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秦观
站在走廊里，M 99侧耳贴在房门上面，细细倾听里面的动静。
刚才演得有些过火了，也不知道指挥官有没有看出来……
过了一小会儿，房间里传来了一点点若有若无的水流声，也得亏人形的听力都比较好，换个人在这里的话肯定是什么都听不到的。
M 99舒了口气，直起身，站到走廊墙壁上的消防栓面前，看着玻璃反射出来的娇小人影，用严肃的语气批评道：“你怕什么呢，他又不知道你脑袋里面想的是什么，为什么非要装傻？现在好了，挂在悬崖边上不去下不来的，万一让看出来的话，他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你是一个矫揉造作的人？一个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人？唉……”
小手放在心口处，感受着那里剧烈的跳动，M 99掐了自己一下。
“这是真的吗？我会不会是在做梦？”
疼痛很清晰传达到意识表层，闭上眼睛静静的数了几个数，再次睁开之时，眼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
呼——看来不是梦了。
M 99晃了晃脑袋，决定将这些纷乱的心思先压下去，干正事儿要紧。
另一间房就在隔壁，M 99过去敲了门，瞬间打开，88式从门背后露出一点点额角和一只耳朵。M 99走进去，看到79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而56-1则完全不顾形象地躺在床上，摆出一个【大】的形状。
“不要装死，我有话问你们俩。”
56-1翻身坐起，79站起来斜斜坐在她的身边，两个人面对M 99，面无表情。
“指挥官说他是被ELID研究所招来的？”
“是。”
“你们出的主意？”
“不是。”
“他自己要来的？”
“是。”
M 99觉得有些好笑，仿佛自己正在面对两个得不到玩具而选择和家长冷战的小女孩儿。
“你们多大的人了，发什么脾气呢？”
56-1酸酸的说：“反正老公……指挥官只喜欢你一个人，我们都是可有可无的配菜罢了，总之抢不过你，谁叫指挥官是个喜欢幼女的变态呢？”
M 99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不要告诉我你们和指挥官接触了这么久了，连这种程度的亲热都没有做过？”
79和56-1被戳到痛处，羞愧地低下了头。
“你们啊，真是一点进取心都没有，既然都开始叫老公了，那么具体到哪一步了，手拉过没有？”
56-1恼羞成怒：“怎么可能没有拉过手呢，连胸都摸过了！”
M 99挑眉看着56-1伟岸的胸怀，冷笑一声：“是他主动摸的？”
79小声嘟哝一句：“怎么可能主动摸，脱光光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就连多看一眼都不肯，真不知道是装作害羞还是真的没兴趣。”
56-1表示赞同：“嗯，晚上都要钻进他身体里了，居然还能睡得着，到底是我的身材不好，还是长得太丑了，男人哪有这个样子的？”
M 99拍了拍手说：“好了，别郁闷了，我给你们道歉，是我不好，不该当着两个小孩子的面上演激情的少儿不宜戏码的，你们就看在我今天哭了好几次的份儿上，原谅我吧。”
79继续碎碎念：“什么少儿不宜，这种话给88式听才对……”
说88式88式到，旁听的清纯白莲花突然开口：“班长，你为什么要哭呀？”
M 99回头看了她一眼，招招手，让88式蹲下来，然后费力地抬手摸了摸后者的头，长叹一口气说：还不是因为……唉，一言难尽。”
79接话道：“说说吧，班长，我们想听听你是怎么找到指挥官的。”
看着面前少女终于恢复正常的表情，M 99笑了笑，缓缓开口。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这些年有些古里古怪的？”
“……嗯。”
“你们知道我在打算些什么吗？”
“……不知道，不过应该和指挥官有关系吧，79还猜你准备人造一个指挥官出来呢，我还觉得挺有道理……”
M 99“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喂，你们好歹是接受过科学教育的，现在的咱们哪有这种条件啊？”
“你是说有条件的话就会这样做吗？”
“那就得和大家一起商量一下吧，我一个人怎么做得到。”
“哦……”
56-1和79消除了对班长很恐怖的固有印象，放松不少。
