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该死的恶河，在别的地方都平平整整的，咋就在我们柴县降下那么多来？”后院儿里，凤鸾一边回想着外出的所见所闻，一边苦思安置流民的办法。
这要是在共和国，一个县安置个两三千人完全小意思，往公家单位派一小半儿，剩下的餐饮服务、汽修装配等等领域一分，一个人都不会剩下。唉～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没发展起来，这劳动力富余问题还真解决不了。
“小鸾，快来吃点儿东西吧，你都跑了一天了。”秀莲端过来一盘精致的茶点，顺便还拿了一块热毛巾过来给他擦汗。
“嗯，这点心不错……娘啊，不是我说你，你有照顾我这会儿闲工夫，咋就不去瞅瞅自个儿相公呢。那袁香小妮子成天缠着他，哪天就把他的魂儿勾去了。”
“小娃娃家的别说那些闲话，坏了人家袁姑娘的声誉。”说到这儿，秀莲眼神儿一黯。“再说了，相公他才十八九的年纪，能讨个和自己年纪的妾室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去——！”
秀莲这话差点没把正在吃茶点的凤鸾噎死。这古时候的女人还真是贤惠啊，小三儿逼到家里还觉得理所当然……嘛，也对，女子的三从四德里不就有不准善妒这条么？
“娘啊，有点儿身为正室的自觉好不好？这袁家小姐不客气的讲各方面条件都要比娘你好点儿，虽然李大哥他不是那种人，可保不齐日久——”
“小鸾！我和相公的事儿你这么上心干什么！”秀莲打断了他的话。“说来好像自从上次你们从太守府回来之后，你对你刘大哥就上心了不少的样子。”
还真是这样，回来之后李凌的三餐就被小鸾这小子包了，隔三差五的他还给做些点心。要不是这几天小鸾自己也忙，她还没机会给她相公做饭呢。这后儿子照顾后爹比妻子还上心，说出去都未必有人信。
“哪，哪有，我只是见他受伤，想让他快点儿好起来而已。”
“那你刘叔也伤了啊，也不见你——”
“好了好了，我吃饱了，一会儿打井队那边儿还有事，我先去农会叫人了。”凤鸾撂下句话来飞也似地跑了。
真是的，娘这块儿雕不了的朽木旮沓！
想想自个儿亲娘对袁香那放任的态度，疾步走的凤鸾不由得狠狠跺了几下脚泄火。
说来这压水井还真是风靡了整个柴县，那些农户见压几下把手就能出水，纷纷请求打井队去家里的田地中打井，搞得打井队的人老是不够用——诶！等等，压水井……
压水井的构造浮现在了凤鸾脑海中，利用抽力（其实也是压力）将水从地底抽出，省力且方便……这恶河在柴县边儿上虽然有高度差，但与之相对应的，水流冲击带来的压力也不小，如果能妥善利用这些水流自身的力的话……
“虹吸渠！”
想到最后，这个答案浮现在了凤鸾的脑袋里。
说干就干，凤鸾赶忙又雇回了上午雇的骡车，让那老农载着他又去了恶河河畔。不过这次去，他带了一截儿空心的木杆。
“主簿啊，别再琢磨在这儿修渠的事儿喽，你看看这高度，和咱县边境差那么老多，水自个儿长了腿才会爬上我们柴县的地界儿啊！”看着蹲在恶河不断打量的凤鸾，老农又一次无奈地提醒道。
“老大爷啊，您别不信，我凤鸾这回还真就找到了让水长腿儿自己往咱们柴县地上窜的法子了。”凤鸾这么说着。他右手拿着带来的空心木杆儿，冲下的一头插在水里，而让人惊讶的是冲上的一头儿竟然在不断涌水。
这水倒流的原理就在于压力差，详细的道理凤鸾也讲不出来，总而言之是虹吸原理导致的。恶河在柴县这边儿虽然高度差大，但河道收窄且水深了不少，水的冲击力在力的相互作用下能转化为极大的反冲力。在加上管道连通带来的吸力，让水自流绰绰有余。如果能在这恶河畔修上许多管道作为虹吸渠，那么转运水的问题将会迎刃而解。
虹吸渠这法子早在明朝就有人用过了，当时是为了转运湍急的黄河水……嘿嘿～黄河都搞得定，何惧你这小小恶河。
“唉～这主簿，算了，一个娃娃，说几句胡话也在所难免。”
老农无奈地看着在河畔大笑的凤鸾，赶着骡车驮着他又回了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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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第二天，凤鸾风风火火宣布了要在恶河边儿修虹吸渠的决定，而且堂而皇之地将修渠的创意加在了自己头上（他已经从别人那边儿听说了袁香对李凌种种“壮举”的称赞，于是乎他决定不再隐藏自己的“绝顶才华”了）。
