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布欧丝城守备军司令部内一片忙碌,相当于拉布欧丝城后方的利普洛茨军营造袭的消息已经传遍全军上下,一时之间军心震荡——利普洛茨军营是圣城出发的援军的必经之地,万一利普洛茨被攻陷,那也就意味着拉布欧丝城的守军只能靠自己了。
拉布欧丝城的守军主力是戍卫第十三旅第三营,接到利普洛茨受到袭击的消息之后,全城立刻进入了临战戒备状态,城门紧闭,将许多城外前来逃难的难民拒之门外。
詹姆士的指挥所设在城墙之下,副官安琪和他一直在这个简陋的帐篷内指挥着临时驻守的中央教团预备队第四十三别动队(百人级)和城内守军共同承担拉布欧丝城的城防工作。
不过,安琪和詹姆士还有别的任务在身……
“报告!”
“请进。”
门外的传令兵给安琪递来了一份写在小块羊皮纸上的简讯,在被洁白的正规加工纸堆满的桌上,这块肮脏的羊皮纸显得颇为醒目。
将羊皮纸放在一旁,再三确认传令兵已经走出帐篷后,安琪才开始轻轻咏唱奇术法术【魔导术·轨迹重现】。
这个特殊的奇术法术只有教廷直属的特务机关的成员才有资格学习,它可以将用没有沾墨水的鹅毛笔书写的字迹显现出来。
第四十三别动队只是一个幌子,叛逆审问教会怀疑拉布欧丝城的驻军私通米拉伊尔教团,因此这次特意委托训诫军团最高机密组织“审视者”的成员“谋士”安琪及其手下成员伪装成队长詹姆士的副官混入城内暗中调查,当然,这件事作为嫡系的詹姆士是知道的。
原本一片空白的羊皮纸上,一些光粒子开始渐渐浮现,伴随着越来越多的粒子浮现出来,组合成一个又一个字母,一段文字也随之跃然纸上。
“恶魔的公主藏匿十字之下,暮年的狮子周围不怀好意。”
即使有这样万无一失的技术,还依然坚持使用这种类似于谜语一样的文笔,更重要的是,这谜句写的实在是没有什么文学水平……
“那家伙……真是受不了他。”
“他来消息了?”
“啊,算是吧。‘公主’的所在地在教堂,‘狮子’有遭到暗杀的风险。”
“啧,两边都忙啊。先处理‘公主’吧,‘骑士’和‘火枪手’两个人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以防万一,让‘智者’也去一趟吧。”
“常规部队暂时先按兵不动吧,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这么说起来,我一直有个问题……”
安琪回过头,看着依旧在地图上比划的詹姆士问道:
“为什么你这么确信对面是佯攻利普洛茨,而真正的目标是这里呢?”
詹姆士的视线依旧没有离开地图,他连头也不抬地回答:
“他们会进攻这里的原因,你心理最有数……毕竟‘公主’在这里呀。”
安琪自嘲似的笑了笑,然后继续去处理其他的指令了。
“请市民们往这个方向疏散,请看好自己的孩子,不要携带大件行李,不要拥挤、冲撞。”
战斗开始之后,位于敌方攻击方向的侧面的利普洛茨军营商业区很快陷入了一片混乱,在这里歇脚的商人、游客都没有预料到如此后方的位置会遭到攻击。
万幸的是守备队还算训练有素,混乱的局面很快得到了控制,现在居民们正在焦急但秩序井然地前往便于展开防御型结界的教堂进行避难,安家自然也在避难的人群之中。
“喂,老妈。艾茨洁菈还没有回来。我去……”
“你妹妹我已经请士兵帮忙去找了,你不要瞎操心。”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快跟上,我们去教堂避难。”
希洛瓦德用瓷白的牙齿微微咬了咬朱唇,她感到很为难。
她之所以感到为难的原因,就是她那问题百出的12岁妹妹。虽说平时艾茨洁菈的表现就与同龄人有明显的差异。但这趟旅行以来,身为和她比较亲近的姐姐,希洛瓦德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内心的波动。她似乎正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一样,变得郁郁寡欢,找她聊天时也显得爱理不理的,这样的艾茨洁菈她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妮露姐,艾姬,你们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希洛瓦德!”
“来了,老爹!”
利普洛茨军营里的厮杀声还没有停歇的迹象,但在守备军刚刚建立的防线的后方,一个娇小的身影却格外引人注目。
粉色的长发被火光和鲜血映红,水蓝色的眸子也因为映照着火光而染上了一抹血色。原本破旧但还算整洁的衣服已经被血迹染红,血迹的主人正躺在她的脚下,已经停止了呼吸。
如同从地狱前来人间索命的亡灵一般的少女,明明已经夺走了一条人命,眼中却丝毫没有一丝内疚与怜悯,有的只是一种让人觉得害怕的空虚,那样的眼神让妮露凡娜感到陌生和害怕。
艾茨洁菈双手松弛了下来,两片刀刃立刻缩回到袖口中去,在妮露凡娜略带惊讶的目光中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少女袖口和脸颊的一丝血迹还能证明这杀人兵器的确曾经存在过。
“艾……艾姬,这……”
“你刚刚在想什么呢,姐姐,不,妮露凡娜?”
