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利普洛茨后备军营,不知名的昆虫的叫声此起彼伏,让人感到惬意的同时又增添了一丝夏天的气息。
军营周围被一人高的原木围墙包围,围墙上还竖立了多个哨塔,作为后方的预备军军营,这样严密的防御工事似乎显得有些多余,但如果知道这个军营还兼做在莉切尔教区西南位置,帕拉米罗河至圣城一线的剿匪部队的核心据点的话就不会对此感到奇怪了。
莉切尔教的统治不至于不得民心,但也绝对不是人人都顺从的。严苛的税收,重武轻商等政策都导致了相当一部分民众的不满,此外还有流窜的被占领地区的反抗力量等等。种种的一切都导致了类似于盗贼团、反抗军之类的存在在教区很常见,尤其是在这种位于边缘地区至圣城之间的交通要道周围。
这也是妮露凡娜之前听到盗贼团的名号时一点也不怀疑的原因。
而教廷的应对措施也相当简单粗暴——多设关卡,严查流民,定期围剿等等。事实上,围剿流窜的盗贼现在已经被教廷视为使新兵快速形成战斗力的一个有效的方法了。
利普洛茨军营占地面积约有五个无名村的大小,具备最多同时驻扎一千人的能力,常备人员三百人,军营内没有永久建筑,全部都是帐篷。为了避免特殊对待影响士气,常备守军也被勒令居住在帐篷内。除了居住用的帐篷外,还设有专门用来管理马匹、装备或是粮食的特种帐篷。
在军营东北角的两个只能容纳二十人,特设了烟囱的小帐篷,对于像妮露凡娜这样的年轻女性来说更加重要,它们是开拓军特设的澡堂,这在正规军中是享受不到的待遇。
现在,她正穿着单薄的衬衣拿着军营里发配的替换衣物在早夏略带寒意的夜风中排着队,等待着进入澡堂洗澡。
单薄的衬衣下,年轻的身体散发出介于成熟和青涩之间的独特魅力,只不过那腰间缠着的绷带却显得颇煞风景。
抚摸了一下已经无大碍的伤口,再看着前面几乎没有动弹的队伍,妮露凡娜只好四处看看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知不觉中,她发现远处山坡上有一些微弱的光亮,就是不知那是大群的萤火虫还是巡逻兵的火把发出的光芒。
(真是和平啊……昨天的事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就在昨天凌晨,妮露凡娜一行人的马车被一伙“劫匪”阻拦,但事情最终却以一种出乎她意料的方式圆满结束了。虽然之前在与持双枪的人战斗时就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点异样,不过真相大白的时候,她还是吓了一跳。
妮露凡娜又一次回想起昨天的场景……
“这…这么说的话,你是开拓军的人?”
“是的。啊,抱歉,那个……”
“嗯?啊,妮露凡娜,妮露凡娜·安。”
“妮露凡娜小姐,我们诚挚的邀请你加入我们拓荒军团的队伍。你的身手即使是在我们这群精英当中也是中等以上的水平,如果加入拓荒军团的话绝对能够在最前线发……”
听到这里,把水蓝色长发扎成马尾的少女剑士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原本处于极度紧张状态的身体一下子瘫软,刚刚还在奋勇作战的双剑一下子掉落地上,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而紧随其后跌落在地的则是整个身体,这一下剧烈的动作触动了腰间的伤口,疼得她直呲牙。一旁的医护兵赶紧上来替她处理伤口。
这一切的一切竟然真的只是一场为了选拔优秀人才的“闹剧”。
(麻烦你们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啊。)
这样想着的妮露凡娜嘴角扬起一丝无力的微笑。
“谢谢你们这么抬举我,不过真是抱歉。我已经决定要和我……啊!”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少女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怎么了?”
“那个,我,我一开始不知道…我刚刚…刚刚在战斗之前让我的朋友跑去通知戍卫部队赶过来,现在…现在应该已经接触上了吧。”
“戍卫部队……安琪。”
“啊,是!那个,我看看啊……最近的戍卫部队是拉布欧丝城的戍卫第十三旅第三营。”
“那个‘贪婪的十三’?这下子就有些棘手了。”
“棘手?你说棘手是什么意思?”
