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的妈妈，您还好吗？
不孝女阿莉雅斯，今天也在提姆大人的指导下磨练自己，希望终有一日能有所成就。
但女儿对眼前三位灰头土脸、大声咆哮着各种脏字的山贼大叔充满疑惑。
女儿现在的境况，大概是这样的：天黑后的狭窄山路、女性（我）孤身一人、对面是提着刀和火把的山贼。这些要素加在一起的话，如果在小说中肯定是“嘿嘿嘿~小妞来陪大爷们玩玩吧~”这样的展开，但是现实里——
“喂！你个**到底听见没有！老子叫你把你的老大叫出来！老子要亲手砍了他！敢烧我老窝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是的，就只是这样毫无余裕跳着脚说些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明明我就是因为被提姆大人命令杀光所有逃亡者才守在这里。
昨天午后，我们在一家驿站前停下。这里距赞加大概还有六、七天左右的路程，只是沿途众多歇脚处之一。
“就是这里？”巴多利奥大人佯装不满地问，“天色还早，不再多赶点路了？”
提姆大人从车夫座上跳下，装得好像是个真的下人一样对巴多利奥大人说：“少爷啊，小的听说前面路不太平，怕万一天黑遇到歹人。”
“哼，不过几个毛贼而已，他们如果真敢跳出来看我不把他们就地正法。”巴多利奥大人说着平时根本不会说的大话，还拔出腰间的剑挥了几下。
“是是是，少爷您剑法了得，自然不怕——但是打打杀杀，终究难免惊了各位小姐。”
“嗯，你说的倒也对。看在各位女士的份上，只要他们不来寻死，本少爷姑且饶了他们的狗命。”
虽然知道这样对已经很努力的二位不够礼貌，但在餐车里听着这段蹩脚戏，我真想开口说句演技好差。
坐在我身旁换上一身精致长裙的敏娜小姐恐怕也是同样的感想，皱起眉摇摇头，说到：“走吧。”
“好的。”我站起身，牵着敏娜小姐的手走下车——在有人的地方敏娜小姐一般都会闭上眼装成盲人，我有点为她不能尽情欣赏这些陌生而新奇的景色感到悲伤。
见我们走出餐车，卡伦阿姨骑着马靠过来：“小姐，住店的手续还没办好，您现在出来——”
“会添麻烦还是怎样？”
“……不敢。”
“那就别多事。”敏娜小姐没安好气地说完后压了一下我的手，吩咐道：“莉雅，在周围散散步。”
“是。”我简单回答后小心牵着敏娜小姐的手绕驿站外围走了起来。
真不愧是敏娜小姐，任性贵族小姐的气势演起来像天生的一样。好在分给我的角色是胆小的侍女，基本不用多做什么、只要按平常的感觉就能应付过去。
我们散步途中自然遇到不少驿站的伙计，大家都停下手里的活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说实话，那种眼神让人很不舒服，但和提姆大人比较一下的话突然又觉得不值一提了，到底是为什么呢——啊，不对不对！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按提姆大人吩咐的，我们不仅要让尽可能多的人看到，还得注意远处有没有奇怪的动静。
我一边领着敏娜小姐慢慢走动，一边看向周围。这座木材搭起的简单驿站三面都对着宽广的平原，唯独西南方不远处就可以看到隆起的山坡。尽管和传闻中北方的崇山峻岭应该不能相比，但爬起来仍要花些力气，加上山林似乎很茂密，难怪道路会拐了个弯沿着山脚延伸下去。
因为驿站实在不大，我们没花多长时间便绕了一圈、回到出发的地方。留下来等我们的克拉莉丝女士微笑着接过敏娜小姐的手，带我们走进驿站、来到二楼一间很大的双人间，这里还可以听到巴多利奥大人在隔壁嚷嚷“这算什么最好的房间”。
借着巴多利奥大人大吵大闹的声音，敏娜小姐开口问：“怎么样？”
“和计划一样。”克拉莉丝女士简短回答。
看来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在曼达斯停留时，克劳戴尔公爵曾给过我们接下来这段路程的一些相关情报。提姆大人整理后归纳出几个比较可疑的危险路段，我们便一路绕开这些地方到了这里，但是——
“还是感到意外，本以为提姆大人是谨小慎微的性格……”
是的，正如克拉莉丝女士嘟囔的那样，一贯趋利避害的提姆大人在这个路段不知为什么选择了引蛇出洞的计策、故意招摇行事，让所有人都感到非常意外。
