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布欧斯大教堂,已经被打成废墟的祈祷堂里,一位少女躺在仅存的长椅中间,第二位少女则在为前者包扎伤口,而长椅末尾处躺着面部受伤的第三位少女。
拉斐尔已经带着重伤的巴哈姆特和“智者”的尸体先行离开了,现在这里只有正在接受妹妹的应急处理的妮露凡娜,替姐姐包扎伤口的艾茨洁菈和依旧昏迷不醒的丽莎·泰利雅三人而已。
“痛!你轻点啊。”
“你别乱动啊,没有伤及眼球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要是伤口再裂开,我就真的爱莫能助了。”
“哎,你别说了。要是最后没有把眼睛睁开来的话,你也许就看不到你姐姐了……啊!干嘛?我是伤员欸。”
艾茨洁菈冲着已经快被包成木乃伊的姐姐的脑门狠狠地凿了一个爆栗儿。
“你这次能够侥幸获胜是拜‘术之星天’第一次使用‘神谕’,活动时间极为有限,到了时限之后能力又雪崩式下降的福。如果和100%状态的‘术之星天’交战的话,你大概会被秒吧?”
(但即便如此,能够战胜“术之圣女”也是相当的了不起了,真不愧是我的姐姐啊。)
看着自己的姐姐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艾茨洁菈还是把这句赞扬硬生生地压回到了嗓子里。
“嗯,这么说起来……妹妹啊,我很久以前就想问了。你嘴里说出的话我总是有一堆词汇听不懂……你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玩意儿?”
“这和你无关吧……嗯,好了,我能包扎的都给你包扎了,接下来你只要躺在这里不要动,等医生或者担架过来就好了。你也应该累坏了,先睡一觉吧,等担架到了我再叫你。”
艾茨洁菈的话还没能传达到姐姐耳边,妮露凡娜就已经感觉到困意像是不断上升的水面一般渐渐侵袭了全身,连战的疲劳在此刻爆发式的涌出,让她立刻昏睡了过去。
当然,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我必须要谢谢你,使用催眠的术式让她睡着。”
虽然面对着自己的姐姐,但是艾茨洁菈这番话的对象显然并不是那位睡美人。
不知何时醒过来的“术之星天”,不,现在应该叫丽莎·泰利雅,支起身子,右手握拳在胸口,无视了自己肿起来的左脸颊,看了看伤痕累累的妮露凡娜,然后目光暗淡地问道:
“她……她还好吗?”
“还好,没啥大碍……呼,这种话无论怎么看都是骗人的。姐姐的伤势很严重,身体上的伤口虽然现在看是没有伤及筋骨,但究竟怎么样还很难说,而且结痂了以后想必会很痛苦吧,基本上只要动一动就会疼得昏天黑地的。左眼虽然没有受伤,但是眼皮和眼睑那一块的伤口基本上是不可能恢复如初了,最好的情况是留一道疤,最坏的情况……以后眼睛可能就没法正常睁闭了。我很担心这样的伤势会不会影响她以后的前程。”
带着一副看到了世界末日一般的表情,丽莎低下头,开始啜泣:
“都是……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如果我那个时候……呜呜呜。”
“别哭,丽莎姐。这不是你的错,当然,也不是你身体里的‘神’的错,真要说的话,只能说是那帮与米拉伊尔教团勾结想搞这么一出戏码的家伙有错才对。”
“戏码?”
