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医师怎么回答？”白亮的晨光从窗户投射进来，唐子明对身旁的老师说道，他们一起看着床上沉睡的唐子沫。
她面容姣好，脸色却依旧苍白，昨晚她苏醒过一次，但由于太过疲倦中途又昏睡过去，仿佛多年来的疲倦一次性爆发一般，梦中她喃喃一些吐词不清的话语，他伸手拨开散落在她脸上的长发，抚摸她的脸侧，用拇指轻轻刮擦她的眉毛，温热的手掌给她带去了温度。
“她看起来身患大病，那些医师却说检查不出什么毛病，就连城里最好的医师也素手无策，他们有的人甚至认为她根本没有生病……不过不用担心，我叫奥利弗炼制了一些魔药水，别看他现在呆呆傻傻，制药的本能他可没忘。”辛德继续说，“昨晚唐子沫喝了一点，看起来好转不少。”
的确，昨日妹妹还像临产的孕妇，整个屋子都是紧张、凝重的气息，今日她和之前判若两人，又恢复成了与他相遇的那个调皮少女。一些雇来的女佣人给她清洗了身子，为她换了一身柔软的加绒睡衣，她睡得很安稳。
眉眼间尽是倦态的唐子明起身，“老师，托您照看唐子沫了，我有些事需要出去。”
他从首相那里返回时，向老师询问了有关多雷王国的历史，只可惜老师是一个魔法狂热者，对贵族历史了解的不算很多，没有得到预期的信息，唐子明打算前往城内的图书馆去查阅相关书籍，为此他向老师打听了王城布局，老师给他画了一副全城布局图，他花了些许时间才勉强把城市的布图刻在脑子里。
“你也该休息休息了。”辛德用那看透沧桑的双眼注视着自己的学生，他劝他不必如此劳累，“昨晚你守了你妹妹一夜。”
“她需要我。昏迷中她呼唤我的名字，生怕我悄然离开弃她而去。”唐子明想起自己常做的相关黑暗的梦，“她受够了一个人，寂静无人的夜晚最为难熬，所以我才陪伴她，守着她不受黑暗的侵袭。”
不知不觉中被填满空虚心房的是他唐子明，他害怕黑暗，害怕再次变为孤零零的一个人，害怕这世上只剩他独自一人，周围的一切都是谎言，都是寂寞编造出来麻痹内心一触即毁的虚无。
得到战友，立刻就会失去，得到朋友，又会让他们陷入险境，找到仆从，却使得他们备受折磨煎熬，深知寂寞苦楚滋味的他不品尝第二遍。
夜晚被自己紧握的妹妹的手就像黑暗深渊里从天际降下的救生索，他拼命拽紧那根不知何时就会断裂的绳子，只有这真实存在的玩意能让他感受到自身的存在。
通往光芒，离开黑暗的漫长过程最为考验人心，希望就在眼前，但它随时可能摔成碎片，黑暗并不痛苦，最痛苦的莫过于仅存的希望戛然而止地消失。
辛德拍打失神学生的肩膀，“奥利弗给这里布置了魔法结界，我来陪她，你放心出去吧。”
“麻烦老师了。”唐子明重重点头，披上一件厚斗篷，并对墙角默默无声的白灵唤道，“白灵跟我来。”
一声令下，白灵缩成幼崽模样安然跃入主人压低的手掌心中。
“去吧。”辛德说。
门口的站立十名护卫，另外十名卸去装备，乔装打扮一番的护卫被唐子明派去街上寻找冒险者部长的踪迹，他们的面貌不是什么机密，只是缺少情报的唐子明需要用画像来增进对他们的认识。
其中有一位部长，一副东亚人的相貌让他颇为熟悉，那个名叫卢卡斯的男人是公会的财政部长，财政漏洞的情报不会是偶然泄露，它必然与吉鲁里得来情报的渠道有些不可忽视的联系。
他下台阶走到半路，就听到吵吵嚷嚷的客人们齐聚一堂，他们是新的拜访者，他不记得这是第几批了，魔法隔断了他们的嘈杂声，唐子明不用担心妹妹会受打扰。
唐子明一行入城才几天时间，络绎不绝的来访者估计已能组建几个排，这还不包括他们的佣人和骑士护卫。突如其来的好生意叫旅店老板赚得盆满钵满，高兴坏了的他当即决定免除了唐子明一行的一切花费，毕竟这与赚取的财富相比，只是大蛋糕边缘的丁点黄油。
他知道他们怀揣的小心思，多数人都是为了大贤者少女而来，更有甚者，一位出手阔绰的侯爵表示愿意和唐子明联姻，迎娶他的妹妹，仅仅是见面礼就花了上百金币，不过他都一一回绝。
有些人口口声声称他为多雷皇子，对此一无所知的他决定去一探究竟，他裹紧斗篷，戴上兜帽，怀里的白灵乖巧地默不作声，主仆两个避开了聒噪的顾客，径直走出旅店。
这次只带白灵出行，他有两个目的，一，了解多雷历史，如果他真是所谓的皇子，那可得从历史书中好好补充皇子的记忆，既然有些人认可他的新身份，他大可以利用这个身份为自己增添权力的筹码。