“以后再说。”敏娜小姐如此作结。毕竟为了避免隔墙有耳现在不好说太多，那些话还是先留下。
克拉莉丝女士出去后，我和敏娜小姐便留在屋里聊着这几天路上的见闻。期间有几次伙计跑来敲门，我还提防着会不会被突然袭击，结果都是些可有可无的小事而已，看来我太多心了。
耗到傍晚时分、天已经有些擦黑，又是克拉莉丝女士过来领我们去巴多利奥大人屋里吃晚饭——说是这样，但这间大房间里的各位谁都没有管饭桌上看起来已经尽量豪华的饭菜，各自整理战斗装备的同时听卡伦阿姨报告情况。
“溜出去的那家伙果然上山了。我跟在后面发现一条小路，直通他们的营寨。看他走得挺顺的样子，路上应该没有陷阱。”
“现在还能找到路吗？”提姆大人靠在窗边问道。
“我留了记号，趁有光还行，等下天黑就难说了。”
“好。出发吧。”提姆大人说完便翻身跳出窗外——这里好歹是二楼，以他的身手不要紧吗？
事实上，等我们挨个着地后看到提姆大人就好好站在那里。尽管半边身子全是土，不过没有受伤。
“咱们这么跳下来也会惊动店里的人吧？”
对于巴多利奥大人的疑问，提姆大人答道：“没事，店里的人应该大多数并不相关。”
……那我们是为了什么浪费那么多食物还从二楼跳下来呢……
在卡伦阿姨的带领下，我们沿着一条崎岖小路爬上山。提姆大人在途中解释起现在的情况。
“这伙山贼的特点是行事小心，老巢隐藏得非常好、只袭击有一定价值的目标。目前看他们的手法应该是在附近驿站安插眼线挑选目标，发现好货就上山通风报信，方便提前布置陷阱偷袭。”
“咱们这样的算得上好货吗？”走在领头的卡伦阿姨斜后方的巴多利奥大人提着搭上箭的弓，似乎有些疑惑。“贵族又不一定有多少钱，万一招惹了有来头的还会吃不了兜着走，是我的话宁可挑商人下手。”
“那也说不好啦。看这伙山贼活动不怎么频繁的样子，大概是走的少数精锐路线，太大的猎物没准吃不下。而且咱们这儿美女这么多，要说价值可也不小。”
“……真亏了他们靠这种脑子能混到现在。”
“哈哈哈~这你可别急着下结论冤枉了他们的头头。说到底，现在这个阶段也只是当眼线的那个人觉得咱们值得抢而已，等他上山通报完、最后要不要下手还是两回事呢。”
“嗯，说的也是啊——”巴多利奥大人话到一半突然拉开弓向山上放出一箭，之后一个人影随着闷响摔倒在前方十米左右的地方。
卡伦阿姨一边警戒着周围一边快步赶上去，蹲下检查了一下后扭头对跟上来的我们说道：“就是报信的那个。”
“干得好，巴多，让他跑掉可就麻烦了。”提姆大人检查着嘴里插着箭的尸体，示意大家稍微等等。
“也是托了早猜到有可能碰上、还有他没带别人下山的福。”巴多利奥大人说着重新搭好箭，警惕地看向周围。“不过我也是第一次在这种山里真刀真枪地干啊，视野居然差到这种地步。”
“对，还有就是长兵器很容易砍到树上或者刮到灌木。”
听提姆大人这么说我看向卡伦阿姨，她果然没有拿平时爱用的战斧，而是带着和我一样的剑盾上山。
提姆大人在一番搜索后果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有价值的东西，于是他拿走钱袋后就把尸体随手推到一边去了——我觉得提姆大人现在看起来更像山贼，不过还是别张扬比较好。
经过这段小插曲后，我们继续赶路，终于勉强在太阳彻底下山前来到这座就着山洞建成的营寨前——其实也只是在山洞口的空地上建着几幢简单的木屋、外围用圆木围成的墙壁保护起来而已。唯一的大门口姑且点着火把、有人站岗的样子，但是说实话天黑下来以后根本就不可能看清树林里的情况，叫看门的可能更合适。
我们在周围摸索一圈后发现除了我们上山这条路外，附近还有两条不起眼的小路。由于天彻底黑下来，树林间实在很难看清东西，我们便停下来开始商量下一步计划。
“看来他们没有特别准备干什么的样子。咱们呢？”
对巴多利奥大人的问题，提姆大人故意哼哼了一阵，突然开口低声问：“大家轮流说说咱们打不打？”
所有人一阵沉默——都追到这里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这个情况嘛：对方没准本来就对咱们没兴趣，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下山去、明天趁早启程可能是最安全的。趁夜晚偷袭听起来占便宜其实很容易变成混战，对方看这屋子的样子起码也有二、三十人，也不是随便咱们杀的，所以嘛——巴多？你说怎么办？”