“嗯,‘圣女’……啊不,‘星天’是具有超乎想象的力量的存在。但即便如此,她们也会遵守一些特殊的规定,或者应该叫‘戒律’。比如说不能攻击完成‘觉醒之仪’的教派的信徒,不能向一般人透露不该透露的知识等。这其中就包括不能主动向敌对教派投降这一条。”
艾茨洁菈看着歪着脑袋,一脸问号的丽萨,一边用嘴咬着绷带的一头十分不方便地替自己的右手包扎,一边解释道:
“你看,假如‘术之星天’要准备觉醒在莉切尔教的领地,而且还是腹地,无论怎么想,莉切尔教的教廷都不可能坐视不理。那么这不就是让‘术之星天’在敌方腹地大闹一场的好机会吗?以‘术之星天’的能力……话说你应该已经以旁观者的视角看过了。如果不是丽莎姐和大姐合力将其暂时击退的话,搞不好整个拉布欧丝城都会被夷为平地吧。然后,冲突还可能会进一步升级。这样一来,无论谁胜谁负,受益最大的最后一定是正在与开拓军前锋鏖战的某个教团。”
是的,从一开始米拉伊尔教团就没有把“术之星天”平安带回到己方领地的计划。在他们的设计中“术之星天”的觉醒只是为了让莉切尔教的后方陷入混乱的一个棋子。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吾辈被算计了是吗。”
听到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丽莎一脸紧张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发现自己还能控制双手握拳才松了口气,然后她发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情况。
如水面一般的涟漪凭空出现在两人中间,紧接着,一个丽莎的镜像带着水银般金属质感的头发从中浮现。
“术……术之神明?你怎么会……”
“啊啊,不好意思。由于之前‘神谕’的时间过长,汝的灵魂出现了一些损坏。为弥补这些损坏,吾暂留了部分的魂魄以作补偿。不过汝大可安心,这个状态下吾既没有什么威胁,亦无法夺取你的身体,待汝的魂魄修复完毕,吾之魂魄自会回归吾身之所在。顺带一提,此乃禁忌的术式【禁咒·织魂术】的特别用法。”
“喂喂喂,刚刚你嘴里好像出现了很不得了的单字啊。还有,能不能麻烦你改一改那个遣词造句的习惯好不好,既不是古语,又不像标准语的,我听着很难受欸。”
“有关于此,言之有愧,吾辈尚未完全习惯现代的标准语,事实上直到现在也仍在学习中。”
“唔嗯……算了,反正只要会写字应该就没事了。那就开始吧。”
“开始?你要干什么,艾茨洁菈妹妹?”
“那还用说……”
只见艾茨洁菈拉开外套的下摆,取出了一叠她特别保存的镶了薄银作边的羊皮纸和两支鹅毛笔——这些就是她刚才跟拉斐尔一起花费了近十分钟去附近“借”来的东西。
“当然是拟定《停战协议》啦。”
丽莎看着少女一脸天真烂漫地说出这样不切实际的大话,不由得重心不稳,差点从长椅上倾倒出去。
但她的镜像,除了发色是如水银一般流动的金属色之外外表上和丽莎一摸一样,自称是“术之神明”灵魂的一部分并且不受丽莎的意志控制的投影倒是看上去饶有兴致的样子。
妮露凡娜突然发出了一声不雅的鼾声,正在沉睡中的她还不知道她妹妹即将执行的计划。
而艾茨洁菈则露出了宛若12岁小孩遇上擅长的游戏时才会露出的灿烂笑容,尽管从丽莎的观点来看那个笑容只能让她联想到阴谋得逞的奸商。
另一边,利普洛茨军营外围的难民集中区内。
凯特丽丝小姐刚刚从一片混乱的食品发放处杀出重围,她的收获仅仅是一大块变形的干黑麦面包和一些被压碎的乳酪,只有这些食物显然是不够四个——也有可能是五个——人的晚餐的,但是回头看一看那能够媲美战场的“厮杀”之地,她也只能深深叹息,然后把获得充足食材的希望寄希望于安家夫妇的神通了。
(明明都是大人了,为什么大家就不能表现得像个成熟的人呢?)
凯特丽丝稍微收拾了一下之前在人潮中被挤皱的连衣裙,然后拿着食物向着军队临时建立的居住区走去。
但是在她回去的路上,她看见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健壮男子分开人流,阔步进入了营地的中心——那座闲者免进的军用帐篷,其中最显眼的那个人她也认识,那是去年刚刚以年事已高为由从前线被调回负责圣城周边防务的“雄狮”洛维奇将军。
虽说他出现在这里并没有什么不妥,但是,他身边的护卫数量似乎略显单薄。身为这一块区域的最高长官,身边居然只有寥寥数个护卫,无论再怎么看都显得太过大意了。
“哼,反正和在下无关,当下最重要的应该是考虑如何入手更多的食材。”
本来就对贵族之流没什么好感的凯特丽丝小姐自然是不会去深究个中原因的,与其去担心将军的死活还是想想该怎样填饱自己和同行的安家的肚子更加重要。
但是,在很久以后——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后——当她回忆起这件事的时候仍然对于当时自己的这个决定后悔不已。
当她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并没有注意到在自己身后的草丛中两个陌生的黑影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弩矢。
那两个黑影的真身,以及他们即将要做的事情究竟有多么匪夷所思,同样没有人知道……
另一边,希洛瓦德则是正在分配到的帐篷前整理着一行人的行李。
她是如此地投入,以至于对于身后的来者毫无察觉。
“嗯?这玩意儿是什么来着?”
