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楼平台一跃而下,阿修罗右手虎口咬住楼梯末端扶手,一个180度翻越拐进右手边的走廊,从走廊尽头卫生间旁边的侧门外出,抄小路而不走大门。
卫生间旁边的侧门只是一个门框洞口,特殊的是在这之上设下了一道“可出不可入”的结界,人可以从屋内出去,却不能从屋外进来。侧门边竖贴着一张写有“不买药喝酒请从此门走”字样的纸条,像是独脚联一样。这道侧门是为了救急一些只上厕所的来客开设的,如门上标语所说那样,照顾潜在客人的面子。
打石街大致在药屋的西北方向,从这个侧门出去至少能缩短一点点距离和时间,阿修罗并不知道怎么往打石街哪里找起,只想着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于是这个夏季多了一只展翅的蜻蜓在楼宇之间飞梭。
阿修罗保持着直线式,朝着一个不明确的目的地——打石街某处前进,而目的却是明确并且没有被脚下五彩缤纷的街道建筑迷惑。大概是兄妹俩在几百年的生活中创造出某种神秘联系,让阿修罗在某些情况下能捕捉到妹妹的存在实感。现在阿修罗主动依靠这种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能力,而得出的模糊答案就是前面。
“真的会在那里吗?”
踏风而上的轻巧身姿不断地翻越过高低起伏的建筑物,留给地面上抬头望天之人眼里一个残影。
阿修罗迈出八步后便翻过六条宽街,用上追赶飞蝉的速度移动不是为了浪漫地追逐夏天的脚步,而是为了去迎接能让接下来的夏季变得清凉的妹妹。
一定会接你回家的,灵!
充满坚定信念的视线前方,是断断续续如钢琴黑键排列出的立体景色,越来越清晰,又是那么刺痛心眼,在那里弹奏出的曲调也是刺耳的。
阿修罗慢下步调,有选择地挑了离打石街防灾屏障最近的一栋四层民房的天台作为眺望点。驻足停下时扬起的风卷起天台上的灰尘,慢慢的一切又归于沉静。
离民房二十多远的后方,阿修罗视线的前方,是两排间距两米多沿街外边种植的白杨树,它们就是施加专门的魔法后的防灾屏障,保护这附近生活的人们。
做为阻止次生灾害扩散的守护战士,它们的长相没有观赏性树种那么好看,却有着骄傲于银杏银衫金钱松的坚毅之心。
阿修罗向这些守护至今依然顽强不倒的英雄投去礼赞的微笑,心想到有许多年没有心情再靠近过这里,又把目光放向远处的废墟亡街。
灾难过后残存下来能够不倒的多层建筑不到原来的十分之一,但数量依然不在少数。可也只有一栋一栋的找了,阿修罗期待幸运之神会站在自己这一边。论汉字结构,“天助”和“无助”之间的区别联系,只在于人心中的正气能否把那一“弯钩”矫正成一“撇”。阿修罗积攒心中的正气,寻求着天助。
“你在这里做什么?那边可不是什么好风景!”
一个伴随着“嘶嘶嘶”BGM的雌性声音在阿修罗耳边响起,顺着声音的方向阿修罗把脖子转过最大弧度后一看,对她的出现感到一丝意外,便把身子转向过去,用着淡然平静的声调说道。
“哟,原来是白娘子啊。我在找我的妹妹灵。”
阿修罗的眼前是民房近旁一棵比房屋本身还要高大的枯木,一条大白蛇螺旋状的美丽洁白的身躯盘踞在粗壮的树干上,阳光照耀之下蛇鳞的万点光彩丝毫不逊色于银雪。
白娘子的视线比阿修罗还要高上,正仔细地打量眼前的男人,想把他看透。不过似乎不如意,白娘子便把头转向打石街的方向,不需要张开嘴就能传达出流露关心的问话。
“那个红发赤瞳的小丫头,怎么了?”
“被敌人抓走后囚禁在某个地方,我必须尽快找到她才行。”
阿修罗不认为和白娘子的对话是浪费时间,倒是相信像是吉祥物一样的白娘子的出现是天助的一环,反而在盲目观望时心中的苦涩感被白娘子冲淡一些。
“什么样的敌人?会把灵带到那个伤心之地去?”
暗暗吃惊的白娘子顺着阿修罗的视线把头转向打石街,像是在自言自语地问道。当她说到“伤心之地”时,明明还是明亮清澈的眼珠,却泛起了往事沉重的愁苦之情。打石街也有她的故事,只是现在还没有人知道,包括阿修罗在内。
“伤心之地?听起来怎么好像你和打石街有什么关系。”
白娘子的说法引起了阿修罗心中的共鸣,他有所感触地说出一心中小小的疑惑。
如果记得没错,白娘子应该是五十年前开始出现在梦城才对,时机不太相符。白蛇每年都会不定来几次梦城散步,受到许多住民们的欢迎和崇拜。阿修罗不曾见过伤感的白蛇,也不曾想过她还和打石街有任何密切关系。
也不奇怪吧,那里曾经也是有过许多故事的地方!阿修罗对比看着两边的风景,天堂和地狱居然离得这么近。
“五十三年前,打石街的核新能源意外泄漏引起爆炸,我的主人一家全部遇难。这条街如今还能保留这副惨样,而主人的那栋温馨的房子在去年完全消失了。”
白娘子情不自禁地讲叙起内情,说着说着把头探得更高,只为看得更远,左右移动着视线似乎在寻找主人家的遗址。有一瞬间,阿修罗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个站着树上盼望回家的白衣少女,侧脸楚楚动人。
灵?对白衣少女的幻觉竟是以灵为原型,对自己有这样的错觉,阿修罗淡淡地露出忧伤的笑意。
他凝视着远方一片连绵的风景,能看到的都是黑色调的风化建筑物和模糊的烟尘,阳光散射着尘埃,让人看得晃眼。
“相比一百多年前阿托姆在中心区轰出一个巨坑来看,打石街再过十年应该就可以重生了吧。”
十年,阿修罗觉得自己还是太乐观了,但用来安慰人的话不能说得太绝更不能不切实际。
重生又怎么样呢?失去的已经失去了。
白娘子没有立刻回应心中所想,当她看到阿修罗看着打石街露出希望的平静笑容时,白娘子觉得她读懂了伫立远望的男子所思所想。
“可惜我没有一道魔药能用来医好这条街,但我想再多等一些时间,打石街也会自己痊愈的,这条街当初和打铁街可是并称为‘铁石兄弟街’,铁石般的意志一定还留在那里!总有一天,失去的一定还会再回来的。”
灵,也一定会回来的。灵,再多等我一下。阿修罗也这样坚信着,祈愿着。藏在大褂兜里的两手用力抱成拳,再一次抖起气势。
“有空在这里和我闲谈,不着急你的妹妹了吗?阿修罗。”
白蛇把身子倾向民房,更近一些靠向阿修罗,故意带点冷冷的语气嘲弄道,能让她安下心的人现在应该不是能安心的时候吧!
“干着急也没有用吧!能在这里和你说说话,我也没有一开始那么烦燥了。现在马上就走,掘地三尺也要找到灵!”
阿修罗用三根手指按了按两边脸蛋,右脚踩上前边的半米左右的女儿墙,准备再飞跃一次。
“看看你十点钟的方向,那里有一栋四层的危房,不太确定,似乎布置着类似结界一样的东西。”
白娘子的眼神变得犀利尖锐,它正在运用蛇族的魔眼洞悉目及之处。从听到灵发生意外开始,它已经悄悄开眼了。如果说普通的蛇是能探知热成像图,那么危房的不确定元素大概是红蓝图里一个不起眼的小污点,实际上又是若隐惹现的。而白娘子的眼看到了更华丽复杂的成像,并捕捉到异常的存在。
“魔恐偏方,四十四道。”
被阿修罗召唤出来的花符像是变成“目十目”的样子横贴于双眼上,依靠这道有增幅特殊视力的魔药方,阿修罗也看到离自己五六百米远的一栋危房存在的结界。而在他的眼中又是有别于白蛇的另一幅混沌景象,但观者自清,阿修罗已经锁定了敌人的位置。
“找到了。”
当他带着复杂的心情说出这句话后,花符完成使命后便燃起一道没有热度的青火,大约两秒后就消失了。
看着锁眉而笑的阿修罗,白娘子认为她已经尽了人事,准备悄悄地远离打石街,身体如水涡慢慢卷动起来。
“多谢了,白娘子。”
“不客气,你一个人没有问题吧?”