“唉？我？”突然被点了名的巴多利奥大人有些吃惊的样子，然后小声嘀咕起来：“按说是该打的……但是如果他们本来就不想动手……嗯，还是有点危险……不不……”
“好，卡伦大姐。”
“等下！我——”
“你小声点，”提姆大人迅速伸手堵住巴多利奥大人的嘴——不过因为天黑看不清其实是推了他脸一下，“你拿不定主意我们已经都知道了。卡伦大姐。”
“你小子又琢磨什么呢？开弓还有回头箭吗，杀。”
卡伦阿姨不愧久经沙场，回答毫不犹豫。
“好，然后是敏娜——好了好了，你别瞪我，我知道了。”
看来提姆大人是被敏娜小姐的气势吓到了，主动跳过点名——在黑暗中敏娜小姐的眼睛确实有些吓人，不过还得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就没事。
“克拉莉丝，你来说说。”
“……对方现在没有动作并不能确定已经放弃袭击，也有可能只是早些睡下方便明天早起进行准备。现在我们主动进攻、总比明天走到半路遭遇埋伏风险小得多，我赞成采取行动。”
克拉莉丝女士，该怎么说呢……和平时温柔和蔼的形象差距好大，给人浑身散发出冰冷戾气的感觉。
“嗯，然后，莉雅？你怎么想？”
“……我……”糟、糟糕，刚才还有些笑巴多利奥大人犹豫不决，仔细想想我也没好好考虑不是吗？
“没事，你就说说你觉不觉得应该动手就行，说不清理由也没关系。”
“……我觉得应该，原因……”我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克拉莉丝女士的方向。
“好了，我知道了。”提姆大人说着拍了拍我的头，说到：“那么，我们开始准备吧。”
讨论过后，我们分成提姆大人和卡伦阿姨、巴多利奥大人和克拉莉丝女士、我和敏娜小姐三组，分别埋伏在三条小路、勉强看得见营寨围墙的距离上。
计划是由敏娜小姐使用邪炎的能力悄悄点火、伪装成失火的样子。尽管对方会试图扑救，但是只要敏娜小姐不断点火、火势总有最终失控、或者把房子和围墙都烧光的时候。如果烧光，对方将失去地形掩护，到时候我们就用弓箭从暗处进行处理；如果失控的话，对方应该会逃向树林，到时早已埋伏好的我们就会开始进行清理。
只是——
“敏娜小姐，如果对方躲进山洞怎么办？”
“机会比较小，”已经爬上树、望向山寨方向的敏娜小姐淡然解释道，“人天生还是畏惧火焰的。面对大火，大多数人会不自觉地想要远离、也就是逃往咱们这个方向，而不是躲进死路——那个山洞里。”
“万一对方有很聪明的首领、或者山洞里有逃跑的秘道呢？”
“以提姆的思维方式，大概会判断没有必要和那个水平的对手继续纠缠下去、在制造足够的混乱后尽快下山离开吧。”
“要逃吗？”
“‘达到目的就行’——他应该会这么解释。”敏娜小姐顿了一下，说：“点起来了。他们还没发现，趁现在尽量多点一些吧。”
据敏娜小姐描述，邪炎的力量会随距离逐渐衰减，像现在这样在距离目标可能已经有五十米左右的位置上点燃木材要花将近一分钟、而且只是燃起火苗的程度。
为了不打扰她我暂时闭上嘴，发现拉着弓的手稍微有点抖——这可不好，明明是提姆大人第一次交给我的重要任务，因为紧张搞砸的话……
“莉雅，复述一下接下来的要点。”
我被敏娜小姐突如其来的发言吓得哆嗦了一下。
“不会打扰您吗？”
“点火并不需要特别做什么，很闲。”
呜呜呜，敏娜小姐还是这么刚毅，一点都看不出紧张的样子，相比之下我太窝囊了……
“在敌人进入森林前不要射击，另外如果敌人结成三人以上的团伙时就藏起来、放他们过去。”
“尤其对方如果是由首领率领、有组织撤离的时候，一旦发现就尽可能远离。”
“是。”
“第二处。”敏娜小姐小声嘀咕着，然后问我：“莉雅，记得你说过自己没有杀过人吧？”
“……是的。”
“那么，等下来人你自己干。”
“唉？！”我有点慌张地抬起头，“敏娜小姐！我、我……”
“自己一个人、把该杀掉的都杀掉、别指望帮忙。这是你该做到的，听懂了吗？”
“呜呜呜……明白了……”
我最近发现，和看起来总一脸坏样、其实暗地照顾着我的提姆大人不同，敏娜小姐动真格的时候真的会毫不犹豫把我往悬崖下推，如果我求饶的话还会当即补上一脚。看来今晚不是我能不能行的问题，而是不行也得行。
逐渐响起的喊叫声把我从轻度绝望中拉了回来，看来山贼那边已经发现火情、开始试图扑救了。