“是晚上野营的时候必备的怀炉,只要往里面注入奇力就会发热。”
听到身后传来的陌生的声音,希洛瓦德一下子跳了起来,她赶紧往旁边一跳,摆出反击的架势。
当然,迎接她的是亲卫队的长枪阵。
“等……这什么鬼啊!喂,大叔,你什么来头啊?”
“放肆,区区平民怎么能用这种态度对洛维奇将军说话!”
卫队队长似乎是想要强行让希洛瓦德的前额抵在地上,摆出一副伏罪的样子,但洛维奇将军却上前阻止了他和亲卫队的其他成员,然后他示意手下放开希洛瓦德。
被放开的希洛瓦德似乎是吸取了教训,揉着手腕的同时还不忘低头鞠躬,向网开一面的洛维奇表达谢意。
“年轻人嘛,稍微轻狂一点也无可厚非。”
“轻狂”地低着头的希洛瓦德那一刻的表情如果被人看见,绝对会得到一个“大不敬”的判决,不过,洛维奇的注意力却在别处就是了。
“诶呀,你也会使刀啊。”
为这个虽然正确却来的有点莫名其妙的结论而感到诧异的希洛瓦德微微抬起头,但旋即,她发现了个中原因……
她的爱刀就摆在帐篷旁非常显眼的位置。
“嗯,对啊。怎么了?这个地方不准一般人带武器进来吗?”
“注意你的态度,平民!说话要加大人两字。”
“是是是。怎么了?这地方不准一般人带武器进来啊?大人!”
“你……”
出人意料,面对态度蛮横的希洛瓦德,洛维奇又一次制止了亲卫队。
“难得遇上使用一样的武器的人啊,现在几乎没有年轻人愿意用刀了。怎么样?要不要和我比划一下。”
亲卫队队长似乎是想要阻止自己那“不听话”的上司,但是被正好看洛维奇不顺眼的希洛瓦德抢先了一步:
“那好啊,请大人赐教。”
“在那之前……”
洛维奇四下看了看,随手捡起了一截手臂长的干柴,然后摆出了一副迎战的架势,这时他看见的是拿完太刀回来、发现自己的对手只拿了一根木棒以后就愣在原地的少女。
“你……看不起我?”
“我可不想要被人说闲话。百战的将军对着无辜的少女拔刀会变成政治事件的。”
“哼,既然你这么说的话……”
说完,希洛瓦德把太刀小心地放回一旁,也从柴堆里抄起了一根看上去比较顺手的木棍,还在空中比划了一下,然后来到洛维奇的面前约5米处站定摆好架势。
(嘿,架势看上去还不赖嘛,不过……)
“实在是太过正确了。”
你在说什么啊。这句反问还没能出口,希洛瓦德的眼中就失去了洛维奇的身影。
仔细观察对方的视线,然后利用身体的摆动进入对方的视觉盲点,形成的效果就是有那么一瞬间自己的身影从对方的眼中消失了,当然,这是一个极为短暂的过程,甚至连一眨眼的功夫都不要对方就能重新捕捉到自己的位置,但这不到1秒的时间差足够抢下先机了。
仅仅一个动作就意识到了双方差距的希洛瓦德立刻让左脚后退了一步,右半边身体正对着洛维奇低下身子冲来的方向,然后右手摆在腰间,准备用名为【居合】的技巧来应对。
所谓【居合】,是利用拔刀的姿势作出的斩击,其速度和威力在所有的太刀技巧中名列前茅,但直到斩击完成为之前整个人几乎无法移动,是一种牺牲了机动性的技巧。使用这一招也就意味着希洛瓦德接下来将会放弃回避,从正面迎击洛维奇的攻势。
(硬碰硬吗?果然这孩子还是……)
就在洛维奇即将进入希洛瓦德攻击范围的那个瞬间,她的右手肌肉瞬间涨起,将木棍以常人看去连残影都看不清的速度从腰间挥出。木棍先是借着压低左半边身体往左下方微微下沉然后再向右上方大角度的挥去,划出了一个“√”的轨道。