“安心吧!偶尔也该让真正的恶魔惊恐一下了!”
阿修罗的身体就是黑色双刃剑的剑鞘,而鞘口是阿修罗右手的虎口之处,正说着,黑剑如箭上弦被紧握在强劲的手心里,其剑锋上指谴天,下指问地。
当阿修罗一脚再次踏上女儿墙时,他突然想到一事再次对白蛇说。
“对了,你要不要考虑来我的药屋当店员?”
“呵?你的妹妹曾想我做她一起冒险的伙伴,被我拒绝。你这作哥哥的,让我去你的酒吧卖酒……”
“都说了是药屋不是酒吧!”
白娘子看了看在纠结无聊细节的阿修罗,向他竖起了雪白的尖尾巴。
“呃……就算拒绝我也不用朝我竖中指吧!”
阿修罗觉得自讨没趣,露出一副很失落和惊讶的样子,两臂垂地,握在手里的剑也无力地刺在屋面上。
“喂!没搞清我的意思吗?我的意思是‘有点意思’,我会考虑的。”
听着白蛇有点饶舌的说法,阿修罗找回了刚才损失的笑容,原来对方没有干脆拒绝的意思,真的太好了。
“帮我做到一件事,也不是不可以答应你!”
爬到地面的白蛇头也不回地说道,慢慢拐进小巷里。
“没问题。风平浪静之后我会在药屋等你,再见。”
说完,阿修罗持剑消失在原地。
所谓的天助已经降临,接下来就要尽尽人事了!
“好好努力吧!”
白娘子最后对着虚空说道,像是对阿修罗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它也有它要完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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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栋四层高危房,现在只剩下一个伤残的身躯,比起风烛残年的老人更加摇摇欲坠,看上去似乎经不起更大的刺激。在它周围也有几栋建筑,都没有比它高,但这都是灾后的模样。过去的话,一栋四层的建筑实在是太矮了。
阿修罗站在一栋三层高,比邻四层危房的残破楼房的“屋顶”上,原来脚下应该只是四层的地板,但这栋原来不知多高的楼房也就只剩这副惨样了。
视线正前方,就是异常的结界所在点。透过“四十四”花符,阿修罗看着很清楚,那只魔种就躲在鸡蛋形状的极小范围的结界里。
那大概是护身结界的一种,不需要强大的魔力就可以张开,用在这种地方大概是用来防止自身受灾害辐射污染。
如果魔种不选择在这块荒废之地张开结界,本来应该更加不容易被找到才对,可是它却做出了这种欲盖弥彰的举止。或许它本身就没有打算藏得多么巧妙,只是为了达到某种不为人知目的。
不管如何,阿修罗只想实现的愿望只有一个——平安地按妹妹回家,给所有信赖他的人一个交代。
黑剑平行于地面,剑柄感受到来自伸直的右臂传来的力量,第一轮的聚力已经完成。
接下来,只要贯穿眼前的黑墙,捉迷蔵的游戏就结束了!
那只魔种就在黑墙的后面,找准这个靶心,带点理想的想法的阿修罗打算一剑连墙同人一起刺穿。
在屋面上助跑起跳,于黑剑上聚力凝气,一个化身为银色子弹的白影带着狂风暴雨之势向前疾袭而去。
一声巨响震痛了灵的耳膜。
而在稍微比巨响产生之前半秒不到的时候,黑面具已经听到了结界产生裂缝的“咯吱”响声,和感觉到了强大的力量瞬间涌动。
如突然跃起的蚱蜢,黑面具迅速收起两手边的武器,以极快速度躲闪到对面的少女左手边,躲开了山墙瞬时崩裂造成的碎石冲击。而与魔种同步而动,那团黑影物化为魔种脚下的影子,跟随主人躲开了危险的原地。
从新开的大洞照进了更加强烈的光线,却还是没能改变室内污黑的色调,反而更加惹人觉得忧郁。
但出现在洞口处的高大身影,让少女露出希望来临的欣慰笑容,即使旁边的敌人正提着无情的黑刀架在细嫩的脖颈处。
“修罗哥——”
灵现在的状况还是不容乐观,她还是高兴自己没有说错话,阿修罗真的阻止了伤害她的子弹。此时,少女因为感动而眼角湿润,又是在哥哥面前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柔弱的一面。
黑面具左手抬起的枪口对准阿修罗的心脏,从他恶意的笑面下没有任何声音,他正在抑制着无比兴奋的沸腾的血液,每个细胞都在喧嚣道。
很快那就是我的身体了!新的力量!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
阿修罗改为双手持剑,剑锋一直向着黑面具的胸口,而视线则温柔地落到妹妹的身上。
被黑刀威胁着性命的少女,看到了哥哥眼中的悲伤与愤怒,还是挤出了想让哥哥放心的笑容。
“终于等到你了,修罗哥。”
“我来接你了,灵。”
“恰依娜怎么样了?”
“公主的话,我想好好睡上一觉应该没事了。”
“太好了!”
灵再一次微笑道,少了一件担心事真是太好了。
“居然还有心情担心那块破布,浪费时间在一个无所谓的客人上,要是晚上一步,你可就后悔了。”
听了敌人无情的冷言冷语,阿修罗只是轻视地一笑而过,看着妹妹说道。
“游戏结束了,麻烦让我把妹妹接回家……灵,你的脸怎么受伤了?……混蛋,竟敢折磨我宝贝的妹妹。你已经做好死的准备了吗?”
“这个是……”
灵的右脸颊正隐隐作痛,流着鲜血,那是刚才阿罗修打破山墙飞弹而来的石块击伤的,但是在少女看来——
“没错,就是这只魔种害的!千错万错都是它的错,修罗哥,快点一口气解决它,替我报仇!”
黑面具似乎被惹恼,发出配合着面具上的笑脸的笑声,右手上的黑刀刀刃更是贴近了少女白晳的喉咙。
少女深深地感受到来自刀刃上的恶寒,流经气管的空气都开始变得冷冻,呼吸开始变得不舒畅。
能够察觉到这一细微的变化的阿修罗,把心绷得更紧。没有先发制人权利的他只能调整呼吸,压抑着紧张和焦虑,默默地待时而动,并且高度警惕着。
这时的黑影物一端化作影子粘在主人包裹绷带的脚下,另一次则开始像锁链一样缠住灵的身体,慢慢让灵的身体站到主人的前边。但灵只是两只鞋尖沾着地面,是黑影在支撑着她的身体。
那黑刀从后面架到少女的肩膀上,刀身像是在诉说着:让我更加亲近你吧!让我为你弹奏一曲吧!
少女脸上开始显得慌张,但看到哥哥传达给她的坚定眼神,她深吸了一口气,整理着乱糟糟的心,再一次坚信阿修罗可以成为她的英雄,期待再次亲身经历冒险小说里美好的大结局。
“魔种的右手受到修罗哥的重创,想要挥刀是不可能的了,这是它说的。”
“什么?!”
对于妹妹提供的情报,阿修罗倍感意外地发出声音,但没有因此放松对敌人的警惕。
敌人会主动暴露短处?
自己太高估敌人?
敌人的右手真的受到重创了?
所以敌人才使出了如此卑鄙的手段?
这样子是想把灵当成肉盾吗?
阿修罗撤回了前伸的剑几寸,防范着黑面具的意外变动。
“这只右手想再继续运用这把黑刀是不可能了,但是没关系,我很快就可以有一副新的身体了。”
黑面具愉快地再次承认这个事实,并且说着不久将来的既定事实,在他眼里是这样没错。
“?”