我和敏娜小姐沉默着等了大概十分钟，突然营寨方向传来沉重的倒塌声，让我不自觉拉了拉手里的弓。
“来了一个。”
在敏娜小姐的提示下我向前望去，借着对面的火光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慌慌张张跑向这边，但是在还有快二十米的距离就停下脚步、回头张望着。听动静应该是房屋或者围墙倒塌，这个人被吓了一跳、往树林里跑了几步后又觉得夜里进树林太危险，正在犹豫该怎么办。
“趁别人没来，快上。”
呜呜呜……敏娜小姐果然不打算放过我……但是这么紧张我也不敢用弓，万一失手惊动了对方他很快就能跑回去求助……好歹是偷袭，我就按提姆大人教的那样试试吧……
我将弓递给树上的敏娜小姐，提起剑又确认了一下背在背后的小盾，小心着脚下、猫着腰慢慢靠近那人。途中虽然踩了些干树叶发出些响动，但好在山贼们救火时又骂又嚷，声音大得这边也能听见，我这点动静和没有差不多。那人张望了一会儿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坐了下来，还伸着懒腰打起哈欠，难道是想趁这个机会偷懒、把救火的事全推给同伴吗？我觉得这样很不好……
这二十米的距离我蹭了大概一分钟，最后终于来到那人身后。他正用手撑地的姿势坐在那里，完全没有发现我，那么接下来——
他突然举高手向后猛躺下来。
对上眼神了！
惊慌中我左手一拳打在他头侧、紧接着跟随收拳的动作用右手的剑朝他裸露的胸口猛刺下去。
那人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再也没有动换。
福雷蒙特公爵教给我的这种组合进攻套路非常适合对付没有足够防具的敌人，恐怕第一拳命中的时候对方已经失去意识了吧。
……我的感想居然只是这样啊。
默默拔出剑、擦了擦血迹和其它东西后，我将尸体拖离小路。
然而现实并没给我感伤的时间，又一个人举着火把慌张往这边跑来、同样不时回头张望。
我斜靠着小路边的树木，用火光的范围估计对方的位置。没等多长时间，他就从我旁边经过。虽然敌人没有武器，但提姆大人说过永远不能大意，所以我还是小心低下身子、在对方看向其它方向时猛然跳出，左臂锁住他的颈部同时右手也抬起剑。
喀吧。
啊……因为太紧张，好像左臂发力太猛了……对方在颈部发出一声让人不太舒服的声音后全身迅速瘫软下来，火把也掉在地上。我有点不知所措地保持着右手准备刺出的姿势愣在原地，但是想了想总得处理火把，便将那个山贼的尸体松开、弯腰去捡火把——
“喂！你是什么人！”
然后，时间就到了现在。这个看起来比其他人更壮实一点的山贼说不定就是他们的首领，他提着刀举着火把带着两个小弟，看来原本是想追之前逃走的这个人，却意外碰到了我。这三个人在见到我以后一直是一幅战战兢兢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小说里描写的山贼那样至少刚出场时总自信满满——果然把小说拿来和现实对比没什么意义。
“妈的装哑巴是不是！你们两个！给我把这娘们抓起来！”
这可不太好，提姆大人说过：不管对方身手如何、不要主动同时正面对付两个以上的敌人。
我抬手将火把朝三人的方向扔去，在他们不自觉移开视线后退的同时闪到路旁的树林中，屏住呼吸慢慢拿好盾。
“……怎么办？头儿？那娘们不见了。”
其实我一直在绕着大圈缓慢向他们背后的位置移动。
“先别急，看好周围，她没准还藏在附近。”
三人向四周张望了好半天，时间长到足够我绕到那个首领左手边五米左右的位置并躲在树后——再往前就很有可能被火把照到了。
“……妈的，看来被她逃了。撤。”
“寨子怎么办啊？头儿？”
“火那么大想救也没辙，叫上兄弟们找个地方——”
山贼首领如此说着向右转身。
果然右撇子比较容易朝右转身。
我从树后全力越出、两步冲到他身侧。他听到背后有动静慌忙把身体扭回来，但是已经晚了——我一剑从他举着火把的左臂腋下位置横向刺进。
““头儿！””
剩下的两个手下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没有立刻行动，我迅速松开握剑的手调整步伐，左手隔着盾牌一发力将尸体推向他们。站得稍左一点的山贼摇摇晃晃勉强躲开、另一个则被尸体压得仰面摔倒在地。