因为洛维奇是压低了身子冲过来的,所以在斩击上没有贪图威力和速度做水平方向的斩击,而是选择了斜向上的轨迹,以此来确保攻击的成功率。
不过,既然右手顺顺利利地伸直了,也就意味着这一次的攻击落空了。
在双方兵戎相见的那一瞬间,先沉不住气的一方往往会陷入被动。缺少实战经验的希洛瓦德对此不甚了解也无可厚非,只不过她很快就会为此吃上大亏。
洛维奇一开始压低身子就是一个障眼法,他成功地误导了希洛瓦德,使她错误地以为自己将由下方发动攻击。然后,在她使出居合的瞬间,洛维奇早就已经双脚离地,用一个略显笨拙但又恰到好处的前空翻来到了少女的身后。
雄狮令人印象深刻的不仅是那威武的鬃毛、震天的吼叫和锋利的爪牙,还有那爆发力和耐力兼备的健硕四肢。
意识到自己失算了的希洛瓦德并没有太多的选择,因为居合的另一大副作用就是为了消化集全身之力发动的斩击带来的反冲,身体会在一段时间里陷入僵硬的状态,此时无法灵活地作出任何动作,即使大脑反应了过来,身体也无能为力。
“啪”
木棍轻轻击中头部的声音在希洛瓦德听起来比它实际发出的要刺耳数倍。
洛维奇重新走向他的亲卫队,在经过希洛瓦德身边时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下次不要再轻易使用这种没有补救余地的招式了。”
虽然早就已经知道自己不敌对方,但面对就这样落败的事实,希洛瓦德仍然不甘心地低下了头,双手握拳,牙关咬紧,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
看到斜向上瞪着自己的那燃烧着代表着不甘的火苗的翠绿色双眼,洛维奇微微犹豫,终于还是把那句“你大概是我见过的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里面居合用的最好的一个。”给咽了下去,转而摆出了一幅恶人脸:
“什么嘛。我准备了那么多招,你居然连第一招都没撑住”
想要摧毁一个天才,只要在他失败的时候告诉他“你已经是做得最好的那个人了。”就行了——即使那是事实。没有什么比“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更能摧毁一个人不停向上的原动力——那份支撑着他倔强地吼着“我就是要比别人强”、“我就是能够做到”的自尊、自信,甚至可以称作是傲慢、不自量力和自以为是的了。但反过来,像是挖苦一般的打击和刺激却只会让他更加疯狂地向上攀登。
温室里的花朵好看但不耐冻霜,只有寒风中的腊梅才能盛开着迎接冰雪。
“这样吧。明天我们再比一场,只不过明天我还是会用和刚刚一模一样的方式展开进攻。这一次,只要你能阻挡我的攻击就算你赢,怎么样?”
“少……少在那里瞧不起人了!好啊!那就明天,明天早上,我们在这里一决胜负!”
转过身,用自以为不明显的动作抹去眼泪的希洛瓦德像是发小孩子脾气一样的把木棍狠狠砸在地上,然后提起自己放在一旁的太刀,头也不回的钻进了帐篷。
等到洛维奇回到亲卫队当中时,默默目睹了这一切的队长终于还是开口了:
“将军……恕我直言,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明天的预定也是在这里待命,等待教廷派来的军队集结不是吗?”
