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泡幽幽的浮起，俞哲的梦一直都是这样的朦胧，像是漂浮在了幽深的海底。
可是大海是广袤无边的，他却觉得这里狭小而又局促，但凡做这样的梦时他都无法动弹，四周只有黑暗和寂静，只能听到身边的气泡时不时咕噜噜地上浮。
铿然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似乎是用高跟的鞋的鞋底敲击出来的。俞哲的注意力被那阵声音吸引，双手端着狙击步枪的少女出现在他的面前，她穿着一身紧致的胶衣，身段纤瘦迷人，可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却猛然带着肃杀的气息。
俞哲有些茫然，这不是乔晓么？乔晓是谁？他们混吃等死班的班长啊，是一班级牛粪当中唯一一朵馨香馥郁的鲜花啊，是那个时冷时热的文学少女啊，还是上课时和俞哲眉来眼去的暧昧对象···
可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穿成这个样子？手上拿着一把大枪?以俞哲平时内心的丰富程度一定会在心里吐槽：这是在COSPLAY哪个游戏里的角色？
可是他说不出，他没有那个心情，他感到不对劲，不是他时常做的梦么？他明明漂浮在水里，为什么乔晓却是站着的？
不要想···不能想···不可以想···梦这种东西，本来就没有逻辑可言。
“为什么?”乔晓的语气悲切，“为什么，还不肯想起来?”
俞哲从没看到乔晓露出这种楚楚可悲的神情，和自己同样是黑色的眸子里蕴含了巨大的悲怆。
想起来?到底是要我想起来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悲切的语气说话?
乔晓把狙击枪放置在地上，一步步地朝俞哲走来，一直走到俞哲跟前的时候她张开了双臂。
俞哲以为乔晓这是要拥抱他，可是乔晓的手臂被一股无形的墙挡住了，没能再靠近他一寸。
她怀抱着圆柱形的玻璃慢慢地滑落，以一个极度凄美的姿势坐在了地上。
“快想起来啊···”乔晓仍然环抱着那层无色的墙，眼泪从狭长的眼角潸然落下，流淌，最后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俞哲隔着玻璃看着那张悲楚的脸，不知为何自己也感到了一股苍凉和惆怅，他居然觉得自己也流泪了，可是浸泡在培养舱里的他眼角只是冒出了一连串的气泡，便虚浮着消失在了水中，连伸出手安抚她都做不到。
“对不起啊。”俞哲在心里说，却不觉得那个声音是属于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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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滴。”
心跳仪尖厉有序的声音像是一根针一样反复扎在俞哲的耳朵里，俞哲勉强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纯白而又陌生的天花板。
他微微地抬起头，看到自己的被褥，乃至整个房间的一切大致都是纯白的色调，又看了看自己左手腕上正打着点滴，思路却还是没转过来。
而在他的旁边，舞踏子坐在搬来的圆椅上，趴在他的床沿上睡着了。青丝瀑布一般垂下，枕在脸下的手里轻轻携着一本书。
也许是因为听到了动静，舞踏子揉了揉眼，无意中的动作仍透露出一种妩媚。当她朦胧中看到俞哲正迷茫地看着她时，整个人有如惊弓的白鹤一下子坐了起来。
“你醒来了!”舞踏子面带喜色，笑靥如花。
“这里是哪···”
“医院的病房里，护送我的人把你送来的。”舞踏子说，“你睡了三天了。”
“三天么···”
三天比俞哲想象中的要短，虽然昏迷前的许多事他都记不清了，但他至少还记得自己伤得很重，他还以为照自己的伤势会再至少睡上十多天的。
“三天里你一直都在这里吗?”
“每天都有回去过，但是没在家过夜。”舞踏子笑了笑，“基本都待在这里的，想着哲君你没有醒过来的话，我就没办法轻易入睡。”
“抱歉···”俞哲闭上眼睛，听说舞踏子这么关切地照顾自己，他本应该感到舒心，可不知怎么的他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有些惴惴不安。
“像个普通人一样，活下去!”俞哲突然听到自己的咆哮在耳内回荡，像是一道呼啸天际的雷，让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想起来了，他什么都可以忘记，但是唯独不能忘记艾丽的事，那个曾一度死在他手里的女孩，他必须要拯救的人，必须要回报的人。
“艾丽呢?艾丽在哪里?”俞哲抓着舞踏子的手腕，突然像个惊恐的孩子，“我应该把她救出来了的···为什么我看不见她?她在哪？她在哪？”
“那个和春奈同学在一起的女孩子?她没事的。”舞踏子轻轻握住俞哲的那只手，“她就睡在隔壁的病房，医生说她的体质很特殊但是没有什么大碍，倒是哲君你伤得要重得多，要是没有治疗魔法的话···”
“我得亲眼确认一下···!”俞哲着急地坐起身子，却又痛得龇牙咧嘴，无法再动弹一下。
舞踏子急忙上去双手按住俞哲的被褥，“不可以的!医生有嘱咐过···虽然伤已经用魔法帮你治好了，但是不多躺几天好好修养是不可以下床的。”
“不行···”俞哲咬着牙说，“我一定··得去···必须得去的···”
“哲君你真的不可以再乱来了。”舞踏子摇摇头，又帮俞哲把被子盖整齐，“那个女孩子不会有事的，我更担心你，不想再看到你伤害自己的样子了，你知道么?”
“求求你···”俞哲哀求着说。
舞踏子讶然失声，看到有泪水在俞哲的眼眶里打转，又是那种触目恸心的眼神，似乎如果就这么拒绝了他，会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情，残忍到了和夺走孩子最珍爱的宝物同样的程度。
她动容地点了点头，眼里带着踌躇。
——————
舞踏子将自己的肩膀借给俞哲，把他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两人步履艰难地走在医院的长廊里，艾丽的病房其实离俞哲的病房不到二十步的距离，却走得极其漫长。
俞哲脚上的骨裂虽然已用魔法医好，可是每走一步却还是像踩在了刀子上一样痛苦。所以即便有舞踏子搀扶着，俞哲还是走得异常艰难，可他还是坚持着，颤巍的脚步一刻都未停止。
他必须得自己去见艾丽才能彻底安心，他不是信不过舞踏子，他是信不过他自己。也许这就是小孩子才会有的固执吧，有些事，明明知道没希望了却还要是坚持，明明知道不可能了却还是要坚信。
其实无论过了多久，周围的人变成了什么样子，他都一直是个孩子，他一直都知道。
“对不起。”舞踏子忽然说。
俞哲转过头，舞踏子的目光掷向地面，茫然若失的样子依然很美。
“果然我不应该就这么一走了之的。”舞踏子说，“明明知道哲君你赢了决斗之后很可能会被某些人盯上，却没有在你需要我的时候待在你的身边。其实我走之前也是有仔细考虑过的，因为无论如何都要和父上谈一谈···关于你的事。”
“我也知道我现在说这些没有什么用了···”舞踏子抬起头看着俞哲的眼睛，“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
“shinanaide。”
对上舞踏子那对水蓝色的眸子时，那句轻柔的“不要死啊”又一次涌上俞哲的心头，反反复复周而复始，就像一对温柔的手，轻轻摩挲着他的心口。
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表情又像是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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