我继续迈步冲向没有摔倒的那个山贼并拔出腰间的匕首，用盾牌拨开他胡乱挥起的刀后迅速用匕首划过他的喉咙。在确认他捂着脖子一点点倒下后，转身看向还被尸体压倒在地上的那个山贼。
“饶、饶——”
我冲上去一匕首刺穿了他的眼窝，刀从他手上掉了下来。
提姆大人说过，如果敌人在求饶时没有放下武器，必须以最快速度杀掉。
直到这时才发现手上传来恶心的感觉。
啊，我做到了……
五个……
……
……
“做得好，”沿着小路的敏娜小姐看了一眼掉落在各处的火把，那些火光几乎立刻就熄灭了，“过来。”
我任由敏娜小姐拉着我的手来到树林里的一个棵树旁坐下，什么也没有想。敏娜小姐再没开口，只是一边张望着四周、一边轻轻摸着我的头。
过了不知多久，树林中传来奇怪的鸟叫声——那是事先商量好的集合暗号。
“走吧。”
“……嗯。”
我们依然保持安静走向发出声音的位置，顺利和其他四人会合。
提姆大人见全员到齐，问道：“有人受伤吗？”
“胳膊稍微擦破点皮，已经治好了。”巴多利奥大人说着抬起左手示意了一下。
“那还好。我们干掉了七个，大家怎么样？”
“五个。”
“这边也是五个。”敏娜小姐说完又补了一句：“莉雅一个人干的。”
“……”
“她做得很好。”
“……好吧。”提姆大人没再多说什么，继续问：“有敌人活着跑掉吗？”
“没有。”
“没有。”
“好，那我们撤退吧。”
“啊？”巴多利奥大人有些惊讶地问道：“不去清扫他们的营地吗？”
“天太黑，咱们这点人数贸然进入残敌和陷阱情况都不明的山洞不太安全。现在敌人在对咱们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遭受这么大损失，明天还能安排伏击的可能性基本没了，最好趁机赶路。”
“……就按你说的吧。”
就这样，我们没有去管火焰还没完全熄灭的山贼营寨，摸着黑一点一点蹭下山。
回到驿站时正值深夜，守夜的伙计见我们一行人全副武装、满身是血的样子被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卡伦大姐硬塞给他一些钱让他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然后就打发他回屋了。
为了避免类似的麻烦和提防有可能残留下来的山贼眼线，提姆大人决定连夜启程。于是我们将住宿费留在柜台上、自己套好车便出发了。
在路上，我们轮流上车换掉血衣、借着月光穿过那段靠近山林的道路。直到这时，提姆大人才稍微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叫大家稍停一下后安排休息的顺序——当然是边赶路边休息。
被安排首先休息的我躺在餐车的地板上，或许是因为车体的晃动而久久无法入睡。身旁的敏娜小姐散发着驱散秋夜寒起的温暖，低声哼起似乎是儿歌的简单调子。
妈妈，即使是现在我也被大家百般照顾，这样下去真的可以吗……
“有趣的问题呢。”
在经历过很长半睡半醒的时间后，我在快到清晨的时候和克拉莉丝女士交换位置、坐到车夫座上提姆大人旁边的位置。在将自己的担心向他说出后，却得到了这样一个似乎不是很严肃的回答。
“提姆大人，我是说真的。”
“我知道啊？”提姆大人说着将手指向前方，问我：“莉雅，咱们能不能在六天内到赞加呢？”
提姆大人的招牌解说方式又出现了，故意不直接说答案、非得绕个大圈才行。
“……按之前估算的，应该能在六天或者七天左右到才对。”
“如果快马加鞭、或者日夜兼程呢？”
“……可能能快一、两天，但也可能在到达前牲口就撑不住了。”
“如果找个地方歇个脚、玩上一天呢？”
“……应该会来不及吧？”
“那咱们是快马加鞭好？按现在这样好？还是停下来歇歇好？”
唉？这个问题的意义是什么？要比较好不好，总觉得好像缺了什么东西……
“提姆大人，我有点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哈哈，抱歉抱歉，这么跳着问当然容易乱套啦。我们从头开始：咱们为什么要赶路呢？”
“去赞加，送巴多利奥大人回家探亲。”虽然我听说巴多利奥大人好像很怕见自己的妹妹，不过这是人家的家务事，我不好没事瞎说。
“没错，再详细一点呢，还有防止他被自己妹妹给生吞活剥了这件事。”
提姆大人，您这么毫不避讳恐怕不太好吧……