听不出敌人的话是真是假,如果是说谎也太无劲了。阿修罗的眼睛盯着敌人右手中那把迫近灵的黑刀,不由地变得锐利起来。
“修罗哥,小心,这只魔种想把你的身体占为己有!”
“是吗?这就是你的目的吗?这么说我还真是被看得起啊,可惜我真的很不高兴!为了这种破事,你居然敢利用我最心疼的妹妹!”
听到灵的提醒,阿修罗十分愤怒地瞪着黑面具说道。
“希望你能配合!”
“你想要我怎么做?”
“先收起你的愤怒吧,啊,对现在的你似乎有点困难。那捉迷蔵的游戏算是你赢了,开心点。接下来就让我们再玩一个新的游戏,赢的话我就把你的妹妹当作奖品送还你。别那么着急,先让我给这个游戏取个名字,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黑面具随即便朝阿修罗开了一枪,说的话和做的事完全没有联系,惟一的共同点就是招来兄妹更加憎恶的敌视眼神。
那一发子弹被黑剑弹开,射进了脆弱的地板,一下子就破开一个大洞。
废旧的宽敞房间对两个人的死斗显得是空间不足,而且似乎也承受不住了。黑面具又开了几枪之后就冲向朝着大街道的窗洞口,带着少女一起跳出去。
闪开子弹的阿修罗随后地追上去,毫不迟疑地跟着从四楼的空洞口跳出。
黑面具把灵当作下落时身后的挡箭牌,使得阿修罗从空中坠下时候根本抓不到在他之下的敌人的破绽。
黑剑斩开几发自下而上的子弹,最后只能带着阿修罗的愤怒刺碎了落脚的地面。原来已经残破的地表,受到难得到访的客人一次严重的摧残。
打石街在五十多年前的时候因为可怕的灾难变成了一条亡街。现在的打石街四下都是废墟楼房,残砖断瓦。凡是经历过世界末日的街道大都是这副凄惨的模样吧,不带一点生机。
尽管这里的天空依旧是蓝色,可是鸟儿们都不愿意从这里飞过,而是选择绕道而行。从天空俯瞰到的,一定是鸟儿都会落泪不止的景象吧。
如黑漆洒过的乱石地面,大风扬起了令人咳嗽不已的尘沙,三个人的身影在风沙消逝后显现在这次荒野的大街上。
手持黑剑的阿修罗,和抓住灵当作人质的魔种相隔几十米远的距离对峙着,而仍被黑影物缠着的灵被放在魔种的脚边。
“我想到了,这个游戏姑且就叫做‘守护天使’好了。规则很简单点,把我打倒就算你赢了。而且我向你保证,不到最后时刻,我是不会杀你的妹妹的。至少什么时候是最后时刻,你就小心地把握好吧!”
黑面具一边冷冷拉开长话一边把左右手的武器交换过来。
在他近旁的灵看到他的举动,恨恨地咬了咬嘴唇,对魔种的棘手程度感到害怕,居然一个简单的做法就扭转了劣势。
虽然说无法用右手挥动笨重的大刀,但是用枪还是绰绰有余的,全力的来打倒我吧!黑面具摆开进攻的姿势似乎在告诉阿修罗这一点。
这样一来,“敌人的右手已废”这个优势根本不存在。不对,魔种的伤势虽然有点出乎阿修罗的意料,但是他从来没有把那种事当成“优势”,原来他就承认敌人的卑鄙和强大。
黑魔枪始终是个麻烦,远距离攻防的优势让敌人占尽,而且对方已经认真地用上了黑刀,对敌人的危险程度必须提上一个新的层次。
当然还有那一团恶心的黑影物,貌似不打倒它的主人,它就不会从少女的身上离开。不,阿修罗决定砍了它!
“在吞噬你之前,先让我见识一下你真正的力量!”
炸裂的响声来自黑洞洞的枪口,三颗分别瞄准心脏,眉心和右膝盖的大口径黑弹扑向阿修罗,尽管来势汹汹却被阿修罗笑成出头笨鸟厌恶地打落到别处。
地面上逼近阿修罗的有两个黑影,一个魔种在太阳下的身影,另一个则是连接着魔种和少女的黑影物,随着魔种的移动,那团黑影物也不断拉长缩短地变化着。
然后两人三十米的距离在短短几秒钟的倒计时后化为零。黑剑斩弹开子弹时发出的响声成了倒计时的提醒音,最后归零的一声是黑剑与黑刀相撞的巨响。
“像你这样噬血成性的魔种居然会选择在这条街道,之前还在担心你要是躲在满是大活人的街道可怎么办呢。可是即使是这条打石街,也绝对不允许你再玷污它!”
阿修罗一边说着,一边倾斜身体躲开第二十发子弹后再次挥剑。
“这座小小的围城,每一条街道都是卧虎藏龙的,如果再有多事的人出来捣乱,对谁都不太好。。”
“你一个初来者对梦城也知道不少?能碰上有点头脑的敌人真是太好了,如果你能把我的妹妹放开,我可以再多夸你几句。”
“然后我会瞬间死在你的剑下,不带疑问的。”
“被看得起到这种地步,不笑都不行了。”
阿修罗露出带着杀意的微笑,横劈一剑。从黑面具掳走灵那一刻,它已经是犯下不可饶恕的死罪!
魔种挥下的刀随之挡下横扫半腰的一剑,只靠左手单刀架住了双手贯力的双刃,虽然防住了阿修罗猛虎的一击,却也感受到越来越强大的怪力。
阿修罗的下一斩,估计就是巨龙的一怒!
杀人如麻的黑刀在魔种的记忆里还没有与龙相搏的经历,那不是实力不济,而只是对屠龙没有兴趣。倒是人类这种看似弱小却又十分强大的种族才是魔种心怡的猎物,因为运气好的时候,还可以得到自己中意的躯体,就像现在的黑面具遇到阿修罗一样。为了更好的躯体,为了更强大的力量,魔种就是像寄居蟹那样不断更新自己肉壳,以容纳下日益膨胀的巨大欲望。
“阿修罗,就让我见识见识你全部的力量吧!”
对付巨龙的力量,就必须以巨人的力量,魔种把全身的力量集中在了左腕肘上,以反手挥刀的姿势迎接阿修罗冲破弹雨之后的大上段剑斩。
刀与剑剧烈地撞击引起的气,在两人周围卷起烈风打击着原本就十分脆弱的石头钢筋堆砌的建筑,不断地摧毁,不停地磨灭!在他们两人的旁边,已经有一座侵蚀严重的矮房崩塌,但是两人都视若不视,注意力都集中在紧接而来攻防之上。
“已经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了,居然还那么贪婪。只可惜贪婪不是病,想用我的魔药帮你治好都难了,那还是麻烦你给我消失吧,别再来打扰我平静的生活和伤害我的家人朋友!”
阿修罗阴沉着脸,带着杀气述说着。
“从你一剑废了我的右手之后,我就已经决定得到你的身体了!你比现在我的这副肉身强太多了,尽情地发挥你的力量吧!让我看看你究竟强大到什么地步!为了多点乐趣,我可是为你准备了不少游戏和奖品!”
黑面具抬起枪,挥起刀,说完便主动出击,其自身移动的速度不亚于他发射的枪弹。
只能迎击了!不,一剑斩了它!
阿修罗冷酷表情之下是绝对保护好妹妹的温情,手中的剑集结了点点滴滴回忆的力量,希望握在他的手里,没有理由会败的!回想起来,黑剑原本就是为了斩杀伤害所爱的敌人而诞生的,现在是好好运用这位搭档的时候了!
双刃剑与刀枪组合的火拼!
不断地吹飞!炸裂!摧毁!损坏!灭失!悲鸣!残破!崩碎!毁灭!粉碎!塌陷!
街道两边的景物下一秒钟的影像和上一秒钟的截然不同,像要对比的时候,却发现已经记不得之前的模样了!
远远看着哥哥和魔种激烈无比的厮杀,灵在心中不断为阿修罗加油!
修罗哥不会输,绝对不会的!
但是,太奇怪了!
少女敏锐的感觉告诉自己,那只魔种好像不是只要打败哥哥就可以达到它的目的,它究竟在等待什么?
