前路辛酸而已。”言用另外一只手揉了揉眼睛。
深夜,港口的航标灯一明一灭地触摸着无边的暗色,开阔的天空仿佛城市的另一个出口,为逃离的人敞开着怀抱,从这个视野难以穿透的地方,整个城市向着更高处连接到了无限。怜透过咖啡厅的窗口看着外面码头道路上潮湿的空气,夜晚离开了曝晒与拥挤的码头人迹罕至得像个孤岛,橘黄色的店灯将他送进了这个背景之中,怜看着这片孤岛上映出的自己的影子,有些难过。
“有个诗人说港口是没有野心的人的归所。因为他可以躺在堤坝上看着那些有野心的人进进出出。”悠觉得怜看着窗外的码头都快入迷了。
“那也太无聊了。”坐在对面的言开始反驳他。
“所以你们玩够了吗?已经深夜了。”悠本来打算结束活动了,但看怜还在看着外面,便站了起来,向三个孩子一挥手,“出去堤岸边再转一圈吧。”
夜晚相比起水流冲刷堤坝的声音,岸边风的呼啸要更加响亮。他们四人走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一边是密集的建筑,一边则是朝向海的护栏,走过一个又一个的街灯,他们时而看向护栏后夜空下面的海水,明亮的星空被整个倒映在蓝黑色的水面上,偶尔波浪袭来,便击碎了一片星光,这种景象即使往复循环,也不会消磨人的耐心,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一般。
“这是离开枯燥生活的窍门。”悠闭眼感受着四周的氛围,一只手还搭在怜的脑袋上不停地捋着。
走在最前面的语听见这话笑着转过头来,“一个对生活失去希望的无聊中年人的短暂旅行。”
“这足够了。我不算贪心的。这已经是我们社会人的一个童话了。”
言想起以前悠给自己讲过的一个童话。一只庞大、身体布满星纹的鲸鱼,从海上一跃到了宁静宽广的夜空之中,在银河间游荡穿行。言不止一次梦到他骑在这只大鲸鱼的背上遨游天际,此刻这片星光与海水又唤醒了他梦中的情景。突然的一阵大风,吹散了夜空与海水中的星光,言双手护住眼低下了头,当他再望向那片星空时,那只巨大的鲸鱼似乎跃上了他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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