刚刚站起来的妮露凡娜听到“棘手”两字不免有点意外,她赶紧询问两人。
那名依旧把脸隐藏在兜帽之后的名叫安琪的女性和詹姆士彼此之间交流了一下眼神,然后,她便用一套十分官方的说辞敷衍问出这个问题的妮露凡娜。
“这件事情是开拓军的内部问题,你暂时还无权过问。”
“什么?可……”
“那个…妮露…凡娜小姐是吧?我是这支部队的指挥官,我可以向你保证,关于你那位朋友……呃嗯……”
“丽莎,丽莎·泰利雅。”
“关于丽莎小姐的事情,她可能会迟上一段时间才能到新兵营报道,但是请你和你马车里的朋友们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尽快把她平安无事地接回来的。现在,我请你仔细考虑我刚才的邀请,哦当然,你不必急着给我回答,可以在新兵期结束的时候再做定夺,好吗?”
对方的回答依旧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信息,但是却已经相当大方地给了妮露凡娜一个台阶。
深知这里即使再穷追不舍也不会有所进展了的妮露凡娜微微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
“谢谢。”
“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只要是我们力所能及的你尽管说。”
“请你们…请你们务必保证丽莎的安全……拜托了。”
听到这一番话的詹姆士百卒长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严肃,宛如正在向自己的上级汇报工作一般,然后,他举起右手,掩盖在胸口的位置作起誓状,紧接着,他庄重并清晰地说道:
“我一定会尽全力保证她的安全的,以拉法耶家族的族徽向你起誓。”
安琪像是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话一般看着比自己高了快一个半头的上司,而刚刚结束伤口处理的医疗兵也是愣在一旁。
之后,为了静养伤口,妮露凡娜在摇晃的马车上躺了一整天,直到今天傍晚抵达军营。
(丽莎……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喂!你干嘛啊你?看前面!”
身后的女性的催促让妮露凡娜回过神来,自己前面的人已经全部进入澡堂了,而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未曾移动过脚步,估计身后的人是忍无可忍了才提醒自己的吧。
“真…真是对不起,我在想事情,实在是不好意思。”
向着身后不多的排队者鞠躬道歉,并让她们排到自己前面作为道歉后,妮露凡娜一个人走向队尾。
皎洁的月光下,少女的影子被拉长,显得尤为孤独,而那宛若吸收了月光的银丝遮掩下的眉宇之间还带有一丝若隐若无的悲伤。
“不好意思……那个……你好?”
“嗯?你在叫我吗?”
排在末尾的娇小少女的招呼过于谨慎,以至于妮露凡娜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对自己说的。
“嗯,是的。那个,抱歉打扰你了,请问你是独行的战斗职能的新兵吗?”
“职能”是新兵营里的专业用词,其实就是指一个人的特长,主要包括战斗系、战斗支援系、生产系等等。
在新兵营里如果有一个人突然跑来问你的职能,那么十有**是为了找你加入他们小队。
小队是预备军的基本构成,一般包含5到10人,小队成员的选择和组成是完全自由的。直到新兵期结束为止,小队的人员构成变动是很常见的现象,不少小队甚至可能会中途解散。但坚持到新兵期结束的小队,其成员之间的默契程度足以使他们获得正规军相当高的评价,也就更有可能进入理想的部队服役。小队成员互利互助,互相扶持还可以提高每个成员顺利通过新兵期的概率,团队精神也是一名优秀的开拓军士兵所必备的品质。
一般小队总是由认识的人组成,但由于昨天的风波,妮露凡娜很怀疑同村的青年还愿不愿意接受她,而且她和当中绝大部分人的交情都不怎么样,更重要的是,她这样一个战斗职能的人员在那个必然是以生产系为主的小队里能有多大作为也是一个问题。
所以妮露凡娜是做好了成为“独行者”加入专门为没有加入小队的新兵设立的收容小队的心理准备的,不过既然有人来邀请,那当然是最好了。
“嗯,是啊。”
“那就太好了……呃,那个,请问你是……”
“我是一名剑士,使用的武器是双剑。”
提前说出自己的惯用武器是为了让对方衡量自己是否是小队里需要的成员,如果自己的能力对于小队来说是多余的,那对方自然也会直接说拜拜。
不过即使是需要的成员,其实力也是需要考量的一点,毕竟没有一只小队愿意收容一个没有用的废物。
“双剑啊……嗯,大概是没有问题的吧。嗯,好。那就请你明天来找莉……呃,不,领队。对,请你明天来找我们的领队吧。”
少女这一番支支吾吾的谈吐,让妮露凡娜对于这支小队的评价瞬间跌了一个等级。
(没问题吧?这样的家伙……)
仔细打量这名少女,她比起妮露凡娜矮了差不多半个头,身体看上去十分瘦弱一点也不像是长期习武的样子,这样子的少女所在的小队真的会需要一个战斗倾向的成员吗?
