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莉娅，歌莉娅？”
小声的呼唤，把歌莉娅的心思从窗外招了回来。
“大长老。”
歌莉娅挪动膝盖，正对大长老端坐。
龙殿外围之外是大片的原野，稀稀落落的能看到一些车队，或者是骑着马，牵着从马的游猎手。
他们大多远远地看一眼这支精灵队伍，然后就远远地避开了。
她的手里拿着两只苹果糖，嘴角还沾着细碎的红色糖沫。在随行的殿侍手上，还拿着好大一只包裹，里面全是用米脂包裹着的苹果糖。
小祭祀显然对这种酸酸甜甜的小零食非常满意。
黛比也会喜欢的吧？那我就可以用这个来和她换那些红蜂蜜酒，恩，再加上一块枫糖姜饼才行。
一边想着，她小小地在糖壳上啃了一口，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大长老看着歌莉娅露出和孩子一样的表情，面带慈爱和无奈，摇了摇头。
精灵的血亲关系并不像人类那么浓重，更多的是类似于师徒之间的传承。
从两岁的时候，歌莉娅身上觉醒了第一种自然亲和，她的父母把这个小精灵送到神殿的时候，大长老就特别喜欢这个随着精灵龙的魔力尾迹满地爬的小家伙。
教她伟大的语言，教导她领受月光中的谕令，教她描画自然的符文，每一条表达对月神赞美的诗句。
歌莉娅曾经骑在大长老的脖子上，由大长老领着游览月神殿附近的古老遗迹。甚至还拽着大长老的胡子，挂在他的胸口发脾气，只因为大长老不小心吃掉了她留在最后的雾莲。
在月殿见习祭祀中，已经觉醒了两种自然亲和的歌莉娅无疑是最有天赋的，当然也是最贪吃，最贪玩，最调皮，最能惹事的……
每次大长老和其他长老看着见习祭祀们在月光下认真地聆听时，总能看见歌莉娅不安分地做些小动作。
刚才还因为美味的零食而笑眯眯的脸上，突然罩上了一层阴云。
歌莉娅放下了苹果糖，望着窗外渐行渐远的行商马队，有点心不在焉地问。
“大长老，人类是很弱小的对吧。”
“为什么这么说？”
“人类没有力量，对魔法也没有特别的感应，身体也不强壮，寿命也好短。但是这样的人类，为什么会让歌莉娅觉得好厉害呢……”
歌莉娅扭过头来，双眼里闪烁着从未被大长老发现过的光芒。她的沉浸在幻想中的表情有些痴呆，目光仿佛停留在背后的人类城市里面。
“歌莉娅遇到了一个人类，有点奇怪的人类呢。”
大长老对歌莉娅的目光感到些吃惊，接着那个在观礼席上的游学生的身影闯进了他的脑海。那个消瘦的，并不算起眼的游学生。
他和歌莉娅果然见过面，但歌莉娅是在什么时候遇见他的呢？
“他没有什么力量，却在那些比他强大的人面前毫不畏惧，就好像能从容地解决一切。他得到了所谓的龙神的眷顾之后，也没有和那些书上说的那样沉迷在权力和力量里面，他……他就好像是为了打破什么而存在的……”
歌莉娅继续说着，手慢慢放下了，苹果糖不知不觉已经碰在座位上。
她的眼神越来越迷离，就像是看着水中的月影那样，莹白的光芒把她的瞳孔染上最漂亮玉石的颜色。
那是憧憬的颜色。
“明明只有一副脆弱的身体，却从容地像没有东西能伤害到他。什么都能知道，全部都能了解，一步一步地往前，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让歌莉娅想要跟着他，看着他。看看他一步一步走向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的。”
歌莉娅的话就像重锤般，一记记锤在大长老的胸口。
几百年的时间，他看见在冬泉谷，在永夜森林，有数不清的精灵露出过与歌莉娅相同的表情，他们离开了暗夜，深入人类的土地。
但是最后，她们都回来了。
带着她们破碎的心，重新回到夜幕。
歌莉娅的话就好像往大长老的怀里塞进了一块冰块，让他的后背像是痉挛般绷紧起来。
“歌莉娅！”大长老厉声打断了她越来越放肆的话。“你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话吗？”
“歌莉娅，想要回去！”原本在长辈的呵斥下，会像幼兽般蜷缩起来的小祭祀迎着长老的目光，坚定地继续往下说。“歌莉娅想要回龙殿，看着那个人类一步步地走下去！”
从未有过的感觉正从歌莉娅身上散发出来，就像是第一次和父母争吵的孩子那样。最先是对自己的怀疑都还没有消散，一边困惑着，一边因为倔强而不愿意后退让步。在小声的争辩中寻找证据肯定自己，让自己愈发坚定，最后就像现在这样……
人类并不是恶魔。
即使是在战争期间，人类与精灵之间也绝没有断绝往来。感情这种玄妙的东西，总能跨越种族的差异。
对贤者的崇拜敬仰之情，又或者是少女对少年/少年对少女的爱慕，相同心境的人之间的惺惺相惜，等等等等。
不少人类的传记故事中，都有精灵的身影。
然而每一次与人类的交往，对于精灵都是极不公平的对待。
尤其是精灵少女对人类的爱慕。
人类啊……
那么脆弱的种族，却能比石头更加顽强；明明战火不断，对同类犯下恶魔般的罪行，却又温柔得让人忍不住想要依靠。
没有比这种矛盾的集合更能吸引一个单纯的精灵了。
精灵往往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够信任一个人类，然后对他敞开自己的心扉，亦或者把自己的全部交托出去。
然而往往那个时候，人类的寿命已经要走到尽头了。最后只会留下可怜的精灵女孩满怀着无处安放的爱恋之心，坐在树冠下望着冬泉谷口，一坐就是数年。
但是面对着歌莉娅，大长老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她眼中的光彩，让人无从拒绝。让这种光彩蒙上一点点的暗淡，仿佛都是不可饶恕的恶行。
但是歌莉娅啊，你现在就连好奇、憧憬和爱意都还没有能够分辨吧。
可是唯独这个，没有人能够教授给她。
大长老叹息着摇头，慈爱地伸手抚摸着歌莉娅的头发。
“那如果那个人类，最后失败了呢？”
失败就会死的吧，因为那家伙已经把自己的全部都……
小精灵的目光依然清澈而坚定，但是所说的话，却带着悲伤、无奈，又或者说的义无反顾的执着。
如果斯诺在场的话，会因此感动也说不定。
“如果有那一天的话，歌莉娅想抱着他，会为他唱安魂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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