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一片狼藉的驿馆后院中,凤鸾呆楞楞地看着地上白布盖着的尸体——一共七具,六个镖师,一个学童。
在他身后,是不断骂娘,满脸泪流的其他生还镖师,以及又怒又哀,罕见的爆了粗口的孟伟。
至于刘强……失血过多,外加吸入大量烟尘,现在还躺在医馆中静养着,听郎中说他倒是已经脱离了危险。
那些残存的“王刘联军”,现在都被队官王晓带兵押到了县中的大牢里,参与阴谋的王家、李家等大户的掌管人凤鸾也没和他们客气,一并押了丢在了牢房里。
“小鸾,别太伤心了。”李凌走上前来拍拍他的肩膀,顺便用大手抚住了他的小脑袋。刘强带来的镖师一共也就十来个,这回还白白折在自家人手里六个……唉~这些人每日与自己和凤鸾秀莲同吃同住,他在内心早就将这些人看作自己的家人。
凤鸾感受到了头顶传来的温暖,鼻尖儿一酸,静静地靠在了李凌的身上。
“我难过的,是那些农户,还有新丁的背叛。我们待他们多好……多好啊!给他们地、给他们钱,拿真心交他们的啊!他们咋就能干出这事儿来!?”
这样血淋淋的背叛,将凤鸾心中那点儿救民济事的荣誉感撕得荡然无存。
“不要这么钻牛角尖嘛……想想去报信的刘狗儿,他不就是被我们的恩情感化的么?”李凌说着蹲下身子。“人心没个尽头,有了田吧,就想着宅子,有了宅子,就想着姬妾美婢……这刘家人人多却没势,怕是心里早就有了结族自重、横行乡里的想法了。小鸾,这就是人性,我们改变不了的。”
人性……么,这还真是两个卑鄙而又丑陋的字啊……
凤鸾调整了一下心情,开始慢慢想我dang进行农村建设的历史经验。
当年太祖他老人家又是怎么解决农村里氏族势力的问题的呢……白毛女……喜儿……有了!
凤鸾一拍脑袋,激动得跳了起来。
“小鸾,一惊一乍的干嘛,吓我一跳。”边上的李凌瞪了他一眼。
“没事没事,只是我找到两把解决农村残留问题的尖刀而已。”
“农村残留问题?”李凌仔细琢磨了一下这个词儿,想来想去还是没想通。罢了,这小鸾平日素来鬼点子多,估计又有什么好点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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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听说了吗,那李县男和凤主簿在县中间搭了台子,好像是要开什么公审大会。”
“我早就听说了,那一串儿参与叛乱的刘家和王家人都被带过去了……啧啧~这群破落户,吃了豹子胆要搞咱们的青天大老爷。这下可好,我估计啊全部都得咔嚓了。”一个人幸灾乐祸地说道,他在耕作队早受够了刘家人的气。
“不能吧,这乌央乌央上百户人家呢,全咔嚓了可怎么整。”边上一个刘家的人一脸紧张,他自己是没参与叛乱,可小民心态却让他极其害怕自己被诛连。
“咋不能呢,灭门县令没听说过啊!再者说来这次也是刘家人自己作死,怨不得人家大开杀戒。”
……
不提那些县民的吵吵嚷嚷,李凌和凤鸾这会儿端坐在县中搭起来的木台子上,面色冷峻地看着在面前跪着的一串叛乱参与人。
王家族长王力现在是惊惧之极,若不是边上跪着的一个庄丁给他当了人肉靠背,他连跪都跪不稳。
“王,王六啊,你江湖经验足,看看这架势,是不是……是不是要给咱们挨个儿大辟啊!”
“家主宽心。”那庄丁四面打量了一下,接着道:“台上没签子,又没刽子手侯着,估计不是要砍头的架势。再说咱这几家在县里关系也不算浅,不客气说,杀了咱们就是和半个柴县的人结了仇,这关系李凌这么着都得掂量掂量。”
台下,看热闹的县民不断聚集,没一会儿就把台子前围了个水泄不通。凤鸾见火候也差不多够了,给令官打了个手势,鸣锣开会了。
“县中父老、各族长辈,凤鸾小子在这儿给大家见礼了。今儿叫大伙儿来这儿,是为了件大事儿——开咱柴县第一场公审大会,顺便将我们农户的敌人拉出来给大家好好批斗一下!”