二，他隐隐觉得自己会被人监视，这偌大的王城布满了权力游戏的眼线，单独出行可能会被跟踪，引他们出来是唐子明的目的，这也是他带嗅觉灵敏的白灵出来的主要原因，当然这其中也有他对白灵身上松软绒毛的执着。
他故意绕了远路，王城的小巷寥无人迹，寒冷的空气如同锐利的箭矢刺得脸庞发痛，黑色的浊流在墙角静静流淌，落魄的流浪汉靠在肮脏杂物旁的墙壁上，呆滞地低头思索漫漫人生。没带太多钱币，他弯腰朝流浪汉的脚边放了一枚金币。
对钱币十分敏感的流浪汉一把抓住了金子，头发长且杂乱的他抬头望向施舍自己的人，黑色干草下的双眼重新点亮了振作的光芒，他用通用语连忙道谢，一个金币够他节俭地使用一些日子了。
欣喜和充满希望的感慨声在身后回响，他继续转进另一条无人的巷子，这时白灵在怀中有了动静，“主人，四个人跟着我们。”
唐子明不回头，一往无前。
白灵继续汇报嗅觉捕捉的情报，就像一个生物型索敌密器，“他们分成两组，一组跟上了那个流浪汉，一组还在跟着我们。”
他把白灵幼崽的身躯固定在自己的领口位置，以方便狼崽的鼻子能减少嗅闻气味的阻碍。借由仆从的不间断的报告，那两个跟踪者在脑中的地图被标记出来，他灵活地凭借情报优势，戏耍着跟着自己的两人，他们或许是某位贵族大人的小鸟。
玩够之后，唐子明把自己的踪迹抹除于一个街角，他透过墙边缘看到两位茫然的面孔，其中一个男人正是托曼，他们的穿着都是便装，若不是白灵的技能，唐子明也难得察觉出来这些家伙。
“这王城鸟儿真多。”唐子明悄无声息，念叨着话语突然从跟踪者的背后冒出，吓了他们一跳，“你们在找什么人呢？”
他要找出这两人背后的指使者，若就此离开，此次出行的意义就会大打折扣。强行逼问起不了作用，反而会得到错误的情报。
“这不是唐子明大人嘛？”另外一名男人率先反应，连忙打躬作揖，“我们在找大人的住处，想要拜访一下大人的妹妹，见识见识大贤者的力量。”
“我住在小指街的一家旅店里，你们随时可以去那找我。”
唐子明微微一笑，见两人毫无动静，便问道，“托曼，你不是国王陛下的护卫嘛，怎么在这里？”
托曼苦笑道，“我才刚得到骑士头衔不久，不是贵族大人的贴身护卫，也不是御林铁卫，所以没有资格进入鹫堡，我现在是一名没有采邑的自由骑士。”
“进入御林铁卫之列有什么要求？”唐子明故作求解的疑问表情。
“御林铁卫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骑士，往往由拥有十年以上骑士生涯，且品格高尚者担任，一旦宣誓效忠国王陛下，便要放弃自身家族的一切，来获得无上的荣耀。”托曼的语气和眼神流露出对御林铁卫的尊敬和向往。
疑问刚解，新问又出，唐子明皱眉道，“骑士会背叛自己效忠的主人嘛？”
“通常不会，但免不了见到一些玷污名誉的背誓者。”另一个男人语气沉重，看起来他应该非常痛恨背誓者。
“拜尔德大人与陛下是多年的老友嘛？”他明知故问。
“当然，他们曾经一起在战场并肩作战。”男人说，“他们是亲密无间的好友。”
“那真是奇怪。”唐子明说，“我在一些酒馆，旅店，甚至是暗街小巷总能听说一些有关首相大人与陛下之间不和谐的故事。”
“大人，请不要听信这些没有根据的流言。”男人凑进一步，情绪有些波动，“首相大人是国王陛下最好的朋友，他们自前塔里克王朝起就一起骑马挥剑了。”
“照你这么说，拜尔德是一心为国王着想咯？”
“首相大人处处为国王考虑，他的忠诚毋容置疑。”
“非常感谢你的解答，我对拜尔德大人有了全新的认识。”唐子明低头搏动白灵的耳朵，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我该去给我的宠物看病了，这天气怪冷的。”
“慢走，大人。”两位骑士恭送唐子明离开。
斗篷的阴影底下露出不易发现的笑容，诱导十分成功，这两人是首相派来监视自己，现在他知道拜尔德对他的怀疑可不是说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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