“不是说这个,我是说那个小姑娘。她看上去还很年轻,而且也不像是经过历练的人,怎么可能战胜号称‘开拓军的雄狮’的您呢?您这样的去刺激她,我担心……”
“哼哼,这你大可放心。对于不可能战胜我这一点她一开始就心里有数了,她气的只是自己输得太过难堪。那种眼神我过去也曾经见过,对于拥有那种眼神的人越是态度友善,他越是不知所措,只有当好一个十足的恶人、一座他难以翻越的高山才能刺激他成长。而且,喏,你看。”
说完洛维奇举起一直藏在身后的左手,把它伸到卫队长的眼前。一道不怎么明显的豁口出现在这件崭新的军装的袖子上。
“难……难道说……”
洛维奇沉默着点了点头,这道豁口就是希洛瓦德微不足道的“战果”。这件军装虽说不是上战场时的着装,但也是使用了结实、耐脏的布料制成的,一般的弓箭若是角度偏一点、距离较一般交战距离稍远一点就有可能刺不穿。
“能用木棍做到这种用刀都不一定能够做到的事情,这记居合的威力可想而知。而且,居合是刀法基本中的基本了,能够达到这种境界……呵,那个少女如果好好培养,将来必定是个可用之才。”
洛维奇看向那顶本来和其他难民所居住的帐篷并无差异的破旧行军帐篷,但现在在他的眼中,那里面还藏着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但是,洛维奇没有注意到背后传来的那不怀好意的视线。
从利普洛茨撤下来的难民数量庞大,作为原本的交通枢纽,难民的身份也五花八门,来自天南地北哪儿的都有,就算多出来几个人也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就算那几个人根本不是什么难民……
另一边,拉布欧丝城大教堂。
“那么,关于这一点你应该没有疑问了吧。”
“嗯,可以吧。”
“还有什么地方需要补充或是需要修改的吗?”
“暂时没有了。”
看了看手里的这份《拉布欧斯协定(暂稿)》,丽莎皱起了好看的眉头,因为她完全看不懂这张羊皮纸上这些经过涂涂改改的文字所代表的含义。虽然拆开来每一个单字她都读得懂,但是结合在一起却让她一头雾水。
“那……那个,有没有人能够给我解释一下。嗯……就,就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具体一条一条的说明太复杂了,嗯……对了,你的分身会负责帮你记下来的,你去问她就行了。啊,当然,是在丽莎姐你同意协约的前提下。基本上就是说,这份协议会让你回归到原来的生活啦。”
“嗯,能够让我回到正常生活我是感激不尽啦。但是,这种情况下……我真的还能够重新当个普通人吗?”
“……要我说实话吗?”
看着丽莎那期待的棕色与绝望并存的灰色的双眼,艾茨洁菈在回答这个问题上略显犹豫,但她叹了口气之后,还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实话实说……不能。毕竟,你现在可能是全大陆最强的奇术师了,普通人努力一百年都不一定能够赶上你现在一半的水平。”
眼看灰色的部分渐渐增多,艾茨洁菈眼珠子骨碌一转换了种口吻:
“嗯,不过,这毕竟还是要看你个人的选择的。姐姐她就是啊……她的目标是能够成为无人能及的强者,但是她这么做的目的居然是为了不让任何一个人因为自己而死去——即使是与她交手的敌人也不例外。很不可思议吧,但更不可思议的是,她真的是那么打算也是那么做的。”
“所以说,即使吾辈控制的不是她的挚友,而是其他人,那最后一剑仍然不会击中吗……有意思,吾辈很久没有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人了。”
“个人的……选择。”
“总之,现在就先这样吧,接下来就等我们的旁听者,也就是我亲爱的睡美人姐姐……啊,好像已经醒了的样子。”
使妮露凡娜从病态的睡眠中苏醒过来的并不是妹妹关切的“嘘寒问暖”,而是一股令她的汗毛全都竖起的危机感。
“我现在浑身都疼,实在是没法坐起来,所以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是不是又背着我搞了什么?”
“嘿嘿,你放心姐姐。这笔买卖你亏不了的。”
“买,买卖?!”
露出了类似黑心商家的表情之后,把凌乱中的姐姐扔在脑后。妮露凡娜回过头,面对着胸有成竹的“术之星天”和仍在混乱之中的丽莎·泰利雅装模做样地理了理已经变成几块脏布片的衣服,然后说道:
“那么,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拉布欧斯协约》的‘誓约之仪’吧。拜托了,丽莎姐。”
“欸,我?我应该干什么?”