尽管在座的人中连学识最渊博的孟伟都不知道“虹吸渠”是个什么玩意儿，但考虑到凤鸾小脑袋里鬼点子多这点儿，到底还是答应了凤鸾的计划。反正在凤鸾提出的施工计划里，花钱不多（就是一些陶料、胶泥等等），而且人工又几乎免费（都是那些流民，一天给五六个子儿，管了吃喝就行），这渠修一下倒也无妨。
只是这让水倒流么……
在场的人都觉得是在听天书，其他人顾着凤鸾的面子没反驳他，但和凤鸾没啥交情的袁香可顾不了这些，一句“这小娃娃胡说啥呢”把凤鸾原本因想到好点子而非常不错的心情破坏了个干干净净。
“袁小姐”凤鸾特地不叫袁姑娘，这样叫他能将眼前这眼中钉联想到东莞那边儿去。“请你对本主簿放尊重一点儿，我凤鸾这一县主簿虽然不入品秩，但好歹也是官，非是胥吏。袁小姐你一介白身见了本主簿不行礼也就罢了，还出言扰乱本主簿议事，意欲何为啊！？”
不过凤鸾像模像样的恐吓并没起到效果，准确来讲，是收到了反效果。袁香本就对凤鸾这个模样讨喜的小娃娃喜欢得紧，再看见凤鸾这副小大人似的做派，觉得他更可爱了。她也是敢想敢做，从座椅上站起来径直走到凤鸾面前，伸出小手就摸了摸凤鸾脑袋。
“好好好，凤主簿，姐姐听你的还不行么？”
凤鸾无奈地看着脑袋上的罪恶之手，扭头对边上的李凌道：“大哥，你看看她。”
“小鸾啊，你袁姐姐也是刚来，你就多担待点儿嘛。”
担待点儿，切，他巴不得这袁香赶紧滚回她的天金行去。说来她家大人也真是，家里都折了一人儿了，还敢让她个弱女子出来走镖。
会在凤鸾的一言堂做派下飞快开完了。散了会，凤鸾让几个书办写了告示，招流民们到盐卤地那边划地开渠，顺便还叫几个在集市上有门路的县兵带着定金到集市那边寻泥瓦匠造些做虹吸渠的大管子来，顺便从那边订些胶泥做粘合剂。
贴了招人告示就不缺卖力人，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一堆人来县衙门口应招，反正是初春，地里头的活儿不重，在外面做些活儿不仅能省一个壮劳力的饭，多少还能落下几个子儿补贴家用，何乐而不为。
孟伟带着县中学子给这些人发了工牌，顺便还将活计仔细给大家说了一下。
“你说这李县男也真是，那盐卤地有啥好开的？”一个人边说边往怀里揣工牌。
“那倒不一定，这李县男的脑袋那可是文曲星的脑袋，百十年出一个，他做的事儿我觉得肯定不会有错。”
“可你说盐卤地里开渠能有啥用？调哪儿的水来冲地呢？那条低到地心儿里的恶河？”
……
人们吵吵嚷嚷的，对要做的活计议论纷纷，不过反正县里不会短了他们钱粮，他们不解是不解，也不影响做活儿。
一群人拎着地牌（按亩为单位插在地四周的牌子，先插上后来好分地），带着铁锹镐头乌央乌央的就到了盐卤地上，撸袖子开干了。
“袁姑娘，这刚开春，天气还冷着呢，开渠插地牌这点儿粗活儿交给我们干就行了，你要是觉得闷就到县里去转转。”李凌撂下手里的铲子，顺手把腰间的水壶递给了边上也卖力刨着地的袁香。
这小姑娘（李凌也是个少年老成的人，明明袁香和他同岁来着）虽然有些聒噪，但本性却是纯良。这几天她忙里忙外地帮自己照顾流民，一点儿大小姐脾气都没有。
他用的水壶啊……
袁香小脸一红，默默接过水壶，小小呡了一口。
“我说大小姐，你看人家李县男都发话了，咱们也快点儿回去吧。这初春看着热了点儿，但潮气上来了，很容易害风寒的。”边儿她的护卫就坡下驴，也赶紧劝道。他不像李凌那个情感白痴，早察觉到了自家小姐对这李凌有好感。说来这李凌是县男，又领着县令的实权，有钱又有兵，配他家小姐这个袁门旁支的女儿算是门当户对。但坏就坏在这李凌已经有了个正妻，难道他还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姐给人当妾啊。
而且听县里人说这李凌和他那假女子一样的后儿子还有点儿……万一这李凌是个好男风的，他家小姐不是嫁过去守活寡么？
想到这儿，他扭头看了一眼边儿上的凤鸾。啧啧～这般招人怜爱的小脸儿，就是他这个没那爱好的大男人都有点儿动心。
“你别再我边上叨叨了，都一上午了，烦不烦啊！”袁香扭头斜了一眼边上的护卫。“你个大男人，就知道在我边儿上晃悠，还不拿着铲子去挖渠！”
“我……我不还要保护你嘛。”
“怕啥，我边上的李县男可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宿将，有他在还保护不了我？”
得得得，他走还不行么？唉～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女人要是对男人动了心思，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啊！
这么想着，侍卫从边上拿过一把铲子，走到一边挖渠去了。
“李县男，你先在这边儿干着，我去再往东那边儿探探去。”