“我,不是,我……”
“你应该不是那种抱着‘只要我饶他一命,他就会心怀感激地掉头离开。’这种天真想法的人吧?”
“不,可是我,我……我下不去手……”
听到这番软弱发言的杀人凶手(12岁)将一边的眉毛挑起,露出了一副轻蔑的神情,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简直就像是在嘲讽着倒在地上的妮露凡娜的觉悟一般。
“下不去手吗?哼,可笑至极,你的对手不仅站在敌对的立场,而且是个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夺取你和你朋友的性命的机会的凶狠残暴的家伙,你应该……”
“不……不对!”
听到自己的妹妹说出了无论如何自己都没有办法认同的话,妮露凡娜有些着急,她奋力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试图争取在一个平等的高度和自己的冷血妹妹理论。
然而这样的尝试又一次失败了,16岁的少女剑士只能勉强支起上半身仰视小自己4岁的妹妹,这样的丑态使她的争辩显得无力而又苍白。
“你的意思是说,难道就因为立场不同,我们就应该互相残杀吗?我们,我们难道就可以因为这么简单的理由就夺取他人最重要的性命吗?”
听到这番话的艾茨洁菈不知为何突然激动了起来,她把手一挥像是要向倒在地上的姐姐展示身后的这一片狼藉一样,并拉开嗓门,以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朝着妮露凡娜吼道:
“这样的争辩毫无意义,姐姐!因为这是事实,这就是……这就是刚刚发生在你眼前的无可争议的血淋淋的残酷的事实啊!我们,我们就是可以因为这么简单的理由而互相伤害的啊!”
艾茨洁菈的叫声回荡在混乱的军营之中,附近零零散散传来的喊杀声似乎是在佐证她的话语一般,一时之间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妹妹的这一番话让妮露凡娜感到一阵目眩,自己的妹妹,那不谙世事,只不过是头脑稍稍灵活了一点的幺妹,怎么会说出这番像是一个厌倦了杀戮,愤世嫉俗的退隐战士才会说的话。
但是,现在的自己一定不能犹豫,这里只要犹豫了就会遗恨终身,一定要把自己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传达给自己的妹妹,争取她的理解。
妮露凡娜的心中这样坚信着,然而更重要的是……
看着那空虚、无助并且毫无光芒的血色双眸,妮露凡娜不知为何仿佛从那娇小的身躯上看到了沉重的枷锁,那如同承载了整个世界的命运一般的沉重感。
(这幅样子简直就像是这孩子一直在独自与我们难以想象的敌人战斗一般……)
看到这样的妹妹,妮露凡娜突然有种要将哽咽在心头的话一吐为快的冲动,仿佛这样做就能够为妹妹减轻那份沉重一般。
“艾茨洁菈,我……你要知道,不,应该说我想让你知道,我这几天一直在烦恼的东西。我之所以讨厌战斗……不是说我害怕失去生命,而是因为我有这种感觉,觉得现在我们感到理所当然的生活,理所当然地参加开拓军,然后再借这个资历谋生什么的,是不对的。我说不出哪里不对,但是,战斗、厮杀、用命相搏这些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不应该是我们的宿命。这并不是说我害怕自己会在战斗中丧生……当然我的确有可能会失去性命,但是比起这点更重要的是……我害怕,害怕一旦我在战场上夺走了他人的性命,我就会离你们、离爸妈、离你们所在的世界,离那个曾经我觉得理所当然的世界越来越远,所以我,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吗,姐姐?”
“是的……我无论怎样都不能理解。为什么,为什么人与人之间非要因为立场、财富、信仰这种东西把最重要的生命作为赌注呢,死了的话不就什么都没了吗……呵,也许就像父亲大人说的那样,我是家族里最不适合参军的那一个吧……”
看着妮露凡娜那自嘲的眼神,艾茨洁菈像是要说什么一样看着意志消沉的姐姐,但是她的眼神有了些许动摇。
“那你学习战斗干什么?和老妈学习裁缝或者和老爹学打铁,然后在支援军团老老实实待着不好吗?”