“所以呢？”
“……您指的是？”
“所以，咱们有多急呢？”
“……并不是很急？”
“就是那样。早早跑过去、又没有任何准备的话，巴多没准就交待在那了；耗几个月半年，会和之前巴多回信承诺的时间差太远，他估计也得交待在那。其实只要准备妥当、又没有晚到触了巴多妹妹的逆鳞，早几天或者晚几天可以说没什么不同。”
“确实如此，但是——”
一般来说，会希望能尽早到达吧。
“啊，对了，我记得之前看地图好像再往前一些有个还算有名的湖畔小镇，咱们今天赶到那里以后就停下里休息一天吧——毕竟大家昨晚都累了，既然有个安全地方可得抓紧休整一下。”
提姆大人，您这么说实在太狡猾了，这样我不是很不好意思把话题继续下去吗……
之后提姆大人就看着天上所剩无几的星星和我聊起了观星辨位的话题，让我有些意外的是他似乎比我认识的星星少，结果我成了讲解的一方。
午休时，提姆大人向大家公布了休假计划，除了敏娜小姐以外其他人都露出稍微有些意外的神情，不过很快就决定不去烦恼那么多。在简单吃过午饭、劳烦敏娜小姐将昨晚的血衣处理掉之后，我们明显兴致高昂地赶起路来。
一路无话，我们在傍晚时分抵达了这座虽不算繁荣却独有一番恬静风味的小镇。似乎由于这里还算个小有名气的度假地，我们入住旅店的老板对巴多利奥大人大人的应对比起驿站的人自然了许多。有些遗憾的是这里的店员们仍然会不时偷瞄我和敏娜小姐，不过因为看得出他们还是在努力克制的样子，我也装作没注意到好了。
当晚由于能够躺在久违的床上我睡得很香，以至于第二天直到将近中午才醒过来。满脑子想着早上的锻炼已经耽误了的我惊慌地从床上一跃而起，结果招来正站在窗边看着风景的敏娜小姐一阵白眼。
“慌什么？”
“对、对不起，但是已经这么晚了……”
“没什么，多睡了一会儿而已，比昨晚喝酒到深夜结果现在头疼得打滚的那两个人好多了。”
那也糟糕过头了吧……说实话有点难以想象一贯谨慎的提姆大人和在奇怪地方特别保守的巴多利奥大人会做出这种事，不过毕竟他们也在路上积累了不少疲劳，稍微放松一下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吧？
这么一想，我也有了一点点“要不今天就偷个小懒”的念头，如果只是一天的话……
带着一点小小的激动，我也学起敏娜小姐游刃有余的样子，悠闲洗漱完换上一身有点花哨的裙子，等快到午饭的时间牵着敏娜小姐前往旅馆的餐厅。
“啊，两位来了啊。真是漂亮的衣服。”
“我和巴多擅自作主把菜点了，你们要不要再加点？”
……二位不是喝多了正在头疼吗？为什么会坐在这里迎接我们？
抱着满心疑问落座不久后，卡伦阿姨和克拉莉丝女士摇晃着走进餐厅，看她们的脸色显然很不舒服。
“靠，怎么疼到现在还不见好，我年轻的时候这几杯明明屁都不算。”
“唉，果然是年纪大了吗……圣徒的力量在这时候偏偏不管用，真是太遗憾了。”
看着已经可以算是长辈的二人这副样子，提姆大人有些傻眼地抱怨道：“昨天大家到这时不都已经累得够呛了吗？你们怎么会有觉不睡跑去喝酒。”
“小屁孩子啥都不懂啰嗦什么，小酌一杯才是好好睡一觉的诀窍——啊，好疼好疼。”
“实在抱歉，和卡伦聊得实在太开心了，一举起杯就没停下来。”
“唉……好了好了，先坐下来吃饭吧。这里的湖鲜听说相当不错，等下大家尝尝看说说感受。”
“啊……饭什么的等下再说，谁给我先叫杯水，我不想大声说话。”
“我也是，劳烦大家帮忙了。”
看着唉声叹气坐下来的二人，我暗自决定还是应该用更端正的态度生活才是。
在享受过丰盛的菜肴（对提姆大人而言大概是料理研究）后，我们商量起下午的安排——话虽如此，但实际上卡伦阿姨和克拉莉丝女士只丢下一句“你们年轻人好好玩吧”就回屋去了，剩下我们四个人互相张望一阵后只能决定先去街上逛逛再说。
考虑到在人多的地方敏娜小姐会很不方便行动，我们在镇里简单转了下以后直奔湖畔。由于秋色渐深，湖中已经没有戏水的人，附近现在只有我们几个。
“靠近了看这湖水还真不错啊，不知道能不能钓上鱼来。”
“需要吗？”敏娜小姐摸着自己的长头看向提姆大人，不知道在说什么。
“不用，这里又不是真的荒郊野岭，想要钓竿和鱼线的话去打听下买的地方就好了。”
“是吗。”
“另外我听说女性不是很珍惜自己的头发吗？你别动不动让我做这种没准遭报应的事啊。”
“没那么多讲究。结果呢？钓？不钓？”
