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太阳下山的黄昏时分,当然此处没有红彤彤的夕阳,天空也总是灰蒙蒙的一片,但大体上还是能看出:夜晚将要降临了。
卡夫卡村,忙活了一天的农民牧民们或扛着锄头、或提着牧羊杖各回各家——该到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吃晚饭时间了,卡夫卡村每一位村民都会由衷享受这一段美好时光。
同时,也谁都没有发现,栅栏外那对正观察着他们的眼睛。
村子四周围了一圈木头栅栏,这些栅栏是守卫团前些年修筑的,本意是用来阻挡野猪野狼等动物入侵,可惜已年久失修,恐怕已经禁不起任何一个熊孩子的摧残了。
村头三层楼高的哨戒塔上,今晚的守夜人尚未到来。
无人知晓,距离村子数百米的一片针叶林内,邪恶的亡灵与食尸鬼势力正在集结,卡罗琳站在高大的落叶松粗壮的枝干上,一只手扶着树身,另一只手握成望远镜状,单起一只眼望向远处万家灯火、一派祥和的村子。
“微不足道的小村子,二十三户人家,只有十个看起来像守卫的人,倒是养了不少牛羊,全部带走做成肉干的话,应该可以支撑部队运转好长一段时间了吧。”
卡罗琳思索着,目光瞟了眼树下。那里咕噜正带领着手下挑选出来最强壮的一百名战士,围成一个不甚标准的圆圈,一边“呜哇呜哇”地鬼叫着一边跳起奇异又滑稽的舞蹈。
那似乎是食尸鬼和外族作战前必要的仪式,它们相信通过舞蹈能请来祖灵庇佑,赋予它们勇气、力量与决心。
虽然这种作战主要是偷东西,而不是战斗就对了。不过话说回来。卡罗琳想,这种喜欢同类相食的魔物,它们那不知存不存在的所谓“祖灵”真的会庇佑它们的后辈吗?感觉不大可能吧。
也不管那些唱唱跳跳的食尸鬼,卡罗琳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村庄,现在是人类们吃晚饭的时间,这等偏远的小村落,除去重大节日和庆典的时候,余下的时间根本毫无夜生活可言,简直就是吃饱就睡的完美诠释。
“咕——”
令人尴尬的声音,幸好只有卡罗琳自己听到了。她摸了摸肚子,强烈的饥饿感正从那里传来,她吃过不少蠕虫,甚至还烤了一整只兔子,但都没有缓解多少饥饿感,到现在饥饿感仍在折磨着她,恐怕要吃下一头牛才能满足吧。
“耐心,”她低声安抚着自己。
“再等一个时刻左右,他们就该全睡着了吧。那时再偷偷地把他们的家畜运走就好了,就算不小心被发现了。”卡罗琳不由看向自己的双手,苍白、挺拔、手指纤细,就像白桦的枝桠,每一块骨骼都清晰可辨,看上去似乎瘦弱无力。但根据它们先前的表现来看,王女毫不怀疑自己能轻易撕碎那些装备简陋的士兵们的身体。
——这样的念头冒出的瞬间,王女心底响起了一个满是戏谑、充满诱惑的声音。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那声音很轻很轻,仿佛还带着唇瓣分开时黏答答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
让食尸鬼包围他们,可以很轻松地全部做掉。那个声音接着说:他们很弱很弱,他们不是食尸鬼的对手,他们全部都是食物,根本没有小心翼翼的必要,全部屠掉就好了。
卡罗琳仔细听了听,那似乎是她自己的声音。
“呼……我在想什么呢。”
强行压下心中的声音,她长呼一口气。如果不是丧尸的话,恐怕现在已经额头见汗了吧。她想。再怎么说这些村民也是人类,还是天霜王国的子民,而自己曾经也是人类,还是王国的王女,又怎能肆意屠杀曾经的同类跟子民呢?