“那我就明天中午来打扰咯。”
“嗯,好的。请你务必要来哦。”
说完这番话,少女就回过头,开始哼着小调摇晃身子,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等了良久,妮露凡娜终于还是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自娱自乐:
“那个……”
“嗯?”
“请问,我应该在哪儿和你们的领队见面啊?”
一阵略显尴尬的沉默之后,少女终于发现自己刚才遗漏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尚未完全脱去婴儿肥的脸颊一下子被染得通红。
之后在少女的纠缠下,一直到进入帐篷之后,妮露凡娜的耳根就没有清静过。
“我和你说啊,我们领队那是绝对的强啊,跟着她绝对没有问题的。”
“她!你是说你的领队是一名女性吗?”
现在两人正在更衣室里脱衣,此时一直把喋喋不休的少女当左耳旁风的少女剑士第一次听到让她感兴趣的词汇。
“欸,是啊。我之前没有说过吗?”
“诶呀……”
之前少女口中所述的各种光辉功绩和强大实力,让妮露凡娜下意识地将对方的形象与史诗传说中的英雄勇者的形象重叠在了一起。
(原来如此,女性吗……)
不知为何,这时在妮露凡娜脑海里闪过的是凯特丽丝小姐的身影。
“你…你怎么了嘛?”
“嗯?啊…没有,没什么啦。”
“哦……对了,我和你说啊,在我们小时候啊……”
之后在洗浴的过程中,少女玛姬几乎把她和那位青梅竹马的“领队”的童年趣闻说了个遍,妮露凡娜只好一边忍受着少女的喋喋不休,一边尽可能的放松来享受这正式开营以后就难以享受的放松时刻。直到两人分开以前,少女的热情依旧毫无衰减的迹象,而妮露凡娜则是认真地考虑起了拒绝加入玛姬所在的小队的后果。
军营里的早晨总是来得特别的早,即使是从来都没有接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的年轻人,只要身处这儿,就会自然而然的遵守这里的习惯,就宛若有一双无形的嘴巴耳边一直唠叨一般。
那群常驻守备军的每日早操动静特别大当然也是原因之一。
一向习惯早起的妮露凡娜自然不会在这里睡懒觉,她蹑手蹑脚地走出大部分人都还在梦乡的帐篷。
昨天晚上的事情还依旧历历在目,但是一旦早晨清新、凉爽的空气灌满自己的肺部,所有的不愉快似乎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去吃早饭吧,然后想想这一天要怎么过。)
军营的食堂当然也是一顶帐篷,但比起澡堂和住宿用(至少是新兵们住的那种)的要大整整三倍以上,可以同时容纳一两百人进餐,这样的帐篷东南西北各有一个,还有一处军官食堂位于中心位置,特供百卒长以上等级的军官和训诫军团的成员使用。
现在的食堂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但是等到一会儿正式开营以后,想必很快就会人满为患了吧。
食堂供应的早餐是用麦芽泡牛奶煮出来的稀粥、用面粉糊制作的烙饼和一小块干酪,虽然不能和家里的早饭比较,但也不算太过糟糕,毕竟这里是军营,要求可不能太高。
享用完早饭后,太阳也已经升起,守备军晨训的号子声很快就由南到北传遍了整个军营。
就在妮露凡娜决定先去校场看看时,突然,她在军营里看到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娇小身影。
“艾…艾茨洁菈?”
少女听到有人呼唤自己,愣了一下,当她回过头来发现呼唤自己的是熟悉的大姐时,她不禁露出了……颇嫌麻烦的神情,还偷偷地从嘴里发出了几不可闻的“切”的声音。
下一秒,她又露出了符合这个11岁的少女的神情,一边用做作的表情和浮夸的动作往妮露凡娜跑来,一边大声喊着:
“姐姐,姐姐……呜,姐姐,我好想…啊——疼疼疼,我错了我错了!快放手,快放手啊!”
“你这丫头,你怎么到这来的?你姐呢?爸妈呢?”