“汝只要试着去脑海中想象拿着金黄色天秤的女性形象即可,剩下的应该会自然而然地浮现在汝的脑海中。”
“呃……诶?我……我试试吧。金黄色的天秤,金黄色的……女子……”
“喂,你这样的也能算是指导吗?太敷衍了吧。”
“奇术本就是需要自己去领会的东西,它乃体内自然诞生的奇迹,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见解和用法,很难去传授。那些只要咏唱咒文几乎人人就能触发的奇术都是前人经过几千年的总结、修改遗留下来的智慧结晶,其中也不乏数代‘术之圣女’的参与和努力。但本质上奇术还是需要每个人自身去参悟的东西。这就好比,汝可传授给别人走路的方法吗?要怎么走路都是孩童时候自然而然就会的事情,走着走着自然就学会了。要是有人问汝,汝是如何学会走路的?能否把经验传授给他?汝难道就能一下子答上来吗?”
“切,好有道理,无言以对。”
在辩论上吃了瘪的艾茨洁菈,再次把目光投向正在低头“参悟意境”的丽莎,然后向着身边的分身问道:
“那要是她失败了怎么办?就指望她来完成‘誓约之仪’了啊。”
原本是指望你来的啊。这句话被她硬是咽了下去,没有说出口。
“放心,她定会成功的……”
就像是要验证她的话一般,一个复杂纹理的阵法旋转着由内到外从丽莎的背后展开。渐渐地,银白色的圣洁光芒充满了已经半废墟化的圣拉布欧斯大教堂。
“……那孩子有着连其自己亦不知晓的惊人天赋。”
光芒渐渐暗淡下来,最终,一座散发着银白色光辉的精致天秤出现在原本空无一物的教堂正中间。
天秤的材质是一种不明的金属,如果硬要形容的话那就像是最为纯净的白银化做的钢铁。天秤上印满了意义不明的复杂花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些花纹非常完美地映衬了天秤威严的气场,无形中给人一种神圣不可亵渎的压力。
而在它身后,丽莎·泰利雅则是像一位女神一般安详地闭着双眼,双手合十,端正地站在天秤之后,宛若是天秤的化身一般。
“仪式即将开始,请想要宣誓的双方将各自的左手分别置于天秤的两侧,然后说出双方的要求和代价。一旦天秤平衡,且双方不再有所补充,誓约即宣告成立。”
虽然对于突然换了一种口吻与神情的丽莎是不是又被哪个神明附体了感到怀疑,但是艾茨洁菈还是毫不犹豫地走到了“术之神明”所创造的替身对面。
两个人间隔着天秤面对面站着,向着两个托盘伸出了靠近心脏的左手,然后同时开始宣誓:
“吾辈(我)在此宣誓,所言所述,绝无虚假。”
“我的条件是:‘术之神明’必须放弃控制丽莎·泰利雅与任何莉切尔教人员采取敌对行动。”
“吾辈的条件是:必须确保丽莎·泰利雅的行动自由和生命安全。”
两段文字分别浮现在天秤的横梁两端上,并没有发生任何倾斜,支点也没有发生任何移动,两端依旧平衡。这也就是说,“术之星天”的人身安全和自由与全体莉切尔教人员的人身安全是等价的。如果不等价的话,支点就会改变,两边的臂长会有所变化。
(总觉得无法接受啊,这么多人的性命居然和某个人……还算人吧,相互对等,这世道还真是不公平啊。)
“双方的条件趋于平衡,请双方以‘代价’为码,仪式继续。”
“我的代价是……”
“等等……汝名为艾茨洁菈是吧。这里应该由先前后说的吾辈先来。咳哼……吾辈的代价是……”
稍微瞄了一眼对面不晓得在自言自语什么的少女,除了头发是水银一般流动的金属质感外与丽莎·泰利雅拥有相似的外貌的“术之神明”露出了一丝坏笑,那一刻,她决定推翻之前商量好的代价。
因为这孩子实在是太有趣了,在她看来这位名叫艾茨洁菈的少女显然是早就遇见到了这个局面,所以,不知不觉当中她对于这个拥有着与外表格格不入的异样头脑的少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她那智慧的头脑触摸到了那份违和感背后的可能性。
“……‘世界的真相’。”
“欸?”