宣称自己比较弱的敌人,究竟是带着什么的意图在作战?
少女似乎被魔种随意地丢在一角,但是缠绕在她身上的黑影物的另一端却一直连接着作战时魔种的双脚,太可疑了!
灵看到阿修罗在战斗时已经无数次切断过魔种脚下的黑影物,可是黑影总是顽固地重新连接在一起,但没有做出任何反击行为!
明明是完全可以脱离主人身边,接受意识操控的的魔物,为什么要做出这样怪异的事情?岂今为止,黑面具做出的异常举动都是向着有利于他的方向,太可疑了!
这团黑影物难道还能起到什么作用吗?
未知的事物太多了,少女想像不到狡猾的敌人在安什么坏心思,只好诅咒着敌人早点被哥哥送下地狱!
“不应该的不应该的不应该的不应该的不应该的不应该的不应该的……为什么连一滴血都没有见到?本性应该是渴望杀戳、不断杀戳的你,为什么到现在连我一滴血都没有斩杀到?”
黑面具在疯叫着,说着让阿修罗万分反感的胡话。
“别说得我和你一样,魔种!”
“我可是很欣赏你的,阿修罗,我那么渴望吞噬你,占据你,拥有你,剥夺你!可是你呢,却用这么一点力量来回应我吗?我可是很想给你希望的,但是现在的你凭这点力量能够杀死我吗?能够救回你的妹妹吗?能够你还能看到希望吗?”
“疯狗!”
阿修罗怒斥着说着莫名其妙话语的魔种。
“希望什么的,不是你这种疯子给的!希望,现在就握在我的手里。我不需要更强大的力量,只要我有足够保护好灵和家人的力量就够了,别小看现在的我!”
随着不断怒吼出的坚定心声,阿修罗注入黑剑的力量在成倍激增,一招一字横斩,足有断斩飞龙的必杀威力。
黑面具运刀护在自己的胸前,面对于阿修罗的倍增的力量,在他意料之内,却在他的防范能力之外,可正是因为这样他才高兴地不停地笑着,哪怕一字斩把他连人带刀一起向后击飞出了百米。
灵看着魔种被打退回到离她十步之远的斜前方,那个魔种回过头看了她一眼,那个面具一直保持着扭曲的笑容。灵看到红色侵染了它下巴处的白色绷带,血滴落到它垂下的黑刀,顺着刀学刀身滑落到污泥里。
看到敌人被阿修罗打到内出血,估计肋骨什么的也断了不少根。可是少女没有露出任何得意的神情,反而是因为听到魔种阴森的笑声产生了强烈的不安感。
眼前的敌人绝对不是疯狂的怪物那么简单,对于“捕猎”魔种有相当丰富的智慧。
“你也能闻到了吧,从你哥哥灵魂里散发出来的杀戮气味。”
黑面具转过头地对着身后的少女说。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快点把我放了,我倒是可以考虑让哥哥饶你一命!”
灵觉得敌人在侮辱自己的哥哥,蔑视地用十分同情可怜的话语回击。
“人类在亲手打碎了希望之后会怎么样呢?”
魔种阴沉声调的自问让灵后脊发寒,少女的内心顿时被一个可怕的猜测吓到了!
看着阿修罗飞快地闪躲着密集的冲锋魔枪的弹雨,灵突然想叫让阿修罗不要再靠近了,却被黑影物封住了嘴。
发不出声音的灵惊恐地看着敌人,猜测或许已经就是真相。
一阵冲锋的子弹停下来后,魔种又一次丢开黑刀,而右手的中折式魔弹枪,第一次折开露出枪膛,弹出弹壳。
——居然打算换子弹?难道是有什么特殊效果的类型?
——在这种时机!
——即使能在两秒内完成全部的换弹动作,我也会在一秒内了结你!
阿修罗想着一定要抓住魔种的难得一次的破绽,哪怕其中是个陷阱。
龙屏息,鸟敛翼,凝神聚气,以静制动一剑冲云天。
阿修罗在心中默念着凝聚特殊力量——剑慑气的心决,而所做的一切都是处在无声无息、无象无形、无影无踪的状态,绝对不会被敌人察觉。
聚集在黑剑上的剑慑气凝结成功,发动奇袭的条件已经具备,接下来就看双方谁抢先一步粉碎对方的预期了!
凝结到某个高度的剑慑气的威力,其效果只有一瞬间,但却可以像光速狙击的炮弹秒杀一切。原本隔着二十多米的距离,阿修罗持着凝气的黑剑斩杀了这个限制,一秒钟之后,三步之内阿修罗就可以贯穿魔种的心窝。
——敢伤害我的妹妹,没机会让你道歉了!
以死谢罪吧!
黑剑爆发着猛龙过江的气势直冲向魔种,速度之快力量之强大足有一步贯穿天云的气魄。
不要这样!
出现在黑色的剑锋前面的,是睁大的红瞳里饱含泪花的灵,她连闭上眼睛拒绝看到死亡瞬间的时间都没有。
少女将在半秒后被阿修罗无法偏离轨道的一剑贯穿。
就在那一瞬间,生死的对象发生绝对的交换,那团黑影物隐藏的邪恶终于露出真面目。
黑面具和灵的位置估计是无时间差的转换了。
这样还没完,黑面具朝着阿修罗射出的一颗特殊的黑弹,已经向着对手的心脏逼近。
在0.2秒之后,子弹会射入阿修罗的心脏,而阿修罗的剑会刺穿灵的心脏。
最后一刻,血与泪交织在一起,真是太美妙了!
太完美了!
魔种期待的一刻终于就要实现了,马上很快很快实现了。
还有0.1秒,魔种捕猎成功后兴奋的笑声已经停不下来了!
回荡在亡街的狂笑突然间骤停,大概过了一秒钟又冰冷地笑起来,只是笑声表达的内容不太一样了。
阿修罗右手中的剑没有贯穿妹妹的胸口,魔种的子弹也没有射穿阿修罗的心脏。
子弹毫无疑问地打中了阿修罗,将他击飞出十多米的距离。
魔种在笑的是阿修罗那一瞬间精彩的表演,如此让人佩服的反应力和得心应手的力量。不行了,它真的忍不住了,它一定要夺到那个白衣男人的身体才行,这样一来,很多愉悦的事情就随它高兴去做了。能做到的,绝对能做到的,凭那副身体里潜藏的力量,一定还有更多的惊喜。
于是魔种根本不在意刚才的失败,反而对接下来的胜利满心欢喜的期待。
开什么玩笑!居然想让我错手……
绝对不会饶恕你的!该死的怪物!
置换空间的能力又不是魔种独有的特技!千钧一发之际,本应该刺入少女心脏的黑剑从阿修罗的右手上消失,并且转移到左手上挡住漆黑的子弹。虽然整个人受到不小的冲击力,被弹开到十米开外的地方,阿修罗差一点站都站不稳,但是灵没有受伤是不幸中的万幸。
黑剑的空间转移招式是阿修罗的导师及爱人茉莉薛娜传授的,其名为“剑离”——只要是黑剑与肉体任一部位接触,就可以在零时间内转移到身体的另一部位。这一次就像有茉莉薜娜在身边保护了灵一样,阿修罗感谢着她教会自己“剑离”才得以守护希望。
危险,卑鄙,危险、卑鄙……危险,卑鄙!
作为敌人,那只魔种的行为太害怕了!两个警告信号在阿修罗的脑海中被无数次的交替拉响和放大声响!
那颗特别的黑弹,在接触到阿修罗的黑剑时,带来巨大的冲击后化作了黑色烟雾消失了,没有留下像之前炼金后产生的金属弹壳。
不是实弹,反而倒像是用于精神破坏的魔力结晶体,似乎阿修罗的黑剑克到了魔种的魔力。
阿修罗警惕着刚才特别追加的一击,大概是为了吞噬自己的肉体而准备的特殊武器,也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子弹。
魔种的黑影物可以瞬间调换两人的位置,但应该有某种限制。如果继续武器狂战下去,稍不留神就会反被利用让灵受到伤害。不行,一定要更加小心才行。
剑慑气没有凝结到绝对瞬杀的层次就爆发,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幸运的是自己还能够及时收手避免伤害妹妹,不幸的是轻易被敌人看穿了进攻时机差点导致悲剧。
总之不能也不敢再乱用剑慑气了,加上剑离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轻易使出来的招式,太不保险了!肯定有什么更加稳妥的办法才对……稳妥……
陷入深思的阿修罗急促呼吸着,然后就听到了前方妹妹焦急的呼声。
“定时炸弹!定时炸弹!”