听到这理所当然的质疑,妮露凡娜那苦笑更加明显了几分,她像是自嘲一样地弯起了嘴角:
“因为我太珍惜你们了,艾姬。家人、朋友,我不愿意失去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比起战死更让我难受的,就是我活了下来,但有一天却收到你或者希露瓦或是我的朋友阵亡的消息。我,我不想失去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所以,我决定要帮助你们,只要我能够在开拓军获得一官半职,你们的未来至少会稍微少一点危险吧。但是,我还是太不自量力了,我根本没有在战场上挥剑的胆量。果然还是太天真了,真正的战场的残酷远超之前的想象。我,我太软弱了,我没办法……”
看着紧紧地在胸前握拳,全身不住地颤抖,双眼紧闭自责到几乎要哭出来的姐姐,艾茨洁菈的表情彻底缓和,变回了原本柔和的神情。
“姐姐,你还记得以前父亲让你杀‘大嘴蛙’的事吗?那时的你一手拿着杀到一半的青蛙,一手拿着剪子,浑身是血,哭着找老妈说你做不到(杀蛙)。哈哈,那次你可把她吓得不轻啊,老妈还以为老爹要你干了啥,马上就拿着扫帚去找老爹了呢。”
妮露凡娜的目光一沉,对于她来说那的确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但现在想想,也许从那时起,今天的局面就已经是注定的了。她,妮露凡娜就是一个连作为食材的大嘴蛙都不敢杀的存在。
“是啊,明明就连食材都不敢处理……”
“不过,我倒是觉得姐姐的这份温柔很难得啊。在这样的乱世里,还能够保持着这样的博爱是很难得的。想必这份温柔一定会成为姐姐人生里最珍贵的财富吧。”
“艾姬……”
“但是,只靠温柔或是博爱是没有办法在这样的世界,在这样扭曲的世道存活下来的……至少现在不行,在当下,你还是只能用力量去征服对手,用力量去保护自己和重要的人……我知道,这样一来你就会与你的温柔背道而驰,不得不杀死他人,可这就是世界的残酷法则。”
妮露凡娜好不容易撑起了自己的上半身,但随着艾茨洁菈向她犀利地指出世道的冷酷,她的左手又一次脱力,整个人几乎就要倾覆过去……
“但是呢——嘿咻——我倒是有个办法。”
一双纤细的手撑起了她,艾茨洁菈用鼓励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姐姐,略显吃力地将妮露凡娜扶起,并支持着她勉强站住。
“不过,这条路可不好走啊,姐姐。你有为了贯彻自己那份仁慈而牺牲任何事物,接受任何考验,战胜任何困难的觉悟吗?”
“你说的好严肃啊,有那么……”
倚靠着自己的妹妹那刚刚开始长个儿的身体,妮露凡娜因为察觉到妹妹的认真而半路收回了说到一半的调侃之词。
“觉悟……我如果说有那就是在骗你,家人之间是必须要坦诚信任彼此的,所以,我不能这么说,我只能说,我想这么做,但是,我还没有准备好。”
“呵,真是符合你的个性的发言呢。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好意思藏着掖着了。这个方法就是……”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松开支撑着姐姐的双手,往前走了一两步,然后回过头,用充满着信赖与欣慰的微笑卖着关子:
“变强吧,妮露凡娜姐。”
“变强?”
这样匪夷所思的话的确像是自己的脱线妹妹以往会说的话,但同样是过去的经验也表明,妹妹说的话即使再无厘头,也有着她自己的道理。
“嗯,如果还是像今天这样与敌人势均力敌,进行生死只在转念之间的战斗的话总有一天会出现不得不下死手否则就会败北甚至丧命的情况的吧。”
妮露凡娜低下头,她当然清楚,如果今天的艰难战斗在以后重复上演,无论愿不愿意,终有一天会有人丧生于自己的剑下的吧,当然,丧生剑下的也很有可能是她自己。事实上,如果刚才艾茨洁菈没有出手,现在失去性命的就应该是她了。
“所以,努力变强吧,妮露凡娜姐。如果没有办法逃避战斗,又不想杀死对方,那只要变强就可以了。强大到没有人愿意与你战斗,强大到与任何人战斗都能游刃有余,强大到在视力量为一切的世界中也能够守护那份仁慈。”
艾茨洁菈的话一如既往地充满着歪门邪道、强词夺理的感觉……但是,这一席话却让妮露凡娜感到释然,没错,这的确是很矛盾,为了守护温柔,所以需要力量。但是,这话却又挑不出任何毛病。
(我真是太傻了,原来……原来这一切是那么的简单……)
如果在视力量为一切的世界中想要保持一份温柔,那只要比任何人都更强就行了。
年轻的少女为烦恼中的姐姐指出的是一条布满荆棘的出路,这条路甚至比起一般的强者需要走的路更为艰辛和困难,但它的的确确是这个世上唯一一条可以贯彻她的信念的道路,一条最长,同时也是最短的道路……
(我要变强……)
这一刻,妮露凡娜的目光之中重新燃起了斗志。
(我,一定要变得更强……)
就这样,一生之中没有夺走过一个人的性命,被后人尊称为“慈悲之剑圣”的大陆最强剑士——妮露凡娜·安迈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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