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龑苍泽二十四年，长青宫。
病榻上女人平缓的呼吸着，偌大的宫殿除了她再无一人。门外大臣们的议论声隔了很远传来，低低的听不真切，徒惹得人心烦。
软靴踏地的沙沙声混入喧哗里。
珠帘被撩开，那声音渐渐近了，最终在她身侧停下。大殿里多了另一个人的呼吸。
“你来了？”
女人忽地睁开眼。
眼前是一张白皙俊秀的脸。男人在床榻边缓缓蹲下，伸手撩起她额前的长发顺至脑后，低低地应了一声。
“你终于来看我啦。”
女人的声音里有种孩子般的雀跃。她已经很老了，许多年前她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现在皱纹布满面庞，黯淡的肤色透着被岁月侵蚀的枯槁。可那双眼睛却还带着孩子般的气质，俏皮童真，可细细看去却觉得里面有些什么让人忍不住想要流泪的东西。
男人没有说话。他只是握住女人放在被褥外的手，静静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样子还是没变啊，”女人轻轻说，“朕都这么老了，你还是这么年轻，看着看着就让人想起从前……朕早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啦，却还骗自己骗了那么久……朕是不是很可笑？”
“陛下一世英明，何来的可笑？”男人低声说。
女人紧紧盯着他的双眸。
男人无言地微笑，可眼里却像是藏了阴霾，看久了让人感觉到一种那么大那么深的悲哀。他笑得僵硬，似是用尽了所有表情的戏子，只能用一个这样的笑脸掩饰自己的内心。
女人忽然也笑了。
“你果然还是在意朕的。”她笑着说。
“门外那些人在谈论什么？”她又问。
“在谈陛下的谥号，”男人说，“左丞相和右丞相各执己见，太子殿下居中调停，到现在还没定下来。”
女人不耐地皱了皱眉。“一个称呼死人的东西，犯得着这么重视？”
男人微笑不言。
大殿里又沉默下来。女人似也乏了，合上眼，把男人的手抓得紧紧。她像是睡着了，神色安详平静，不知做了什么梦，唇边划起一抹久久不褪的弧度。
可片刻后那弧度消失了。两行晶莹的泪顺着她眼角滑落，晕在斑白的鬓发间。
“霖卿，朕该拿你怎么办？”
女人梦呓般呢喃着，声音颤抖。
“我该拿你……怎么办？”
她的声音忽然停下了，抓着男人的手一点点失去力气，手上的温度像是风吹凉一碗热水般轻轻地散了。男人还握着她的手，轻轻抵着自己的额头，默默跪坐在原地一言不发。他不流泪，也不叹息，就这样无言地跪着，像是要维持着这样的姿态直到地老天荒。
珠帘再被掀开，进来的侍女将药碗放下，看见女人青灰色的脸。侍女惊了一下，颤抖着手去探她的鼻息，片刻后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呼传遍整个长青宫。
“陛下……陛下驾崩了！”
天地俱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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