灵用尽全身的力气地对阿修罗嘶喊,喊着只有兄妹两个人才明白的暗语。制作魔药的人之间用暗语交流是很平常的事。
“你在说什么?”
在少女身后的黑面具解除封住少女嘴巴的黑影物,本想听听少女哭泣的声音,此时却感到莫名其妙。
阿修罗沉默着,换回到右手上的黑剑剑锋垂向地面,认真地看着妹妹的眼睛,朝她露出一笑,也换回来灵的一个微笑。
重新把剑举起对准敌人时,阿修罗的黑色深邃的眼眸里透出了和他手中的黑剑一样不可侵犯的威严。
“原本可不带这么玩的,灵。”
阿修罗也说着让魔种听不明白的话回应妹妹,然后他把黑剑收回了身体里。
“魔恐,秘方,七十一道。爆破符,天响。”
右手从眼前挥甩而过,在眼角处的虚空抽出另一道花边白符。阿修罗只靠食指和中指捏着一道花符,便冲向黑面具。
“你们想做什么?”
黑面具一边开枪,并把少女挟持到背后,一边不断往后退拉开和阿修罗的距离。
“打算在你的脸上贴道符,让你像爆米花一样炸个稀巴烂而已。”
“你应该知道我想让阿修罗亲手杀了你!”
黑面具不相信这对兄妹在商量这么不稳妥的作战方案,但是他看见阿修罗手上拿着一张写着“七十一道”的符纸,脸上没有一点冲动焦躁。
“告诉你,只有被贴上爆破符的人身体才会由内而外被炸得血肉飞溅。对付你,我都还得做好回家洗澡的准备了。”
“不怕我在那之前我会杀了你?”
黑面具恶狠狠地提醒道,对少女的话感到不可思议和心血沸腾。
如果你觉得可以这么做的话,尽管试试!灵的笑容在告诉黑面具这个权衡问题。
“现在能笑就多笑一点吧!”
说完黑面具后撤的动作停了下来,那是他看到阿修罗突然停在某处而疑心导致慢下动作。
阿修罗停下的地方,是刚才黑面具丢下黑刀的地方,那把黑刀还可怜巴巴地掉在黑泥里。只见阿修罗右脚尖踩进泥里踢起黑刀,他并无意攻击敌人,而是再一脚把黑刀踢到街道一边,消失在视野之外,他不打算在让敌人重新拿起这把武器。
黑面具脸一沉,没有说什么,只是不停地开枪。
阿修罗重新跑开并逼近敌人,放弃手中的剑让他的活动更加灵活快捷,宽大的街道也让他更加有余地闪躲飞袭的弹雨。
挥剑作战太危险,如果再发生一次置换,误伤灵的可能性太高。那么,只有选择进入黑面具的近身领域,进行肉博战了,而且右手上的花符绝对要命中目标!
“我对你的忍耐可是十分有限的,所以爆破符会在十分钟后燃起青火!没有我亲手帮你摘下,你就等着消失吧!”
“原来如此,用这种延迟杀人的方法就可以避免突然误杀自己的妹妹,真是扫兴。不过,只要吞噬你,这些力量也会归我所用,想想都让我愉快啊!”
“你也就只有想想的份了!”
“我应该早点来见你的!然后把你拖进绝望的深渊里!”
“难不成……哼,不会让你得逞的,魔种!”
言语的交流根本不足以传达双方的全部情感,拳脚不停地相互吸引和排斥代替着枯燥的口舌之争。
几十个回合后,阿修罗一记迅猛的左上直踢,非常利索地把魔种右手的魔枪踢飞到上空。
这下子就可以尽情地和敌人真正的拳**流了,而敌人似乎也无意再取回被打飞的武器,相对地在体术施展上还给了阿修罗一招漂亮的反击。
在小腹上吃了黑面具一招寸拳,大脑立刻反应出太久没有体验过的强烈的痛楚,给阿修罗感觉像是被饥饿的大白鲨咬中一口,双脚本能地撤离几步。但他很快再调整姿势回击黑面具,从腰间带力而出的左直拳和对方的迎面而来的左拳相撞在一起。
接着弹开,再相撞,再弹开,再相撞。
周围的空气随着两人的拳脚的摩擦在不断地升温,升温。
魔种只有那张黑色面具的上的表情,无比邪恶的扭曲嘴角的笑,配合着这张面具,它一直在发出各种不同的难听笑声。然后它又是十分谨慎的,没有一丝笑意带着松懈和自大,它在提防着阿修罗右手指间那道没有见识过的白色符纸。
只要被贴在额头,简单的一张白纸就会让中招者变成一颗等待爆炸的炸弹。魔种没有怀疑,将要被它吞噬的人怎么可以没有一点特殊的能力,想到自己占据阿修罗后能得到他的全部力量,又是一声声邪恶的得意笑声。
“很快你就笑不出来了!”
不知何时,阿修罗在黑面具的眼皮下出现,仰面带着杀意蔑视着露出破绽的敌人,花符从手指间向头顶上抛,同时横空出现的黑剑再一次被握在右手中。
一切都被黑面具看在眼里,但他好像忘记了阿修罗还有一招——剑离。
右手中的黑剑被瞬间置换到调整好姿势的左手中,然后毫不犹豫地上挥砍去魔种的右臂,紧接着是空出的右手重新接过“七十一”道花符,朝着敌人的额头用力贴上去……
“疼!”
结果花符贴到了灵的额头上,阿修罗用力按上去的拇指戳痛了自己的妹妹。
又一次的置换!
在灵发出短促的喊疼声后,立刻被黑影物向后强行拖拽回去,重重地摔在地面上,又像小可怜的小猫一样被提放在魔种的跟前。
那把黑白相间的魔弹枪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又回到魔种的手中,正指着少女的太阳穴。
“斩断我一只右手,还真是让你得意忘形了,阿修罗。”
魔种的声音不带愤怒不带疼痛,反而是欣喜异常。阿修罗越是展现出它期待的力量,它就越是兴奋不已。
黑影质包扎着魔种断臂的伤口,止住了喷涌一地的鲜血。只剩单手持枪的他依旧不依不挠,只要灵还是他手中的人质,这场厮杀就不会结束。
“……”
见到阿修罗只是沉默地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妹妹,魔种继续开口疯狂地说道。
“还有十分钟是吧,不摘下这道符纸,你的妹妹会怎么样呢?爆裂而死吗?这个你比我清楚得多吧,阿修罗!一直以来玩的游戏都没有时间限制,现在有了,是不是要比之前的要刺激多了?”
“……”
“修罗哥,尽管替我报仇吧,已经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
凉风掀起贴在少女额头上的符纸,让阿修罗看到一个“即使牺牲也无谓”的笑容。
“死在阿修罗的手里也无所谓吗?”
灵偏过头怒视着回荡着恶意笑声的黑面具,巴不得把眼前的敌人撕成两段,强烈的愿望和残酷的事实的矛盾让少女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灵,来救你的时候,我可是和很多人保证过一定会平安接你回家的。怎么可以说没有顾虑呢。而且,我不想让你在今天留下什么不好的回忆。你一直期待冒险生活能看到‘好人得救,恶党必诛’的结局,虽然有点不现实,但这美好的愿望就让哥哥替你实现一次。”
说着阻止灵露出消极想法的话时,黑剑与阿修罗的右手连成一条线,直线带着无形的杀意穿过魔种的胸膛垂直着它的脊梁骨,然后这条线消失了。
准确地说,阿修罗手中的黑剑被隐去,握着剑的手形变成了手刀向着魔种,而左手则收到后背的腰间。
“修罗哥一定会平安……和接我回家的对吧?”