提姆大人略为寻思了一下，说道：“去买点渔具吧，以后路上没准也用得到。”
于是我们又返回镇上买来几套简单的渔具和一些鱼饵。或许镇上人的也经常到湖里打鱼？感觉卖这些东西的地方还挺显眼的。
重新回到湖边以后，提姆大人嘟囔着什么“果然做成观光项目了”麻利下好竿之后，我们四人又恢复了之前的傻站状态。
首先有点耐不住性子的巴多利奥大人问道：“所以，咱们接下来干什么？”
“你也没钓过鱼啊？这么等着鱼上钩就行了。”
“……傻等着？”
“别忘了看好鱼漂。”
“不是……”大概是对提姆大人太过简略的回答感到头疼，巴多利奥大人改变了问法：“我是想问，有没有什么加快鱼上钩之类的办法？”
“你要试试拿着点燃的草嘴里哼哼唧唧在原地跳来跳去吗……”
“做那种事根本不会有用吧？”
“当然没用了，”提姆大人耸下肩，“钓鱼这事最急不得，老实讲咱们这么说话都有可能把鱼吓跑，不过今天反正也是为了好玩而已，能不能钓上来就随缘吧。”
“该做的事已经做完，耐心等吧。”敏娜小姐说着便坐在湖边的草地上——啊，难得那么漂亮的裙子……
见巴多利奥大人还有点不太甘心的样子，提姆大人指向我们身后，说：“钓鱼本来就是效率比较低的方法，当地人都是用那边的渔网捕鱼的——你想那么搞吗？”
我们顺着提姆大人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远处湖岸上挂起来晾着的渔网。巴多利奥大人见状摇了摇头，说：“那确实太不合适了。”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以后，我们陷入短暂的沉默，静静欣赏着眼前的粼粼湖光。秋风吹过时难免有些凉意，但连日来的经验告诉我这种时候只要稍稍靠近敏娜小姐就好，也不知道她如果知道我悄悄把她当作暖炉的话会不会生气。
“那，你当年是为什么被赶出的家门？”
……暖炉的话，偶尔也是会飞出些火星的啊。
因为没有被明确点名，巴多利奥大人还想做垂死挣扎，把视线撇到一边去想岔开话题：“哎呀，这么说来中午的鱼还真不错，如果咱们也能钓上来的话——”
“杀人？霸占田地？抢人老婆？”
“都不是！我难道像那种人吗？！”
巴多利奥大人大人说着看向我们，我急忙把目光挪了开来——抱歉，巴多利奥大人，最后一个我其实觉得稍有点可能。
面对显得十分狼狈的巴多利奥大人，提姆大人劝道：“那你不如就老实说了吧，这一路上和你聊你妹妹的事你都说不出几句整话，让我也很难为见面之后的事做准备啊。起码把你当年离开时的情况说详细点，我也好有个底不是。”
“那样的话，不如等回屋咱们单独——”
见巴多利奥大人吞吞吐吐的样子，敏娜小姐作出结论：“看来是风流债。”
风流债？是说男女交往不顺留下的那个吗？
“……好吧好吧，”巴多利奥大人见事已至此，只好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我老实交待就是了——不过为了当事人的名誉，不说名字总可以吧？”
“可以。”
“唉……其实以前和你们也提过，我小时候不好好读书练武、总上街闹事。一来二去的，就跟街上的人混得熟起来——也招惹了不少女孩子。”
呃……这还真和小说情节如出一辙呢……
“当时的我嘛，怎么说呢……反正就是觉得自己又能打长得又帅，差不多‘漂亮姑娘都是我的’那种感觉……”
“都上了？”
“没到那个程度！大部分都是在一起玩玩而已——”
“还是上了不少呗？”
“……是……”
巴多利奥大人，不管怎么说，您如果不打算娶她们的话，毛手毛脚实在太差劲了……
看着巴多利奥大人被敏娜小姐两句话逼成消沉状态，提姆大人不由叹口气，催促道：“这后面就是重点了吧？一口气说完比较好。”
“后来有一天，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就觉得这样不行了。烦恼了好一阵以后，我决定和大家挨个做个了结。她们有爽快答应的，也有狠狠给了我一嘴巴的，不过好歹都算接受了——只有两个……”
巴多利奥大人停顿了一下，往赞加的方向望去，不知在想什么。
“一个是和我相处时间最长的、基本算是青梅竹马的女孩，不管我做什么都不会生气，总是顺着我。我跟她说我想做个了结以后，她开始时哭个不停、然后开始精神不稳定，还半夜找上门来过……”
见巴多利奥大人沉默下来，提姆大人简略问道：“另一个呢？”