没错,凤鸾找到的两把尖刀,就是公审和批斗。
“台上跪着的人,大伙儿估计也都认识,都是前些日子袭击县衙,欲要损公肥私的罪犯。”说着他给边上的县兵使了个眼色,那县兵马上就把王力和其他几个大户头人拽了出来。
“这些大族头子,不仅包藏祸心、意图叛乱,而且在平日里更是苛待佃户、拷掠乡里!现在,我宣布,大会第一个流程——诉苦大会,开始!”
在一阵疑惑声中,一个衣不蔽体、瘦骨嶙峋的老人走上了台子。他刚上台,便迫不及待地朝着跪着的王力啐了一口。那王力心中恼怒,可看看边上的县兵,到底是连个屁都没敢放。
“咳咳,我老刘头总算是等到这一天了啊!”清清嗓子,老刘头继续说道:“这没心没肺的王力杂种,他家小儿子看上了我家的水浇地,强买不成,竟生生把我儿子按在渠里淹死了啊——!我的儿啊!王力,我打死你这个狗杂种——!”
说罢,他鼓起全身力气朝着跪在地上的王力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打得王力叫饶不跌。而边上的县兵得了凤鸾的吩咐,等到王力被打得鼻青脸肿时才插手拉开了老刘头。
而底下的县民听了老刘头的血泪控诉后,一个个也默默低下了头,更有几个感同身受的,俨然是泣不成声。
“再请下一位苦主登台诉苦!”
凤鸾见现场效果不错,连忙趁热打铁。
“我是吴家的佃户狗蛋子,这黑心烂肚肠的吴家大小子,看上了我家秀儿,竟趁着我没在……我家秀儿自那以后就疯了,到现在连句全乎话都说不出来啊——!”
“还有我……”
……
台上登台的苦主多一个,台下县民的情绪就躁动一分,等到苦主们都诉完苦之后,台下的人涕泪俱下者有之、义愤填膺者有之、上台欲辩者有之……总而言之,阶级仇恨算是彻底被挑起来了。
“农户兄弟们,这些大户如此欺凌咱们,咱们应该怎么办!?”
凤鸾一声怒喝,底下早就埋伏好的演员纷纷叫喊道:“夺回我们的钱粮,报我们的血仇!”
边上那些早就被煽动得连爹都快不认识的县民见有一群人喊,也纷纷大声附和。没半盏茶的功夫,底下嚷嚷着要上台宰了大户头子的人就已经全活泛起来了。
以王力为首的那些大户头子见底下的人全化作噬人猛虎,一个个吓得屎尿都快出来了。
“这……这些暴民……”
“反了,反了啊!”
“这些泥腿子是要登天……”
……
凤鸾满意地看着底下喊叫着的县民,他知道,从今天开始,他和李凌领导着的这股势力已经迈出了跨时代的一步。
“小鸾,你这个公审大会开的不错!”边上的李凌在台上听了苦主的一番控诉,心中也是义愤难平。再看看下面叫嚷得欢实的一干县民,他只觉得自己又当了回青天大老爷。
或许,就像这样一直为平民做主,慢慢就能建成自己和凤鸾想要的那个大同世界了吧……
诉苦完了之后,李凌出首宣布柴县农会成立,主事的是县学中一个平民的孩子,他的副手正是之前告密的刘狗子。农会负责县中大小农事安排,也管农户们遇到的不平事。而农会接到的第一个命令,就是领着受此次谋叛大户压榨的穷苦农户打土豪、分田地。
分东西的事儿根本就没人催,得了令,县民们一个个向李凌行了一礼,便忙不迭跟着带队县兵准备到大户家分东西了。
那些大户头子则是被县兵打着捆在了台柱子上,等待他们的将是劳改十几年的惨痛惩罚。
“诉苦大会已经开完了,相信大家也从苦主们的控诉中知道了结族作乱给自己、给家人带来的不幸。那些跟着刘大谋叛的人们,我凤鸾在这里跟你们辩一个道理——县中的屯田总共就那么多,分下去的都是有数的,你们就不想想刘大那厮说的结族谋利可行么?利就这么点儿,族上头的人还要吃拿卡要,能给你们这些底下的族人剩点儿什么汤水?”