灵眼里噙着泪水,本来的她是多么的害怕自己在拖累下去,阿修罗会发生什么意外,而自己一定是没有办法原谅自己,更无法补偿哥哥。
“别哭,灵今天一定会和我平安回家,这是我的希望。”
与阿修罗凌厉的攻击姿势相反,他正露出安慰妹妹的笑容。在心里决定好绝对不会让妹妹牺牲在魔种手里的打算,不辜负妹妹的期待,和其他人的约定。
“我要跟修罗哥回家!”
灵说出自己的愿望,等待着最后一刻的获救。
“阿修罗,这是什么意思?”
黑面具始终是那副表情,而语调却变化丰富,尽管他有恃无恐,但是听得出他开始变得焦躁起来,他不理解就在刚才阿修罗的杀意在收起黑剑时也随之淡薄了。
“最后的游戏规则我帮你定好了。先让我的妹妹平安回家,然后你要是能在这里堂堂正正地打败我,我的身体就让给你。如何?”
“不行啊,阿修罗,你似乎没有搞明白。现在的我比你弱小太多了,就算能够侥幸打败你,说实话,对我一点意义都没有。我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现在这一步,我一定要让你看看你的妹妹被你亲手杀死的样子才行。”
魔种用手枪撩了撩少女额头上的符纸,在提醒阿修罗那张白纸条是他亲手贴上去的死亡标签。
“你不会看到的,白痴!”
灵生气地骂了一句,想起应该要啐敌人一口唾沫的时候,又一次被黑影物封住了嘴巴,被迫停止了粗鲁的做法,只能发出一些来自鼻腔的奇怪的夹杂怒火的声音。
“灵——”
紧张地呼出妹妹的名字,阿修罗知道面对疯狂的敌人谈判已经失败了。右手重新取出黑剑,双脚朝着离自己十几步的敌人逼近一步。
“做出这种不可饶恕的事情,全是为了吞噬我的身体吗?我实在没有办法理解,别告诉你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还是说精心设计让我痛苦的事,可以让你愉快地吃饭。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什么好,对了,还真是同情一个那个被你吞噬的人,居然被利用来做出这种可悲的事情。我可不想变成那样子……”
一边尽量说些能想到的话语争取保证妹妹安全的时间,一边盯着满身绷带带着丑陋黑面具的魔种,可一想到妹妹是被那种敌人抓住,阿修罗就难以平复全身的怒火。此时他又低头瞄了一眼垂向身后的黑剑,默念着心决,新的一轮更大强大的剑慑气在凝聚。早该这么做了,阿修罗有点后悔之前一次过于性急而没有成功。
“阿修罗,你也会喋喋不休了。”
“……”
被敌人嘲笑自己太啰嗦,阿修罗无奈地默认了,只要魔种不做出立即伤害灵的行为,证明自己的废话还是成效的。
“直到现在,你还认为自己可以救回你的妹妹吗?看看这个可怜的少女,还有几分钟之后她就要变得血肉飞溅了,亲手粉碎希望的你会怎么样呢?你一定很后悔没有及时地杀死我,等我吞噬了你再慢慢体会你现在的心情好了。趁现在好好记住吧,无论你有多强,也注定拯救不了你的妹妹!”
“我的剑一定纠正你现在的妄想的!”
阿修罗的黑剑对着魔种的身影犀利地扫了一下,又坚定不移地看向不会说话的妹妹对她作出保证。
“灵,一起平安回家!”
少女用她含着强烈希望的美丽双眼诉说着至始至终的信赖,既然哥哥都这么说的话,那就没有理由怀疑了。一起生活过几百年,有些事情看一眼就懂了。
“一切都不会那么美好的!”
大声快速地把诅咒般的话说完,魔种抓着少女往后飞速地逃离原地。它打算转移舞台,在计划里还有一个更加有趣的场所可以实现它的愿望,所以,魔种一直在欢笑,虽然那种声音更像是恶鬼在哭泣,让少女听得头痛。
不好!
看着魔种逃离的方向,阿修罗顿时心生一种不妙的预感,身体的移动先于糟糕的感觉追了上去。
在荒凉无比的打石街道上,两个高速移动的身影在不断地拉近拉远距离。
阿修罗的剑不断逼近黑面具,而卑鄙的敌人始终拿灵作为人质牵制阿修罗,并且折磨阿修罗的心。若是阿修罗有什么动作,敌人就把枪口对准少女的手腕或腿脚,其意思很残忍清楚,不想弄疼妹妹的话,就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黑面具绝对不会放开作为人质的少女,能否吞噬掉阿修罗的关键就是少女的生死,期间又热血沸腾地加快了速度。
连阿修罗都惊讶敌人挟持着灵还能有如此难以追赶的速度,而且还在不断加速。
朝着日落方向不停追逐奔跑,在打石街的尽头是——围护红菱城区其中一条菱边的长城墙——御西城壁。其高十二米有余,其底厚约六七米,顶宽四米左右。作为百年防御工程的城壁由巨砖石砌筑而成,灰白色调的城壁主要是由于表面涂抹着白石灰料和以及各种防护涂料,其上还有肉眼无法看见的魔法加固结界。
御西城壁和其它五道城壁共同构成梦城的守护符,不仅是为了抵御外来的伤害,更是为了排除内部的“异物”。百年前的阿托姆就是受到六城门结界的封印,才使得小小的梦城免遭灭顶之灾。
城壁的各种重要性和神圣性不言而喻,一开始,阿修罗还产生了不得不毁坏守护神般存在的城壁的后顾之忧,但一对比起灵的价值,还是觉得大不了回头被六扇门那帮讨厌的家伙勒令来修墙。
不过,魔种似乎想逃到城外去。
黑影物一部分紧紧地包裹着少女的身体,另一部分则变成一条细长而柔韧的黑丝,并且不断向上伸长勾住城壁顶边上凸起的锯齿型围护砖石,然后像一条橡皮筋一样迅速缩弹,拉着魔种和少女一起翻过了相当于四层楼房高的城壁。
没工夫惊叹黑面具魔术般的翻墙道具,阿修罗急转着脑筋想着翻过巨人般的城壁。
城壁之下原本是一片高大的树木,但也一样在灾后被夷为平地,还幻想靠着化为乌有的东西做为弹跳的借力点真是有点急躁了。此时阿修罗还真是恨不得有一道能让自己长出翅膀的魔药方。
——确实是有这道药方,但是长出可供飞翔的翅膀至少要等待三分钟的时间。
“魔恐副方,七十八道。”
这道花符确实可以让人长出翅膀,但是花符的用处可不只有一种,偶尔也需要变通着使用才行。如此想的阿修罗就快奔跑来到城壁之下,他把花符掷向了高空。
纵身全力的一跃,直上六米左右的高度,但离城壁还有一半的高度,这时阿修罗一脚点到如花瓣一样的白色花符,又跃起了五米左右的高度,加上自身的身长,他顺利地将右手搭上城壁顶边缘,以耍杂技般灵活的身段作出大角度翻身到城壁顶。
当完成一连串的动作后,正好看见灵和魔种从城壁上跳向了外面的城西森林。
为什么会知道那里?偶然吗?还是说……
森林腹部的小道上,两边绿油油的林木突然在一瞬间就换上了昏暗的外衣。
现在离太阳落山还有一两个小时,阿修罗知道自己是闯进了那个看不到白日的禁地。
梦城的居民没有不知道这个地方的——黑色菱形,生还者们流传下来的真实传说,城西森林的一个异度空间,是德雷安姆这个由八千世界交互而成的世界里一个无法填补的漏洞。漏洞里存在着特殊法则,生还者们是这样说的。
我想活着离开,我便活着离开。
黑色菱形是一个包容生命意识里负面黑暗情感的空间和吞噬正面光明能量的空间。
这个空间像一座无边的黑牢,闯入者就像突然被扔进一间只有黑暗和寒冷的宽敞房间,走出房间需要花点时间,但是没有目标没有方向,闯入者只有两种结局。
最糟糕的是闯入者慢慢被黑菱压抑的气息折磨到失去活下去的意志,简单点就是发疯,然后被黑菱的“暗物”永远埋没,吞食。到底那些彻底失去生存希望的人遇见什么,只有活者的各种猜测。
而得以生还的大都是能笑着讲叙恐怖经历的人,乐观积极充满希望,到死前都笑得出来的人,反而最后像是被黑菱厌恶地“吐”出来,于是便活着返回城里。
生还者们留下的传说里共同的一个救命方法,那便是抱紧“生”的希望。
希望的意识会在黑菱里会变成人体的光芒,黑菱拒绝这种光芒,一旦它认为掩盖不了闯入者的光芒,那么闯入者就会被它从内部“吐”出来。可惜这种获救的方法不适合每一个人,不然就不会有糟糕的例子了。当然还有另一个救命方法,那就是不千万要靠近城西森林。
现在的阿修罗是在黑暗里徘徊的一道明灯,他并没有收回手中的剑,只是黑暗中很难发现同样是黑色的长剑。
离“七十一”道花符的燃起还有一些时间,阿修罗尽力不流露慌乱的样子在急切地寻找着妹妹的身影。
如果灵还抱着希望的话,在这里应该能够看到和阿修罗一样金色的光芒,但是周遭却是一片昏暗的碰不到边的漆黑幕布,就像抬手无法触碰的夜空一样,而惨白的稀疏树影只是从外界投射进来的影像。
“灵——”
向着不同方向呼唤着妹妹的名字,虽然每喊一声都为自己的无力感到羞愧和痛苦,同时阿修罗在忍耐着,对抗着黑菱的“暗物”的侵袭。
就在阿修罗的身后,隐藏在周围环境里的黑影物无声地散开,于是黑菱里又多了一处明亮的光辉。
感受到一股温暖耀眼的光芒,阿修罗迅速地转向身后,高兴地看到另一处的明亮,却又转而难过地看到昏迷而埋着头的灵。不知何时,妹妹的红色长发披散开来,安静地垂过双肩。
黑影物始终像蚕茧一样缠着少女头部以下的身体,让她保持着站立的姿势,而此时的黑影物却遮掩不了来自少女身上的光芒。
黑面具发出的笑声让阿修罗涌起冰冷杀意,黑暗里的空气似乎开始变得混浊起来。
“灵!”
