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换谁当国王都一样，他们玩玩属于他们的权力游戏，我就老实本分地打我的铁。”
瑞普扭头走出铁匠铺，脚下掀起迷尘飞雾，望了望远方，一目了然的浮空城占据了视野的中心，老铁匠若有所思地对跟在身后的两人说，“命运瞬息万变，谁能想到几十年前那座浮空城堡上飘扬的是炎火红龙？塔里克王朝正值巅峰的时候大概觉得自己能统治这片土地千年，然而天不遂人愿，不过百年时光，威武的狮鹫就取代了衰老的红龙，也正是这场战争，使得弗兰德出现了不少新面孔，比如那位来自西边海岛的黑鹿公爵……”
朝阳升起，明亮的红光照亮了天空地毯般的积云，由于浮空城正好遮住了太阳，唐子明只能看到逆光光晕和四根束缚“腾飞狮鹫”的铁索。
他早对郭昌峰一跃成为公爵的事迹感到好奇了，寻常百姓想成为坐镇一方的公爵通常需要几代人的不懈努力，不过通过后天努力打下诺大家业的人都是受过诸神庇佑的天之骄子。
“郭昌峰公爵是如何获得公爵之位的。”唐子明问，“我听说他几十年前不过是一个拥有一辆小马车的行商……”
“要是你能先订购铺子里的一副铠甲……”老铁匠搓了搓手，在他心里贵族一般不会缺钱。
猫人剑士规劝似的看了铁匠一眼，后者只是耸耸肩以表回应。
“好的，我见过你仓库里的一副铁甲，我很喜欢那具黑色的。”唐子明说。
“呵呵，这位小贵族眼色不错，那套黑色铁甲是我和沃伦的得意之作，按照现在的市场价还得提升一些。”
“价格多少？”
老铁匠用他那匮乏的计算能力粗略估算一遍，给出了一个自己认为合理的卖方价格，“不多不少，四百四十四枚银币。”
“成交。”唐子明淡淡地说，“你可以讲述有关黑鹿公爵的故事了？”
“当然！既然你听闻过一些有关他的事迹，那你应该知道他的敛财能力了得。”铁匠大叔放缓步伐，并肩唐子明行走。
“是的。”
“他发明许多需求旺盛的新奇商品，积累了不少的财富，但你要把他当成一个纯粹的商人，那你就错了。人类和兽人爆发战争时，他用雄厚的财富雇佣了一批百人规模的冒险者参加了对兽人的远征。人类遭到兽人疯狂反扑之前，他已经掠夺了足以堆积成山的财宝，然后因为军功被授予了爵位……
而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教宗陛下为那些参加过远征并取得军功的人授予了免税特许，你知道，他是兼具贵族爵位的商人，于是他利用免税的特权狠狠赚了一笔。泰勒国王于南方起义北上，他将自己的巨额财富投资给了这位并不被人看好的狮鹫公爵……
期间一场非常重要的战争，泰勒公爵还输的一塌糊涂。不过起义军就像森林里的大火，除非来一场及时的大雨，不然直到烧光森林，这大火都不会自然熄灭，最终泰勒公爵夺取了王冠，郭昌峰公爵这时得到了慷慨的回报，大量的封地和伯爵爵位，最终让他得到公爵头衔的是——”
话说一半，铁匠大叔就止住了。
“继续说下去。”唐子明催促。
“我来说吧。”猫人剑士接过话题，“他杀尽了恶龙的余孽——流窜在外的塔里克公主和王子，在场的还有吉姆利爵士，郭昌峰公爵挣来了他的头上宝冠，吉姆利爵士则得到了御林铁卫队长的荣耀……谋杀儿童虽不光彩，但让那些贵族不再心存侥幸，前王室血统中断，贵族叛乱便戛然而止，最后弗兰德迎来苦苦奢求的和平。”
他们只是孩子，唐子明心想。
铁匠却把他的心中所想给说了出来，“他们只是孩子……不会使剑，更不会操弩。他们只是手无寸铁的孩童！”
“但他们体内流淌着贵族血统，他们给叛乱的贵族给了祸乱的理由。假如恶龙心存慈悲，没有执意挑起战端，他们也不会自食恶果。”发出声音的是藏在大帽阴影下的猫人剑士。
瑞普转过头，停下脚步，疑惑地皱起眉，“杀死孩子……一剑刺穿他们的胸膛就能得到那狗屁荣誉？”
“告诉我！放过那些孩子就比让数万士兵陈尸异域更仁慈？”语气里暗藏针尖，猫人表面上还是如水平静。
“换做是你……你们的儿子被人杀害，你们会怎么做？”铁匠灼热的视线都能点着干柴，“如果我有能力复仇，我一定会用杀死我儿子的剑，处罚那个凶手。”
“深入彻查，还原真相。”猫人脱口而出。
“亏你说的轻巧，真到那时你能隐忍不发？现实也不会给你悠闲调查的时间。”铁匠再瞧瞧阅历浅显的唐子明，“诸神只会在天上默默看着你的行径，然后使劲嘲弄你。”