“我跟你们讲啊，这些年我呢，一直在寻找可以彻底治愈ELID的方法，过程就不多说了，反正你们也听不懂，还记得有几次我让你们带我去的那片海边吗？那里是距离污染区最近的隔离带，我的很多数据都是从那里收集到的。”
听众们对视一眼，为自己的无脑的猜想感到羞耻。
“后来呀，大约四五年前吧，大战结束没几年，世界人口下降的厉害，污染区外的隔离带范围又大了不少，相对应的ELID患者就几乎消失了，毕竟没有人再进污染区了嘛，就算进去也没几个活着出来的……结果突然有一天，研究所附属的医院里突然来了个病人，是轻度ELID感染者。”
说到这里，M 99骤然放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你们知道，我从他身上发现了一个什么东西吗？”
听众们茫然摇头。
“做全面检查的时候发现的，这个病人的思维成像外部纹路，和人形的心智云图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听众们恍然大悟，然后继续茫然。
M 99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静静地等待听众的提问。
好奇宝宝88式先举手了：“……班长，思维成像是什么东西啊？”
“通过计算机来记录患者思维活动变化的仪器，是战后从南极那边缴获……啊不，算是进口的高端设备吧，也真是凑巧，机器前脚送来，这个患者后脚就到了，不得不说很巧合的一件事。”
“哦，这是战前世界遗留下来的技术吗？”
“对啊，随着战争消失的技术大多数都是那种保存在网络上的东西，是概念，不是成品，这台思维成像的原理和建造工业都丢失了，无法复刻，但极其保存的很好，只要保养得当的话还能用很长时间，是用来诊断精神疾病的，用处虽然不大，但有总比没有好嘛。”
79张了张嘴：“所以说，ELID患者是有自我意识的，不是我们想象的那种行尸走肉，丧尸一样的东西？”
M 99竖起示指摇了摇：“不，我说的这个患者是早期ELID感染者，他入院时意识清醒，有价值的思维成像也是那个时候做的，但仅仅过了两周之后，他就丧失了自我意识，仅仅剩下本能驱使的行为，思维成像也变成一片空白了。”
琢磨了一下词句，不等面面相觑的听众们表示无意义的惊叹，M 99继续说道：“这件事情先放着，我再说一个人，加兰德，现任联盟议长的妻子，你们还记得吗？”
“……当然，怎么突然提起她了？”
“她丈夫昨天晚上心梗住院了。”
“啊……”
“还记得她结婚的时候请我们过去参加婚礼吗？”
“记得啊。”
“你们对议长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年轻的帅小伙身上吧，如果我告诉你们今天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发现那个年轻的帅小伙已经是一位谢顶了的，发福很严重的，大腿根处的皮肤松松垮垮的七十多岁老头子，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56-1和79隐约明白过来M 99之前那些看似毫无联系的话是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了。而一脸迷糊的88式却依旧听的云里雾里。
“那个……班长，我能问一句，为什么是大腿根处的皮肤吗……”
“股动脉穿刺，你闭嘴，认真听。”
“哦……”
M 99用下巴点了点79：“79你先，阅读理解，有什么想说的吗？”
79想了想，不确定道：“班长的意思是……指挥官终有一天，也会像是所有人类一样老去？”
“嗯，不错，班副，你呢？”
56-1面色有些难看：“不论指挥官有多老，有多丑，我们都一直爱他，不是吗？难道班长只喜欢年轻帅小伙？”
M 99也不生气，指了指自己：“你说的没错，指挥官给我戒指，我就是指挥官的妻子，一直爱他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
M 99话锋一转：“人皆有一死，我们的爱意能够伟大到保证指挥官一直留在我们的身边吗？空间不是问题，但是时间呢？”
“从冷冰冰的建造器里诞生直到现在，我已经度过了五十多个春秋了，然而走在街道上还是会有人对着我指指点点说【看那个可爱的小女孩】。”
“我们是人形，说通俗点就是没有生殖功能的，用技术手段堆砌出来的人工智能，对时间的流逝恐怕没有太多的敬畏之心，这一点从你们这么多年以来无论是性格还是思想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之中就能够看出一二。”