“别紧张,她只是晕过去了而已。不不不,你还是紧张一点的好,很快你就可以看到你的妹妹像爆米花一样炸得四分五裂,这还是你的妹妹亲口比喻的。有这么一个天真单纯的妹妹,傻傻地相信你还能救得了她。到了这里,即使失去意识,还能散发这么美丽的光芒。这可是我一直留给你们的希望,留给你们的希望,可是很快我也留不了什么给你们了,阿修罗,这可要怪你自己了,给妹妹贴上这种能杀死她的白纸。要我说什么呢,你也说点什么,说你绝对不会放弃什么的。”
黑面具身上的光芒也一样明亮刺眼,但总觉得它的身份应该融入黑暗里比较合适,可那也是它心怀着绝对吞噬阿修罗的希望的证明。
魔枪一直威胁着少女的性命,黑面具还有着这道不能放开保险。当它兴奋不已地发表长篇大论之后才想到要让阿修罗说点什么,然后再无情地否定他。
而阿修罗只是说些像是赞叹的感想,让魔种产生了一种别扭的意外感受。
“没想到你会知道黑菱这个地方,你利用得很巧妙啊。”
“……”
“我佩服的话让你感到意外到不能说话吗?你先是绑架灵,再设法让我亲手害死心疼的妹妹,最后引我到这种危险的地方。隐隐约约猜到了,身为魔种的你不把我拖进绝望里,就没有办法吞噬我。是这么回事吗?”
阿修罗平静地面对魔种,说着事实和猜测,而手中的剑在静悄悄地凝结剑慑气。
“你说对了!先是一步步丢给你能够救回妹妹的希望,再等你亲手粉碎这道希望的光芒,亲眼见证自己杀死妹妹的瞬间!心存的希望越大,破灭之后的绝望就越大。只要让你堕入凌驾于愤怒和怨恨之上的绝望,我就可以轻易地吞噬你!”
“你怎么就确信我会绝望到那种地步,我要亲眼见证的是亲手破灭你的妄想才是!”
比起第一次优柔的作法被敌人捕捉到攻击间隙,这次耗费更长时间凝结的剑慑气上升到一个新的威力等级,阿修罗在极端耐心地等待着“七十一”道花符燃火那一瞬间,然后也将在敌人无法反应的一瞬间贯穿那张丑恶的面具,绝对不会给敌人任何伤害灵的机会。绝对把握的力量带给阿修罗绝对的希望,和魔种也自信能吞噬掉他一样,他也在否定着敌人的希望,否定魔种会给自己带来绝望。
离花符燃起还有最后一分钟。
绝对胜利就寄托在手中的黑剑上。
“我所夺取的肉体都是因为无法拯救所爱才陷入绝望。纵使你有一身强大的力量也拯救不了所爱的妹妹,而且直接杀死你妹妹的人就是你自己。阿修罗,看看你身上的样子吧。”
黑面具用得意的腔调在提醒他面前那个难以动弹的男人。
阿修罗顺着魔种的意思下移视线看了看自己的左肩左手,发现自己正被黑菱的“暗物”侵袭,而自己身上的光芒也比最初要暗淡不少。
为什么会这样?
大概就在听魔种说着自我理论的时候,阿修罗的头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虽然很快否定那种不幸的可能,但这个想法引发的负面情感被黑菱的暗物迅速挖掘和放大。
但是没事的,只要再冷静地等上几十秒钟,噩梦就可以结束了。
阿修罗便对一小部分的暗物视而不见,可他还不清楚自己的后背已经全部染黑了。
保持散发着柔和明光的少女在此时苏醒,恍惚间,她听到了哥哥和敌人的对谈。
“你醒来得可真是时候,准备和你的哥哥永别吧!”
魔种让黑影物从少女的嘴巴退下,并满怀恶意地说道。
即使是顶着冰冷的枪口,灵还是充满着希望,毫无畏惧地冲阿修罗微笑,平静地问着聊家常的话。
“修罗哥,今天的晚饭吃什么?”
“当然是你最喜欢的……不行,还是等卡帕司机回来再庆祝。”
“也对,不能让卡帕司机白跑一趟。”
“那……”
没能等阿修罗把话说完,灵已经听不下去了。
“哼哼哼……”
黑面具在闷声狂笑着,然后又是用极其冻骨的阴沉声音说着无情的假话,而这就是阿修罗闪过的不幸念头。
“……不小心走火了。”
少女的头颅经不住蓄谋已久的恶意冲击,像滚风草一样无声地滚堕入了黑暗的杂丛里。
七十一道的花符燃起一小团青火,微弱的火光很快也消失不见在冰冷的空间里。
仍然被黑影物绑缚的尸体已经彻底失去了光明,随着热气的黑水如喷泉一样从黑洞里喷涌出来,也急速变得冰冷。
尸体的旁边还有一颗跳动的冰冷的心,但两者的冰点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欣赏完自己的杰作,对于作品并不满意就无情地丢在一旁边。
“我突然觉得,还是给你的妹妹留个全尸比较好,更加地绝望来感谢我吧,阿修罗。”
无论魔种再做什么说什么,已经不能更一步激怒阿修罗。
什么也看不见。
什么也听不到。
和眼前黑暗如渊的一幕一样,阿修罗身上的光芒随着灵的光芒消失也在眨眼间被黑菱侵蚀待尽,剩下的只有闪着红光的一双眼睛。
希望破灭了!
明明再等上两秒钟,阿修罗就可以迎来结束今天不幸的一切。然而敌人却给了他最不愿意见到的意外,那个被他掐灭的最糟糕的想法。
今天要接妹妹平安回家的希望在一声噪音响起后消失了。
都已经想好了给妹妹做什么好吃的菜肴,今天从翠小姐那里拿回来的龙蛋还剩下一颗呢。还有乱糟糟的店里,还想着偷懒让妹妹一个人收拾干净……
一切都没有了。
灵不会死的!明明知道的!