“那你可注意别探过界了啊，这盐卤地可不光是咱家的，边儿上的蓬县也有份儿呢。”
“知道了！”说着袁香从边上叫了几个人，搬了些地牌子往东探去。这盐卤地一马平川，没甚丘壑，不一会儿袁香就走到了县境边儿上。
“袁大小姐啊，别再往前探了，前面就是蓬县地界儿了，那儿的豪强凶的很啊！”
“接着探！反正是盐卤地，对面留着也没用。”袁香对同伴的劝阻不以为然，在她看来这盐卤地就是废地，蓬县的人留着也没啥用。既然李凌要的话，多占点儿也没啥大不了的。
同伴想想这盐卤地确实也没啥稀罕的，也就听了袁香的话，继续往前探。可这一过界，乱子就出来了。
“砰——！”一声刺耳的铳响在袁香前面炸响，吓得她和后边的同伴一个激灵。
“前边儿的人，想死了吗！？敢过界来我们蓬县插牌子！”
放铳的人是蓬县的县兵队，一个个带马披甲、旗帜鲜亮，看上去威风凛凛，比一般的县兵不知强了多少。说来这蓬县的县兵也像以前的柴县一样，被县里的豪强变成了私兵，才有了这般豪华的装备。
“蓬县的军爷们别放铳啊！我们这就退回去，退回去！”那几个跟着袁香的老农忙不迭地把插好的地牌子**，可对面儿的人却不想和他们善了。
“退回去就完了？扯淡！敢在我们蓬县头上动土，不给我们兄弟留点儿酒钱就想走啊？”
那些个蓬县县兵慢慢靠了上来，有几个还抽出了腰刀。他们倒没想真的动手，只是想要吓唬一下袁香他们。
可当他们看清袁香的长相时，一个个哈喇子都快要流下来了。
“这些狗腿子，不就是过界插了些牌子嘛，就要讹钱……”袁香低声嘟囔着，乖乖从腰里掏了些银子出来。她倒是想动手，可毕竟身边儿还有农户跟着。
不过天性纯良的她没察觉到对面县兵眼神儿里的淫猥，她那白皙的小手刚伸过去，就被那县兵头子一把拽住了。
“好妹妹啊，你这小嫩手可真滑啊。”说着他还将另一只手往前探，意欲袭击袁香胸前的高耸。
“禽兽！淫贼！放开我！”袁香拼尽全力挣扎，可只有点儿三脚猫功夫的她焉能挣开久于战阵的县兵的禁锢。
边儿上的那些农户想要管，可看看那些县兵腰间的刀和手里的铳，到底是没敢动。
“那边儿的县兵，赶紧把人放了！”
这声音，是李凌大哥！
袁香激动的抬起头来，入眼的不是她那英武的李凌大哥又是何人？
“哪儿来的没毛小子，敢管你大爷我的闲事！”
那县兵头子把袁香往身后一推，从边上的同伴那边夺来了铳。
“你小子再往前走一步试试？老子放铳打你个肠穿肚烂！”
“小子，你睁开你那狗眼看看清楚，老子可是柴县县男李凌！”撂下这话，李凌继续往前走，一点儿犹豫都没有。
柴县县男？对，听手底下人说过，这柴县县男确实是个十八九的军汉……可看这小子一身土布衣服，没点儿官样子啊……
不管了，先吓吓这小子再说，听说这柴县男是边军回来的虎将，胆气不小。
“李大哥，不要往前了，他会放铳啊！”
在县兵头子身后站着的袁香见县兵头子扣住了扳机，急得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她挣扎着想要夺铳，可背后架着她的两个大汉劲道太大，她就是动动都难。
“砰——！”
一声炸响，那县兵头子的铳中冒出了火光。
“不要啊——！”袁香发出了凄厉的悲鸣。她的李大哥，她的李大哥……不要啊……
不过……李凌去却是屁事儿没有。
“哼，这点儿唬人的小伎俩还想蒙在行伍里混了好些年的我。”李凌心里暗道。他是被第一铳的响声和火光吸引来的，那铳放的，火苗都快喷了一丈高了，一看就是没在铳里塞铳子儿。这土铳是匠户用铁片子慢慢打制在一起的，铳管薄厚不均，塞了铳子儿气压大，炸膛危险性高。于是乎就有许多县兵在非作战任务中在铳里不放子儿，怕伤着自己。
“好胆气，不愧是边军中冲杀出来的悍将！”
县兵头子把身后的袁香往前一推，带着人撤了。腿软了的袁香一头倒在了李凌怀里。她可真是被吓坏了，她刚刚真的以为自己的李大哥就要……
“袁香，你没事吧？”
“没……没事。”袁香还是惊恐难平。“你也真是的，还真敢直愣愣往前冲！就不怕人家一铳过来……伤着你啊……”
说到这儿，刚刚李凌奋不顾身的模样又浮现在她眼前。那英勇的身姿、无畏的气概、为了她能豁出性命的决绝……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心中小鹿乱撞。
“我这不是没事嘛。”说着李凌还伸手摸了摸袁香的脑袋，这小女孩也是被吓傻了，现在还在哆嗦呢（其实是高兴得）。
感受着头顶的温暖，袁香心中，打定了主意。这辈子，她是非李凌不嫁了，就算是做妾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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