“……另一个，说实话，是我实在舍不得。”巴多利奥大人挠了挠头，声音比刚才更为苦涩。“和别的女孩分手的时候都还好，唯独和她怎么也说不出口，就这么一直拖着……直到有一天，她们两个不知道怎么就碰到一起了……”
呃，这非常糟糕吧？三角关系的女方二人正面对上，怎么想怎么吓人啊。
“当时的情景真是太可怕了……原来明明都那么可爱，那个时候我却怎么拉也拉不住，最后闹到把两家人全都惊动了、差点变成暴动。”
“暴动？……巴多，这俩女孩，该不会还是城里有头有脸人家的吧？”
“……是。”
“我的天呐……”
看着提姆大人仰天长叹的样子，我也明白事情闹得不是一般大了。
“当时我被彻底吓傻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爷爷和妹妹为了能稳妥收场，托人帮忙把我送到无忧宫当卫兵，我就像逃亡一样跑出来了。”
“真是没出息，”巴多利奥大人话音刚落，敏娜小姐就劈头盖脸说到，“你既然有胆子出手，就应该把两个都娶了。”
“不行啊，平民还比较随便，贵族在爵位和财产继承上麻烦很多，情人姑且不提、妻子一般只能有一个。”
“那你不当贵族不就得了？”
“……不是那么简单的……我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也没法养她们……”
“好了好了，”眼看气氛越来越尴尬，提姆大人插话进来，“当年的事就说到这吧，毕竟这次你妹妹叫你回去也不一定是为了这个。”
“……嗯，说得也是。难得休息一天——”
“不过果然还是应该把你挂起来烧掉啊。”
“怎么突然就动酷刑了？！”
“废话！帅哥受欢迎让人嫉妒不行吗！我也想有一大堆女孩子围着我啊！”
“根本没有你想得那么好！当年搞出那么大事我现在还后怕呢！”
“谁让你放着后宫路线不走非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言情剧！拿出你那个‘漂亮姑娘都是我的’的气势娶她二三十个不就得了！”
“啊啊啊！别说了！当时都是我太年轻不知道深浅……而且刚才我不是说了嘛！贵族才不像你们想的那样想娶就可以娶啊！”
看着突然胡闹起来的二人我有点不知说什么好，身边的敏娜小姐见状招呼我蹲下，在我耳边说：“到此为止吧，面子问题。”
其实我还想再问问巴多利奥大人他现在如果再遇到那两位会怎么办，但既然敏娜小姐都这么说了——
咦？刚才鱼漂是不是动了一下？
“提姆大人！鱼！”
“嗯？看来终于有鱼上钩了啊，那就把它钓起来吧——莉雅！”
“是！”听到提姆大人的号令，我很有气势地抄起鱼竿——不对啊？！怎么是我来？！我根本没听说过要怎么把鱼钓上来啊！
“好，就这样拉住，别让它跑了——这里得放松一点，对，顺着它的劲儿——好拉紧！把它拉过来。”
什么？唉？要怎么样？一会儿说用力一会儿又要放松，是我太用力了？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啊！
“好！好机会！就这样一口气把它拉上来！”
呜哇！提姆大人这个笨蛋！到底要怎么办啦！
傍晚时分，我们四人回到旅馆。
“……你们这是怎么了？”
坐在门外茶座的卡伦阿姨和克拉莉丝女士见我们一行人狼狈的样子，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也没什么……啊，对了，今晚就吃这条——疼！”
敏娜小姐对着试图蒙混过关的提姆大人小腿踢了一脚，然后就拉起仍不时抹着眼泪的我往澡堂的方向走去。
呜呜……活鱼好腥……身上粘乎乎的……脸上还是那种感觉……好好的衣服也……
等我们打理干净之后也差不多到了可以吃晚餐的时间，那条袭击过我的鱼已经变成了桌上的佳肴。好，为了报复，我得多吃点才行。
真挺好吃的。
特别嘱咐过犯有前科的二人明天还得赶路以后，我们稍微欣赏一阵夜景便早早睡下，第二天精神饱满地再次踏上旅途。
在路上，提姆大人突然问我：“莉雅，你觉得咱们有没有必要加紧赶路啊？”
真是奇怪的问题啊，提姆大人。
照现在这样稳稳走好不出意外的话，该到的时候自然会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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