为什么我要这么难过,这么悲伤,这么懊悔,这么痛苦,这么愧疚?
哦,我对灵,对大家说谎了。是的,我没能接妹妹平安回家。
让她这么相信我,结果全部因为我,一切只能从头再来了。
怎么办?灵一定会笑话我的,说着漂亮话却救不了她。
没事的,只要灵还活着,让她笑话我也没有关系。
即使灵相信自己不会在这里死去,可是灵始终是因为阿修罗的失败而惨死。
一切皆是真实,不曾有过虚假。
原来这种时候也会绝望啊!就是这种空荡的愤怒和无补一切的懊悔的心情,还以为不会有的。
这里我的眼泪吗?
如从黑色泥潭走出来一样的阿修罗,用手指抚摸着自己的眼睑,似乎感觉是这么回事。
“吞噬吧!”
魔种兴奋地命令它的黑影物完成“完美计划”的最后一步。
寄托在黑剑上的希望开始崩碎。
黑剑像是严重锈蚀而不断地脱落漆黑的表皮,逐渐露出了鲜红的剑身。
黑菱里增添了一线红光。
似曾相识的光芒,魔种回想起了少女手中闪着紫光的长剑。
然而感觉差太多了,该怎么对比才好呢。紫电轻盈是打倒过巨龙的剑,那么眼前的血光大概毁灭过巨龙的世界。
如此夸张的感想,魔种已经惊恐到说不出来。
就在眨眼间,黑影物变幻作恶灵的血口,迫不及待地想要吞噬陷入绝望泥潭的阿修罗,却被突然间刺眼无比的红光斩成两半,无法像之前那样固定成形。
若是黑影物有生命,那么它已经死了。
相当于魔种分身的黑影物被神秘的红光彻底抹杀。
不可能的事实摆在魔种面前,宣告它的希望也跟着破灭。魔种身上的光芒也不再明亮,黑暗再次弥漫开来。
计划都已经完美地走到最后一步,也已经走完了才对,为什么还有多余的一步?
——一切都不会那么美好的!
魔种想起不久前自己才放声说过的话。
它看错了一点,充满杀戮气息的不是阿修罗本人,而是那把如血染过的散发着红光的锋利长剑。
“为什么你会失手呢?我想了很多,那是你故意做些多余的事吧!”
不带愤怒的悲伤语调,阿修罗像在自言自语,并不断缓慢地靠近魔种,却又吓退了它。
“怎么可能!彻底绝望的你为什么还动得了?”
“现在的我确实是绝望透了,明明信誓旦旦地说好接灵回家的,所以黑菱才把我侵蚀得只剩这双眼睛。而你对黑菱又认识多少呢?从你现在的肉体里得到的知识似乎没有告诉你黑菱吞噬不了的……还有庞大的憎恨,一般人是不会有难以吞并的量的,但是‘红色大地’可不一样,我说的是我现在手里的红剑。”
“开什么玩笑,怎么会有这种事!”
“你指的那件事?你身上的光芒也变得相当惨淡呢,你到底还抱着什么样的妄想呢,我们两个的希望都已经破灭了,难道不是吗?”
“是又怎么样,就算吞噬不了你,那也麻烦你去死吧!”
连发的子弹被红光扫落,带着魔力的子弹在没有接触红色大地的时候,就已经消失在黑暗里。
“灵还在家里等着我,我怎么可能死在这里!”
“你的妹妹已经死了!”
“死的是你,魔种。恶党必诛,我的妹妹可是很期待这样的结局,我不能再让她失望了。”
渐渐惶恐不安的黑面具朝着红光不断地开枪,听到却是枪口幽长地悲鸣。
“你难道已经疯了吗?”
“这样的问题还真不好回答,说自己没有疯,却又像是疯子才会这么回答。要是骗说我疯子,又好像不该说太多谎。你说我该怎么回答?”
“去死吧!”
魔种对着在它看来已经失去的理智的阿修罗颤抖地射击着,连诅咒的声音也在颤抖。
阿修罗在原地对空一挥,红剑划出纤细的一撇。
相融甚远,却似乎近在眼前的一击,魔枪和面具被斩裂成了不规则的两半,面具也从魔种的脸上脱落,而黑菱的暗物很快就覆盖了魔种的脸,看不到魔种惊慌恐惧的真正表情。
曾把阿修罗比作怪物、恶魔,那不过是对他作为一个强大的人类的赞叹之词,现在的阿修罗又是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人?阿修罗!”
“只是一家魔药店的老板,我不是说过了。”
“开什么玩笑,那把血剑……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色大地……它可是满怀着憎恨毁灭掉了一个龙的世界,原因却不过是原本的剑主人深爱的女人被一条幼龙踩死,然后悲剧就发生了,几百万头巨龙就全被这把剑给杀了。喂,你猜这把剑为什么是红色的吗?”
“龙的血……”
魔种恐慌不安地回答自己能想到的最简单的答案,而它之前的感想居然言中了。
“错了!红色大地只是像植物那样反射着自己最讨厌的颜色,这把剑可是最讨厌见到血的!被斩杀的只是龙的灵魂,似乎那边的世界已经不存在一丝龙的意识,只是一堆腐烂的完整肉块而已。这道红光,是剑主人悔恨自己的罪孽自杀后才留下的。我还自以为可以帮它赎轻罪孽,怎么想今天只会加重它的罪孽了。不过,红色大地不会在乎多这一点就是了!
“为什么?有这种力量的话,还有必要眼看着自己的妹妹死去吗?你不是会为妹妹的死而感到绝望吗?事到如今发挥这种力量,已经太迟了!你应该后悔自己做了一件很蠢的事,阿修罗!”
“灵没有死!我绝望的只是没能平安接她回家而已,而那十几秒的强烈痛苦就让我被黑菱侵蚀成这样。”
黑面具觉得阿修罗已经疯了,这个男人的精神太不纯粹了!
都是因为那把红剑的关系吗?
“即使对世界感到绝望,也绝对不要去憎恨这个世界。之前我以为自己可以不借助红地仇恨的力量,看来似乎没有那么简单呢。我好像也能明白原剑主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阿修罗在不停地述说着。
——快点逃吧!
阿修罗在同情他的敌人,但是红光已经逼近了魔种的脖颈。
魔种已经在快速地向后撤退了,但是他的相对速度却是零,相对于此时只剩双眼泛着红光的阿修罗。
逃不掉了!
红眼的死神面前,是绝对没有逃离的可能。
从对“生”产生绝望的念头开始,注定是离不开无尽边缘的黑色菱形,被暗物束缚并不断吞噬,魔种无法挣扎也放弃了挣扎。
红剑径直地贯入魔种的脑腔,没有从后脑刺穿。
“阿雷克斯·小埃·乌鲁欧,在被你杀死之前居然会是想起你的本名。”
真是痛快地一剑,还以为会有多么痛苦的折磨。
会这么想,魔种才发觉什么不对劲。
头已经被红剑刺破,但是它还活着,还在说话和思考。
很快魔种就用身体明白这种怪异。
“……”
阿修罗一剑把魔种的身体挑起飞到了高空,在黑暗里根本不能判断到底上升到什么高度,阿修罗只知道自己用尽了力气。
红光也跟着冲上天际,只消一闪的工夫。
红色大地不伤害生命的肉体,它有意识地不愿意接触与自己同样颜色的鲜血,却是化身为切碎灵魂,灭失精神意识的灵剑。
剑刃不停地快速地温柔地滑过肉体的肌理、骨骼的间缝,却不给予任何痛苦,让生命死于安乐。
这把红剑究竟抿灭了多少灵魂?才有如此娴熟的手法。魔种的意识在消失前这样想道。
七魂六魄,全都被剑刃一层一层精细地分开,然后又被粗暴地斩开,消逝不见。
最后的落空斩刺,直接扎入魔种的胸口正中间,阿修罗和魔种一同向阴暗冰冷的地面堕落。
结束了。
红光渐渐褪去,一时间,黑菱彻底地沦为无边的黑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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