仿佛时间凝固了一般,沉默与死寂弥漫在废墟之中。
“您的代价定义不明,无法……”
“吾辈的代价是:告知尔等目前在场的所有人,有关这个‘世界的真相’。”
“咯吱”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传来,托盘向着“术之神明”的方向大幅倾斜到了极限。
何等沉重的筹码。
回过神来的艾茨洁菈看着对方胸有成竹的姿势,立刻恍然大悟,要让誓约成立就必须付出等价的代价,而目前在现场的所有能够拿的出来的筹码中能与“世界的真相”相提并论的……
就只有自己的“秘密”了。
但那是只能由自己知道的“秘密”,决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它,否则的话……
“嗯,修正条件:‘术之神明’仅需要保证指定人选的生命安全即可,人数在……嗯,在十人以下。”
艾茨洁菈这半边的悬臂立刻大幅加长,这意味着她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也就相应地减少了。
“我的代价是:除了我的‘秘密’以外的一切,包括我的身体、知识……还有生命。”
天秤的横梁巍然不动,并不是术式出了什么差错,而是事实就是那么残酷——除了她的“秘密”以外,她所拥有的一切对于“世界的真相”来说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术之神明”的嘴角渐渐上扬,显得轻松而充满自信,相对的,艾茨洁菈这边则是一幅被晴天霹雳打中的样子,她的膝盖突然脱力,整个人差一点跪倒在地上。
(可恶,怎么会……还有什么?还有什么能赌上的?快想想,快想啊,艾茨洁菈!再仔细想想,一定还有什么的,一定有的。那个“秘密”,唯独那个绝对不能……)
“我……”
“算我一个!”
一条被绷带绑得严严实实的臂膀从长椅上竖了起来,那是原本躺在长椅上旁听整个过程的妮露凡娜。
“要赌上性命的话,就连我的也赌上吧。”
“你在胡说什么呢?姐姐。一条命,两条命根本就……”
“吾辈要修正代价……”
艾茨洁菈充满疑问的眼神投向了对面,然后得到的则是一个颇为不高兴的回敬:
“妮露凡娜小姐,汝若是再利用感情来动摇丽莎并以此来要挟吾辈的话,吾辈保证一定会在条件里追加相应的要求。”
“抱歉抱歉,但是我家幺妹似乎是有点沉不住气了啊,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而且……”
手放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绷带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看上去像是人的什么东西艰难地出现在了椅背之上。
“依我对家妹的理解,这个秘密如果有足以和‘世界的真相’相提并论的重要程度的话,她不说一定是有着充分的理由的。即使这个理由她也不能说,我也依然相信她有她的苦衷。嗯,所谓的家人就是这样的存在吧。反倒是您,玩笑开得太过头了吧。‘世界的真相’什么的怎么可能会告诉我们这些凡人呢?这种事情稍微想想就知道了。”
然后,她转向红着脸低头沉默不语的妹妹:
“艾茨洁菈也是,不能因为涉及到了自己的秘密和‘世界的真相’就乱了阵脚啊。”
“我……哼,如果真的能把忘记这一切能够当作是个代价就好了,可惜……”
看着艾茨洁菈那一瞬间暗淡的目光,“术之神明”稍微清了清嗓子继续未完的仪式:
“吾辈的代价是:当丽莎受到生命威胁或者人身自由不再得到保障时,吾辈将无视贵方的约束进行杀戮。也就是……嗯,行使自卫权。”
仪式再次恢复到了之前双方在纸上商量好的路线上。
只不过,经过这次的风波之后,艾茨洁菈耷拉着的脸上闪过一丝狰狞。
吃瘪了就这么忍气吞声下去,这才不是她的风格。
“修改条件:‘术之神明’必须放弃控制丽莎·泰利雅与任何莉切尔教人员采取敌对行动……除此之外,还要追随、协助并保护妮露凡娜·安,当然,当这一条件与‘术之星天’的使命相冲时无效。”
“喂,你……”
艾茨洁菈这边的悬臂长度大幅缩短,达到了较另一边还要短上将近一半的程度。
“欸呀欸呀,我的代价也得要作出相应的修正才行呐。我的代价是……”
慢慢挺直身子的艾茨洁菈面对着“术之神明”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婉若对方并非可以轻易毁灭一座城市的强者,而是被自己玩弄在股掌之间的玩具一般。
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少女所震慑,“术之神明”一时之间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我的代价是——【赝造魔典】的下落。”
“你说什么!”
在“术之星天”的惊叹声中,伴随着“嘎吱”的声音,天秤重归了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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