这一串诛心之问下来,直说得跪在台上的刘家人面面相觑。
是啊!结族谋利,那也得有利可谋啊!这地就那么点儿,钱粮也是有数的,就算是结了族又能怎样?难道要像那些个黑户鱼肉乡里谋利么?那还不得被同乡人戳着脊梁骨骂死!
“呜~呜~”
看着族人一个个都动摇了,刘大不甘地想要发言,但塞在嘴里的布团让他吐出一个音节来都难。
“念在刘家人都是听了刘大的蛊惑,本性依旧纯良,所以县府这次就不追究从犯诸人的责任了。不过罪首刘大罪无可赦,来人,把他给我拉到台上,让农户兄弟们好好批斗他一回!”
话音落下,县兵便架着刘大甩到了台上。刘大这厮倒是个硬骨头,迎着台上诸位县官的怒视,愣是连头都没低一下。
不过很快,他就镇定不下去了。
“大家看,这是我们在刘大家中搜出来的和王家密谋的契约书。”凤鸾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交给了边上的书办,让他递给了被解开绳子的刘家从犯。
“你们好好看看这刘大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
“我何时和王家写过契约书了?”满心惊讶的刘大扭了扭头,意外地对上了凤鸾微笑的双眼。
这狗娃娃!他构害我!
刘大用尽全力想要吐出布团说话,可费了半天劲儿,连舌头都快顶废了,都没成功。
这封契约书,确实是凤鸾伪造的,但契约书上的刘大姓名和手印儿却是真的,是凤鸾诈上去的。
“今与王家族人盟约……得民屯利两成……县货截留一成……”刘家人中也有识字的,把这契约书一念,边上的亲族顿时炸锅了。
“这狗日的刘大,皇粮才一成,他就生生要两成!”
“MD,怪不得这厮对结族之事这么上心,没想到还憋着这坏屁!”
“刘大这烂心肝玩意儿!他还我弟弟命来!”
……
那些刘家族人一个个怒气冲天,恨不得上台一人一口把刘大活吃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刘大明明是为了全族,为了全族啊!”
看着台下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族人,刘大的心在滴血。
然而更让他伤心的事,还在后面。
在一片嘈杂声中,一个年青妇女拉着一个小孩子慢慢走上了台。
那……那不是他婆娘和他孩子么!?
刘大瞪大眼睛盯着上台来的婆娘和孩子,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难道这天杀的凤鸾和李凌要诛他全家!
凤鸾冷冷地看着上台的娘俩,只觉得自己的一颗热心,慢慢凉了下去。
“小鸾,小鸾,这娘俩——”
“放心,我不是要诛连。”打断了李凌的问话,凤鸾将目光放回了台上。
他要做的,从某种意义上讲,是比诛连更狠的事。
“虎子,一会儿娘说啥,你跟着说,知道吗?”上台的少妇叮嘱了孩子一句,深深望了跪着的刘大一眼,可在刘大的目光转过来时却忙不迭地转过了头。
夫啊……夫啊……她对不起她的夫啊……
可为了县府给她的几百两钱钞,为了让孩子能有口饭吃……
狠狠心,她张开了口。
“今日,我与罪人刘大,彻底断绝关系……”
那孩子憨憨的,还不晓得事理,也和她娘学道:“今日,我与罪人刘大,彻底断绝关系。”
“轰”
跪在地上的刘大只觉得一道炸雷炸在了自己头顶上,将他的三魂七魄彻底炸散。
“罪人刘大……断绝关系……罪人刘大……断绝关系……”
母子俩的话语,如厉鬼的呼嚎般在他脑中回荡。
呵……呵呵……啊啊啊啊啊——!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他竟挣脱了按着他的县兵,在他婆娘的惊呼声中,在台前人们的指指点点中,在凤鸾的冷眼旁观中……一头撞在了台上的柱子上。
然后,脑浆都流出来的他软在了地上,没了气息。
到死……他的眼睛,都没闭上。
这一幕人伦惨剧,看得李凌几乎遍体生寒。
“小鸾,你这也太……”
“我做的事……没错!”
寒风呼啸着刮在凤鸾脸上,吹了些灰尘,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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