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穿过零散的房屋，唐子明逐一向路边的村民招呼问好，神色轻松的农民也微笑地挥手回礼。
一条潺潺的小溪从一旁流过，车轮在泥路上滚滚直行，分散的民居越发集中，初步具有了小镇的规模。来到此处的商人挑选一个空地驻留，就地摆起摊位，来来往往的闲散镇民带着晚饭后的好心情出门闲逛，顺便掏出随身携带的余钱淘找一些值得付钱的商品。
唐子明继续驱车前行，没有在临时市集停留，“这里的领主是个怎样的人？”
双臂抵在大腿上，撑住了下垂的脑袋，少女嘟起小嘴随口答道。
“公正严明，他是个称职的领主。若那些不安分守己的领民是需要敲打的生铁，那他就是那把不可或缺的锻造锤。他经常把‘功过不相抵’挂在嘴边。战争时期，他会尽可能将难民放入城堡避难。和平时期，他也会免费给商人和旅者提供食宿便利……”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领主。”他把一直温在怀里的酒囊递给茜萝。
少女朝着他满意地笑了笑，接过酒囊啜了一口。
“他的名声在外，很多商人都愿意来他安全的领地贸易，更有很多忠贞的骑士向他献上了忠诚的剑。只不过……”她又喝了一口，便塞还给唐子明，“他有一个明显的缺点，为人太过古板，他有时候的表现称之为顽固不化都不为过。”
“人无完人。”一口温酒穿肠过肚，唐子明看到一支骑马队从远处打开的城堡慢跑出来。
“他很欣赏，也很羡慕彼德的旅行生活，但他的性格和身份决定了他没法轻易走出领地。他们曾一同在某晚痛快畅饮，酣畅淋漓的他们趁着兴致正浓玩了几把赌牌，不得不说，常年行走在外的彼德的手段比他要高明许多，他一连输了好几把给彼德。
后来他们开起了玩笑，想玩几把刺激的赌局，用身上的某个部分做赌注，当然这只是醉意之下的小玩笑，但他却当了真……即便彼德故意输给了他几把，他仍然输掉了赌局。于是他当即拔出匕首，要切掉自己作为赌注的小指。
当时在场只有他两人，彼德跟我说，他被那个较真的家伙给吓坏了，要不是他眼疾手快，那家伙恐怕就真的断了自己的指头。”
茜萝扭头告诫道，“你可别跟他随便开玩笑，他分不清什么是正经事，什么是玩笑话。”
“我从来不会开玩笑。”
唐子明呼出一口白气，回首粗略地检查了下货台上的货物。他摸了摸腰间缩小成匕首的黑刀，“我只和他快点做完生意，这一车的货物不久就能售完，得来的钱币足够我们旅行到多莱城……商人的身份看起来不怎么适合我。我更适合做一个执剑云游的骑士，玩玩正义游戏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哼，满口的谎言，你就喜欢开些玩笑来捉弄我。”茜萝对刚才唐子明那所谓的秘密仍耿耿于怀，“那么，唐子明爵士，你打算怎么扮演好一个流浪骑士呢？”
对上茜萝投来的视线，唐子明刻意装成闭目沉思的模样，然后微微歪头轻松地说道，“目前我得先学会如何保护好身边的这位美少女，保护她不受任何侵害，遗憾的是我还只是初学者，得好好学习学习……”
唐子明听到微小的窃笑声，接着感知到少女靠在了自己的臂膀上，他欣慰地笑了笑，被人依靠的感觉就像寒冬时节一碗及时的热汤。
“现在就是绝佳时刻……首先得让少女体会到安全感。”茜萝双臂都缩在长袍里，宛如一个绑好的粽子，“学到了嘛？”
唐子明郑重地点点头，“印象很深刻。”
茜萝继续化身教师，指点道，“然后少女需要一顿丰盛的晚餐来赶走一整天的疲劳……”
“恩恩，骑士也持有相同的看法。”唐子明脑海里浮现出茜萝的气鼓鼓模样，忍不住又想捉弄一番，“啊唔，糟糕！”
“怎么？”
“我忘了采购食材。”
“放心，城堡里的厨房足够应付两人的晚餐了。”
“就连调料也忘记了……”
“什么！”茜萝放声大叫，引来了刚才那对骑马队的注意，他们调转马头，挺身迈了过来。
一想到晚餐可能是硬面包和没有味道的菜糊糊，茜萝就觉得仿佛有酷刑加身，吃惯了黄陌料理的她已经无法再忍受其他人的黑暗料理了，她紧咬嘴唇，企图最后再确认一遍调味料的安全，“真的不行了嘛？”
“勉强应付一顿吧。”唐子明摆出没辙的姿态，内心却是一番窃喜，“明天我们早点赶路抵达菲力城，就能多采购一点昂贵的调味料储备起来。”
看到茜萝将此事当真的灰心表情，唐子明偷笑着差点露馅，真正能驾驭恶霸少女的唯有一顿顿让人流连忘返的美食。每每必须花费大量时间在料理上的唐子明终于找到了安慰自己的方法，虽然费劲千辛万苦做出的大餐，他自己也能享用，但是每天都必要重复某件事让他颇感受缚。