“但指挥官不是人形，他是人类，是凭借世世代代的生殖能力才能保持文明繁衍不息的人类，70岁的指挥官我还是很爱他，80也一样，100岁的爱意只深不浅，但人是会死的啊。”
M 99站起来，拉平身高差注视着两人：“加兰德今天大哭了一场，我能看得出来，两只眼睛肿得和桃子一样。我最初以为她哭泣是为了她丈夫在疾病面前所受的痛苦，但很快就想明白过来不是，你们懂了么？”
79喃喃道：“人皆有一死……”
房间里沉默了片刻，所有人都低下头，默不做声，只余下钟摆的“咔哒”声不绝于耳，更加催化了几人心中的烦躁。
“说了这些，不是让你们从现在开始就郁郁寡欢，而是想让你们知道，时间这东西是有重复性的，当你每天过得差不多的时候，每天面对指挥官感到无比幸福的时候，日子会过的飞快的。你们回想一下指挥官消失的那天夜晚，到现在，五十多年了，不快吗？”
M 99走过去将56-1和79的脑袋搂在怀里轻轻的抚摸着：“你们都是好孩子，现在和当初枪林弹雨看不到明天的日子不同了，不要把精力放在男欢女爱这样俗气的事情上，毕竟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
56-1和79像是哭过一场的小孩子接受家长的安慰一样用脑袋轻轻蹭着M 99的胸口。
“好了，好了，时间还早，指挥官很年轻，我们有大把的时间想法子出来，就比如刚才说的思维成像，我后来特意做了实验，虽然发现人类的思想和人形的心智云图无论是从诞生方法还是运行模式来看都有天壤之别，但说到底心智云图不过是人类思维的模仿，既然意识不能统一，那我就从前意识和潜意识里找，如果弗洛伊德的潜意识学说不能匹配，我就从人格理论里寻找，那些战前的生物学家也是人，他们能够想到的方法，凭什么我就想不到。”
松开手回身坐在56-1的怀里，后脑靠在软绵而弹性的脂肪上面，声音也轻快了许多：“就这样吧，以后有很多事情要你们帮忙的，能来这里真的太好了，省了我好多事儿……先不说这些东西了，指挥官说你们在见面地点等了很久，对吗？”
仿佛刚刚从梦中醒来的两人还带着一些懵懂和被惊人事实给冲击到的麻痹，呆呆地点了点头：“嗯，等了快两个小时。”
“我让克林来接你们的，真是的，做什么事情都这样，一点儿不让人省心。”
“克林也在的吗？”
“对，冒冒失失地跑过来，到现在一点正儿八经的忙都帮不上……不过前几天政委她们工程队带来了一个纳甘左轮，是她帮忙做的义肢。”
“这样啊……”
“明天下午的时候开会，你们三个准备一下，后天早上和我一起进污染区，知道了吗？”
“哦……欸？”
56-1和79有点猝不及防。
“有什么好惊讶的，本来我是要留在研究所统计数据的，不过现在既然指挥官来了，这个工作让他干最合适，说到这里，我要提醒你们，有一点原则不能违反，那就是指挥官不能进隔离带，除非我找到彻底治愈ELID的方法，听懂了吗？”
“是！”
三人下意识的齐声应道。
M 99从56-1的身上跳下来，拍了拍手：“行了，话就说到这里，既然你们都和指挥官睡过觉了，今晚该轮到我了吧，有异议吗？”
“没有！”
“嗯，放心好了，我不会霸占什么东西的，你们和指挥官怎么样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他不是我一个人的，这我清楚。但我爱他，所以有占有欲是很正常的事情，至于在我们之间怎么选择，那就是他的事情了，我们无权干涉，好吗？”
“……好。”
M 99看了一眼表，露出一个小恶魔般的微笑：“嗯，现在是三点过一刻，我过去了，你们六点之前不准过来敲门，听到了吗？”
56-1和79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哦……”
“真乖。”
M 99转身走到玄关处，顺手摸了摸依旧蹲在那里的88式的头，关上门走了。
56-1和79仰面瘫倒在床上，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我们这是被洗脑了吧……”
“可是班长的话还真是该死的有理有据呢，找不到任何反驳的地方，我现在都有点儿担心五十年以后的指挥官了，怎么办？”
“……我也一样……这是怎样强大的控场能力啊……以后找到的人会更多，我们两个就跟在班长屁股后面老老实实的做婢女吧。”
“嗯……我觉得整个指挥部能和讲道理的【副官】班长掰手腕的只有不讲道理的【黑帮老大】汤姆森和讲不通道理的【一根直肠通大脑】旋风了。”
“没错，都是神仙打架，我们吃瓜，吃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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