“我向来信奉与人和谐共处的信条，但我不会容忍他人的无端挑衅，我儿若被人杀死，我会让他偿命。”死去的冒险者似乎就在眼前，唐子明的意识迟滞一会，他们便消失不见，好友被杀的痛苦，他再熟悉不过了。
令老铁匠纳闷的是，身为好友的猫人瑞尔与自己观点相左，而一个不久才认识的小贵族却和自己不谋而合，“没有经历过绝望的人才能平静对待仇恨，也许有人能对仇人笑脸相迎，但很抱歉，我做不到，用自己的双手赐仇人一死是我毕生的心愿……我承认，塔里克最后一位国王的确是个疯子，他不仅亲手下达令无数青年和家庭毁灭的命令，更丢了他自己的江山，不过我认可他作为一名父亲的做法，为儿子报仇有错吗？”
“他是一国之主，就该明白自己的任何一个决定都将影响全国的命运，况且当时只是留下了一个巨大的脚印，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有心人故意挑起战争……那场战争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身材高挑的猫人直勾勾地盯着老朋友的眼睛，“举起长剑容易，放下屠刀却难，这个男人为了自己的私仇，组建了两次远征大军，无论用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他都是错的，而且错的很离谱。”
二十年前的战火因灰虫在大陆快速飞奔而点燃，相较巨大的灰虫，那些不仔细看就会被忽略的人类才是真正的小虫。
冠冕了主人吞噬之神称号的灰虫察觉到了稍不注意就会疏忽掉的能量波动，多年来从未爆发诸神之战，灰虫一直将能量输出的重点放在感知主人的踪迹，一旦发现，灰虫便会直扑信息源，然而那时唐子明根本不在这个世界，灰虫搞错了，于是在返回居地途中的灰虫无心地波及到塔里克王太子和随从一行的性命，只是一个简单的踏足，就碾死，震死了几十个人类，就像随脚踩死一群聚团的蚂蚁一般，连刻意用力的念头都是不必要的。
灰虫的一脚很随意，他甚至都不知道踩死了几个人类，然而这一脚却改变了整个弗兰德，乃至伊塞洛斯大陆的势力格局……
“我的儿子就是死在一名贵族手里。我儿子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铁匠，他和一名贵族之子子起了争执，为了报复我的儿子，他们给他安插了盗窃罪，并斩断了他的右手，最后他因伤口恶化而死去，那时我还不在他身边……”多年的时光都没能抹去铁匠的伤痛，嘴唇颤抖，他如鲠在喉，握紧的双拳却又那么无助无力，“我很清楚失去儿子的痛苦，时刻记得无力复仇的无力感。”
“你没向我提及过。”猫人惊讶，“就连你喝醉了也没透露过。”
“你不也对自己的过去一字未提？谁会把疮疤特意掀给别人看呢？我知道，你也有秘密，你不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兽人，应该说几乎没有兽人没有惨痛的回忆……”铁匠苦笑，露出有着一个缺口的黄牙，“为了糊口，我还做过佣兵，差点就当上了受人侍奉的贵族老爷，骑马行于路间，平民见了，都会自觉给你行礼，多气派啊……要是没改行做铁匠，兴许我就是个贵族老爷了呢，你我见面，你都要先行礼以表尊敬……”
“人们该庆幸这个王国少一个铁匠贵族。”疑似面瘫的猫人剑士打趣道，“若你成了衣食无忧的贵族，那我俩也不会见面，更不会分享各自的故事。”
“你瞧，我说出隐藏多年的故事，你也该分享分享自己的故事。”铁匠打量猫人脖子上的狗牌绳子，那枚冒险者证明就藏在胸口的衣服内侧，“比如你冒险者狗牌上的裂痕。”
“哦？”猫人掏出好像被割了一刀的冒险者狗牌，黑色钻石表面反射出明亮的光泽。轻易不笑的兽人忽然勾起嘴角，露出了释然的笑容，意味深长。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猫人的视线始终不离那枚意义重大的冒险者狗牌。
在两人翘首期待的目光中，猫人平静地说出了一句震动心灵的话语。
“我曾经是一个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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