“你们从哪来？”骑马队的领头警戒地询问唐子明，大概是方才茜萝的叫喊声引起了他们的警觉。
唐子明瞥见他们皮肤外套着胸甲，护膝，铁手套，戴着毫无修饰的朴素钢盔，胸甲上的双斧铁盾纹章和城堡上方飘扬的铁剑橄榄旗帜并不相符。他心想，这些骑手并不是这片领地的主人。
茜萝压低帽檐，不打算显露身份。
仔细细数，起码有十个配剑汉子，他恭敬地下马，走到领头面前竭尽自己对商人的认知，充分介绍自己，“我是来自维纳多的旅行商人，经常以芬里索自称。与我同行的是我新婚的妻子，车内载满了北方的货物，打算前往菲力城落脚，只不过路上耽误了行程，这天气大概不容乐观，我听闻这里的领主大人是个值得尊敬的爵爷，所以打算前来拜访，如果能在堡内留宿一晚就更好了。”
“你载了什么东西？”领头不温不火地问。
“一些新口味的啤酒和葡萄酒。”唐子明说，“希望能卖个好价钱。”
他走到货台旁，从里抽出威士忌和白兰地各一瓶，一手夹着两瓶口，一手持有玻璃小杯，站到那些兵士面前。一名士兵安抚着四处踏动的坐骑。他瞧见了众人看到不同于一般酒水的兴奋神情。
“好酒配英雄。”
身边传来转瞬即逝的暗笑，他瞥见茜萝戏谑的嘴角，不禁露出苦笑，为了模仿相较于贵族那般身份低微的商人，他绞尽脑汁构思恰当的措辞使他人对自己的商人身份深信不疑，但他本身不喜欢阿谀奉承，低声下气，所以他才想尽快摆脱商人身份，重新拾起贵族身份。
“我愿意请各位大人小酌一杯。”两指拈着玻璃杯，剩余三指操作开瓶器，一点一点钻进软木塞，即将抵达软木塞底部之前一段距离，用最外侧的马蹄口抵住瓶口，用力缓慢上提开瓶器，直至整个瓶塞拉出，整个过程其实只需要一个简单的魔法就能搞定，但他不想魔法商人惹出麻烦，只能乖乖地使用工具和巧力。
琥珀色的白兰地酒液缓缓流入晶莹的玻璃杯中，苹果的醇厚芳香四溢而出，唐子明陶醉地嗅了嗅，然后走到马头向领头递出杯子，“大人先品尝品尝。”
望着玻璃杯中只有五分之一的酒液，士兵对商人的吝啬行径默默嗤之以鼻。咫尺的距离，那位士兵头领嗅闻到了酒香，浑身为之颤动，他小心翼翼伸手，为防止玻璃杯摔碎，干脆翻身下马，面对面地接过了只盛有五分之一酒液的玻璃杯。
烈酒入肚，头领辣得两眼冒火，他望着空荡的酒杯呆呆出神，唐子明头一遭饮用烈酒的表现不比这位强多少。
其余兵士不甘落后这非凡的体验，纷纷下马要求唐子明给他们各来一杯。
“我想买下来，价格是多少？”头领的口气都是浑浊的酒气。
“两枚金币。”
“我要你整车的酒。”烈酒的后劲慢慢涌上后脑，不胜酒力的头领隐隐有些晕眩。
“算上我手中的两瓶，我总共带来了共四十瓶，加起来有八十金币……”唐子明直接把手中剩下的酒瓶全交了出去，又多拿了几个玻璃杯出来，让这群猴急的士兵好好享受烈酒的滋味。
看着见识烈酒威力的士兵宛若一个个见到面包的饥饿灾民，他感叹道，经受黑暗料理已久的人民们，我代表料理之神来解放你们或已麻木的舌头。
士兵们推推嚷嚷争抢酒瓶中最后剩下的小杯酒，领头沉闷地同唐子明讲价。
“每瓶一金币。”
这就是唐子明抬高价格的好处，讨价还价的时候也能占尽先机，自从用蒸馏技术建立起烈酒作坊之后，每瓶烈酒的成本价格可以控制在三枚银币之内，这还算多的了。一瓶酒出价六十银币就已经拓展了足够多的还价空间，敛财的手段众多，他没必要通过民众的必需品酒来大发横财。
年轻的商人平静地说道：“五十银币。”
“减少对商人课税的优惠政策只在城镇有效，定价高的奢侈商品会被抽取更高的税金，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领头皱眉，“四十银币。”
“三十五枚银币。”商人假意妥协，除去诸多杂费，其实每瓶还是狠狠赚了将近一金币的价格。
“成交。兄弟们，去车上拿酒。”领头吩咐手下行动起来。
第一次经商就顺利促成了一笔大单，还没好好感受胜利的喜悦，唐子明就发觉对方并没有立即付钱的意思，于是上前关切地问道，“大人，关于我商品的现金……”
“就先记在我的账上吧。”领头说，“我是附近的领主，派尔席男爵。”
他根本不认识这个所谓的男爵大人，素不相识的人就想要用记账的方式，他冷笑着心想，看来对方是打算赖掉这笔不小的款项了。
若是一般的商人就给这贵族得逞了，不过唐子明可不是会任人宰割的懦弱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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