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因为目睹怪物形态的阿丽，我被以“扰乱治安”这样莫名其妙的理由拘留在警局，目前已经过去整整十小时。
躺在意外舒适的囚室床上，脑袋里乱糟糟的。
我似乎接触到了些不该接触的东西。
菲尔警官好像接到了紧急调命。是即使脚部负伤也不能推辞的工作吗？当我这样询问她时，她只是朝我苦笑着点点头，对被独自留在拘留室的我丢下一句“我很快回来”便匆匆离开了。
回忆起那仍然在记忆中鲜明的异形姿态，狰狞如梦魇的巨大蜘蛛竟然是我那被升华局破格录取的学生的化身，这一富有冲击力的事实我至今仍然无法接受。
实际上，脑袋的运转速度过慢可能也与超过二十小时没有进食有关。开始后悔为何因为任性所以没有吃早饭的我，还真是自作自受。
索性睡一会吧。
晚上九点二十分。
当我被预设的闹钟叫醒时，警官仍然没有回来。这时我才反应过来，这间气派的警署竟然仅有菲尔•科考特一名驻警——
这种事情，也只可能在这人口稀少而且过于安定的【上等人社会】发生。
感到无事可做的我把视线移向铁栏外，却浑身吓了个激灵。
“万司......怎么是你？”
站在铁栏外带着笑意看着我的，正是和阿丽共同进入升华局的万司。
“魏老师好，没想到咱们竟然会以这种方式重逢。”
“你来这里做什么？”
听到我的询问，少年脸上显露出一副暧昧的微笑，那令我感到十分头痛。
“你应该已经见过阿丽了吧？”
“阿丽......？”
一边说着，少年拿出钥匙，有些粗暴地捅开了锁眼。
“明明是自己的学生变成了像巨型蜘蛛一样的怪物，却不敢接受这个事实吗。”
我沉默了，万司站在业已打开的牢门外静静地注视着我。
“想要知道菲尔•科考特在执行什么任务吗？”
“什么......”
“因为驻军几乎倾巢而出，进入【市中心】追捕阿丽，所以【隔离墙】的防守被大大削弱了，即使是那种科班出身的警察也不得不站上高墙。”
“进入市中心？【隔离墙】？”
空腹感、眩晕感以及对万司言语中透露出的信息感到恐惧，这一切都加剧了我思考能力的钝化。
“那些关于阿丽的民间消息是你放出的？”
“竟然不先问问我她是怎么样变成那副样子的吗......也罢，确实是我。”
如果是眼前这个少年，那么或许能够做到规避政府的舆论封杀。
“你也从升华局逃走了？”
“没错。”
“......为什么？”
少年似乎终于听到了他想听到的话语，因为不成熟而泄露出的一丝趾高气扬被我清晰地捕捉到了。
“魏老师，”他压低声音，“你不觉得这里的社会相当病态吗。”
“过于安定，过于冷漠，失去了努力和奋斗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被人命令要活下去所以活着，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到头说来，我们其实就是被圈养的家畜。”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鬼话......”
“听着，所谓的【上等人社会】只是个猪圈，而那【升华局】就是个屠宰场。”
万司的声音里充斥着咬牙切齿的憎恨，我明白这个天才少年绝对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因为我也早就这么觉得了。
“每个上等人都是Mock岛居民中百里挑一的存在，可是在进入上等人社会后每天都被【Mock制药】的疯子们下药作为实验对象——那些密集的身体检查，就是为了更好地培养病毒的苗床！”
“然后他们对合格者进行洗脑，送入【升华局】，进行惨无人道的人体生化实验......阿丽她就是——!”
“那么你呢，”我冷漠地打断了少年的话，“你为什么还站在这里。”
“我？我自然是还未遭到毒手——为了推翻Mock的暴政，为了拯救被视作猪猡的居民，我选择和阿丽一起反抗！”
疯子，幼稚，可笑。
似乎是对我的面无表情感到意外，原本慷慨激昂的万司也慢慢安静下来。
且不论这个仅有十六岁的手无寸铁的男孩要如何推翻作为全岛实际统治者，并且拥有军队的Mock制药，光这毫无计划性且对不相关者坦白一切的做法，便已经注定了失败。
“你想要拉我入伙？”
“没错。”
“很遗憾，我拒绝。”
“我早就料到了，毕竟对象是您这么可怕的家伙。”
我并不可怕，或许只是因为默认了社会的可怕，所以才随波逐流成了这副模样。
“所以我准备了些礼物送给您。”
像是变魔术那样，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沓资料。
“阿丽在还拥有理智的时候偷走了升华局内部的钦定名单，你看这里。”
我顺着少年手指的方向看去，感觉有些头晕目眩。
“魏千叶，十九岁，女，获得【上等人】资格，观察期三天，若无异常直接录入【升华局】。”
竟然是......千叶？！
暌违许久的慌张，这份真假难辨的材料最大限度上动摇着我的心智。
“如果就这样继续下去，你最重要的妹妹就要变成和阿丽一样的——”
“闭嘴！”
脑海中传来剧烈的晕眩感，勉强自己站起身来，对脸上挂着笑容的少年怒目而视。
“我知道魏老师不可能这么简单就相信我们手上的情报，所以——”
在恰到好处时掐断了话语，转而用挑衅的眼神直视着我。
“阿丽在失控前被我下达的最后一条指令，就是进入【市中心】，杀掉这个名叫魏千叶的女人。”
“混账！”
我冲上前，想要教训一下比我矮上半头的混蛋的领子，万司则是轻轻侧身躲开了我。
扑空的体势与地面亲密接触，痛感在身上蔓延开来。
“不过你还有机会。目前阿丽吸引了绝大部分军队的注意力，隔离墙的看守也十分空虚，距离她抵达市中心——嘛，还剩下大概三小时？”
“就算阿丽没有成功，你妹妹也会进入升华局变成人体素材吧，已经是死路一条了。”
“......你想让我怎么做？”
只能选择屈服，主动权完全被对方捏在手中。
可无论这个混账是在信口开河还是在阐述事实，会让千叶遭遇危险的情况都要抱着拼死的觉悟规避。
开什么玩笑......她明明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啊！
“很简单。”
万司蹲下来，把一支小小的试管放在我面前。
“喝掉它，然后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兄长大人。”
......已经别无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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