艾茨洁菈一脸不悦地揉着自己那被大姐掐得红肿的小脸蛋,一边用平常的语气向着自己的姐姐解释自己之所以在这的来龙去脉。
在她解说的时候,妮露凡娜稍微开了一下小差,打量起了很有可能是第一次走出无名村的三妹的样子。艾茨洁菈虽然一直不善于装扮自己,但是不得不说这丫头的底子相当不错,三姐妹中最为白皙红润的皮肤,因为年龄问题还没有展现曲线的身体因为长期的重劳力(打铁)而没有一丝赘肉,晶莹剔透的蓝水晶般的双眸衬托着那小小年纪已经及腰的粉红色长发,五官精致得就像是玩偶一般,想必长大了一定会是一个落落大方的美人吧。
只可惜,脸部以下就是另一番模样了。一件已经不知道打了几块补丁而且褪色严重的白色皮革马甲,里面是一套灰绿色的衬衣,下半身的棉质长裙是妮露凡娜穿不下以后给她的,为了行动方便在两边划了能够看到大腿前半截的口子,而且为了能够在夏天穿着,还把原本覆盖到脚踝的裙摆截短到了膝盖以上。雪白纤细的小腿之下,一双和妮露凡娜同款的牛皮靴上面被她开了两排口子以后用线绑了起来,这名为“鞋带”的设计产生于她十岁得到这双靴子的第二个月,而且很快就得到了家人和村民的一致好评,据说这个设计随后还随着小贩带进了圣城,掀起了相当大的风潮。
未经人事的少女依旧在滔滔不绝地叙述她来到这儿的故事,妮露凡娜并没有漏掉接下来的部分。
(这丫头,如果仔细打扮自己的话,一定会成为一个大美人的吧。)
安家目前举家离开了村子,目的地是圣城附近的一座小城拉布缇,那里是凯特丽斯小姐的挚友庄园的所在地。
在妮露凡娜离开后的第三天,之前提出的“专利”的事情有了着落,凯特丽斯小姐收到了来自友人的回信。对方似乎是对于水银剑的性能非常感兴趣,希望能够现场看看水银剑的威力,因此凯特丽丝小姐邀请艾茨洁菈一同前往,天不怕地不怕的艾茨洁菈自然是欣然接受。
作为父亲的萨沙当然是放心不下女儿的,他要求同行,没想到的是安小姐顺势提出了一家人一起去那里游玩的建议,平时就闲不住的希洛瓦德自然也连连点头,萨沙敌不过艾茨洁菈和安的双重压力,只得同意了这个提议。
第二天,一行人把该处理的事情处理完后就乘着凯特丽斯小姐的马车离开了村子。
“利普洛茨军营是军事区的同时还兼做这附近最大的交易市场和驿站,我们决定在这里休息一天再走。老爸老妈和希洛瓦德姐还有凯特丽斯小姐现在就待在旅店里,怎么样,要去看看他们吗?”
听到这里,妮露凡娜犹豫了一下,她原本以为直到正式参军的一年后获得假期为止都不会有机会和家人重聚了,但是没想到分别才不过五天,团聚的机会就突然摆在了她的面前,如果错过的话,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但是,妮露凡娜还是决断地摇了摇头,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明天早上,新兵营就会正式开始了,这时候再和家人见面对自己的思想准备只会带来负面的效果。
“是吗,我知道了。关于我们见面的事情,我会和他们保密的。”
这番话让妮露凡娜颇感意外,这样通情达理的话语出现在一个年仅12岁的少女口中实在是太突兀了。
“艾茨洁菈,我很久以前就想问了,你到底……”
不过就在她话说到一半的时候,艾茨洁菈突然一脸惊讶地指向她身后的天空,而出现在半信半疑地回头的妮露凡娜眼中的是……
光芒,数道橘红色的光芒突然出现在军营的上空,呈抛物线轨迹伴随着巨响和热浪向两人席卷而来。
咏唱法术【元素·火球】,一种可以依据同调咏唱的人员的奇术能力总和改变威力的多用途法术,一个人咏唱或许只能够点燃篝火,两个人同调咏唱也许勉强能够点燃一座房屋,但是十人以上的专业奇术师同调咏唱,其威力就可以达到攻城兵器级别。
这些凯特丽丝小姐传授的知识在少女剑士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是她的身体却下意识地扑到了自己年仅12岁的妹妹,以自己的身体保护着她。
“轰隆”的巨响之后,巨大的烟尘覆盖了两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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