“无聊的想法。”
这回声音没从心底传来,而是直接在耳边响起,一个沙哑、森冷又带了点滑稽的耳熟声音。
“啊,我亲爱的老父亲。你在哪?”卡罗琳有点惊讶,她当然还记得第一章的老父亲了,只是四处张望却未发现她老父亲那幽蓝色的臃肿灵体,倒是发现脚下跳舞正酣的食尸鬼又换了舞姿,从舞动青春变成了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别找了,朕现在还不能显示实体。”
“哈……您回来得还真快啊,老、呃,父王。不过您不是说过要一个月或者两个月才能回来吗,这才过了半个月不到啊。”
“大纲有变,朕就先回来了。咳咳,不谈这个。”老国王的声音变得严肃了起来,“卡罗琳,本王出色的女儿哦,半个月不见,你变得更像丧尸了。”
这算在夸我么?卡罗琳嘴角抽了抽。
“但是,但是还不够。你心底还存在着一部分名为人类的碎片,那是对我们的征途而言完全没必要的东西!你现在已经是丧尸了,人性什么的快快抛弃掉!”老国王痛心疾首地说着,卡罗琳几乎能想象到他倚老卖老地唉声叹气的模样了。
“冷静点,父王。”卡罗琳摇了摇头,说:“我们现在还不是王国的对手,盲目地屠杀一个村子,只会让王国提高警惕!”
“嘿嘿,我的女儿。果然变成丧尸后,脑子也有点腐掉了,没有以往好使了么?仔细想想,屠杀这个村庄才是正途!我的笨蛋儿子登基还没多久,王都仍是风暴的中心,像这样的北境偏僻小村子,就算突然消失了,也不过是往暴风雨中的池塘丢一颗小石子罢了,能引起多大波澜!”
“而且,就算你一厢情愿放过这些村民,你手下的食尸鬼,它们愿意吗?腐烂的人肉,对它们而言可是无上的极品哦,让它们不杀人简直就跟让哈士奇叼着肉不吃掉一样!”
老国王说到后面,话里带上了若有若无笑意,“最重要的是,你也已经察觉到了吧,那源源不绝的饥饿感,赫赫……你觉得一只丧尸,要吃点什么,才能满足她的饥饿感呢?你真的以为吃家畜管用吗?”
“呃……”
卡罗琳弓起腰,苍白的手捂住了嘴巴,紫棕二色的异色瞳闪烁不定。其实她也早就明白了,从看到人类后感觉体内胃酸开始疯狂分泌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察觉到了,那强烈的饥饿感的源头。
“咕——”
肚子再次穿出了尴尬的声响,老国王除了魔性的轻笑外不再言语,卡罗琳感觉世界旋转了起来。
踌躇之中,食尸鬼们已经完成了它们的战前祈祷,个个昂首挺胸,战意昂然,似乎向祖灵祈祷的仪式确有其效,战士们所散发的气势与平日满脑子腐肉的模样不可同日而语。
“Rua!领主!”咕噜抬起头看向站在树上的卡罗琳,“咕噜准备就绪,战士准备就绪,人类毫无防备!”说着,它朝空气用力挥了下爪子,隐隐可闻破风之声,“咕噜,渴求人肉!咕噜,杀光所有人类!”
它锋利的爪子伸到胸前,龇牙瞪眼地看着卡罗琳,似乎在请求她的许可。卡罗琳沉默不语,老国王说的没错,食尸鬼军团正渴求着人肉,而她也早已不是人类、不是王国的公主的,屠掉这个偏僻的小村子没有任何坏处,而不那么做的唯一理由,就只有她内心深处迂腐的挣扎了。
王女尚在犹豫不决。
食尸鬼却不会想那么多,咕噜见卡罗琳久久不出声,用爪子挠了挠光滑的后脑勺,自作聪明地当她默认了。“RUA!”它回过头去,对手下的战士们大吼了一声:“RUA!(勇敢的战士听命,跟随我去包围这个村庄,吃掉所有人类!)”
“RUA!(人类!)”
“RUA!(人肉!)”
“RUA!RUA!RUA!(人肉!人肉!人肉!)”食尸鬼们一齐鬼叫者、大吼着跟随咕噜往村子进军。
“RUA!(闭嘴!安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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