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轧制的水袋在逐渐干瘪下去,直到最后一点内容物被瑟克倒进肚子里。尨马骑士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单手撑了一下桌子站起身。
酒馆里已经没多少人了,腿脚不便却同样对外面发生了什么抱好奇态度的几个老头儿正在他们的位子上窃窃私语,话题当然是这位不速之客。
瑟克没有搭理他们,径直走出酒馆。自己的马惹了什么麻烦?骑士联想到刚刚的男童惊叫,尽管确信自己的坐骑并非蛮横的野兽,瑟克还是有些不安。他初到此地,如果在喝了一口水的功夫就背上一口黑锅,除了又多了一个诅咒自己命运的理由外,自己什么都得不到。
瑟克抱着这样带些自私,却很符合他对现在的自己下的定义的观念推开了门。
“……嚯。”
看到面前的景象时,骑士挑了挑眉,带着一丝惊讶的低吟从他毫无血色的唇间挤了出来。
太像了,像到由不得他有意识地压抑自己的思绪,旧忆便不由自主地启了封。
自己的马瞪着眼睛,微张着狰狞的犬吻,它的獠牙露在唇外,上面还挂着粘稠的唾液。它低着头,全神贯注地嗅着面前跌坐在地的小佣工,那蜡黄的犬齿离那张因惊吓而过度苍白的稚嫩脸孔仅有一厘之遥。
周围的人都面色紧张,有跃跃欲试想要上前分开一人一兽的家伙被眼神锐利手上结茧的猎人们扯住,男孩儿只是摸了一下这畜牲就惹得它大叫,再去刺激它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熊颅镇的人们开始找尨马的主人,他们很容易地做到了——瑟克就站在酒馆门口,那个上面有着斑斑白渍的木牌旁边。自己的马对小孩儿龇牙的景象,他正看得入神。
“外来的,管管你的马——如果那鬼模鬼样的畜牲是一匹马的话!”
“它要伤到阿米了,我们得做点儿什么!”
“最该有所行动的家伙却像个木偶一样只会发呆,一个酒馆外上演着艾瑞文皇室的日常!”
杂七杂八的吵嚷把尨马骑士的回忆搅得支离破碎,人偶一样精致的脸孔和嗷嗷狂叫的双尾犼在被从记忆深处发掘出来后又不得不被扯回漩涡之中。
近乎于本能反应般地,瑟克带着一丝遗憾地叹了口气,虽然微弱到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真么做了。
“停下,血牙。”瑟克回过神后对它的坐骑呼道,他用的是艾瑞文语, 这其中“血之牙”的音节,传进庞肯人的耳朵里,就像是一种诡异的咒文。
尨马因为陌生环境而一直机警地竖立起的耳朵捕捉到主人的声音,它兴奋地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光,在确实地看到瑟克的身影时,它的马尾更是摆动了起来。
它低吼一声,遵从了命令。尨马退了数步,在马桩边站定。至于那个男孩儿和一边翻倒的食料盆,它甚至懒得再去看哪怕一眼。
麻烦解决了,小男孩儿狼狈地爬起来擦掉脸上的尨马唾液,一溜烟跑进酒馆前还不忘对大家鞠躬以示歉意。许多人跟在他后面,打算回到壁炉边继续饮乐,而有的人加入了那些青年男女的行列,用好奇的目光去打量重新安分起来的尨马的每一根毛发。
也有人用忧虑的目光去关注瑟克,打扮低调的外来者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他的马是棘手的家伙,这许多人一辈子都未曾见过的怪兽可能还会带来麻烦,那马的主人呢?他可是带着武器的。已经有老人开始在心里盘算是否要通知镇长了。
这其中就有猎人波金。
在归隐到默默无闻的熊颅镇前,波金的弓矢瞄准的是庞肯国南部丛林里的卡巴拉沼人。临近庞肯边境的卡巴拉丛林,庞大且潮湿,是沼人的乐园。这些阴险残忍的类人生物成群结队,总是在夜色的掩护之下倾巢而出去劫掠边境市镇,然后在人类反应过来前一头扎回无边无际的茫茫林海,百年来,由沼人带来的祸害源源不绝。
波金是边境卫队中有名的箭手,然而善泳者亡于水,在一场战斗中他被沼人的毒箭射中膝盖,在治愈魔法的帮助下才没一命呜呼。
这位前军人见多识广,他在看到尨马那标志性的犬首马身时就认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但有一个疑惑盘桓在他的心头,这种原生于遥远的马萨兰的暴躁生物是可以驯化的存在吗?毫无疑问,它的野性是未褪尽的,小阿米只是碰了它一下,这家伙就摆出一副要活撕了冒犯者的模样,但那个黑斗篷一句话就让它比真正的狗还殷勤。
他当然也看出了黑斗篷提进酒馆的长柄工具其实是一种武器,那布条下想必是沾了血的锋利片刃。
他最好别待太久,天知道他是不是从艾多莱流窜过来的通缉犯——但那样的他是怎么通过哨站的检查的?未被宁静生活磨灭的军人风骨促使波金的各种猜测都偏向于严肃和复杂。
抱着这样的想法,鬼使神差地,他走上前去挡住那个想要返回酒馆的外来者。
然而当他直面那破烂兜帽下的幽邃黑暗时,他开始感到有些口干——自己为什么要多管闲事?面前之人或许并无恶意,自己仅凭臆测就生出“想要警告、阻止他作恶”的念头,波金意识到自己正在干一件不怎么聪明的事。
他感受到背后一阵发凉,就像是在镇边上森林里被恶狼盯上一般。现役猎人和前弓兵的直觉让波金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使身后的尨马抬起了头,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这畜牲还通灵。老兵暗想,这时他面前那顶兜帽下的两道带着疑问的目光也杀到了,被前后夹击的波金在心底再次暗骂自己的一时冲动,开始斟酌用什么话打招呼才不会让这疑似通缉犯的家伙感到冒犯。
“你觉得那绳子能够拴得住你的马吗,陌生人?”老兵尽量委婉地开了口。
让他没想到的是,对面的黑袍人马上就给出了答案,尽管听起来像是答非所问,但波金清楚自己的话外音被黑袍人理解得透彻,他的回答也是在回应自己真正想问的。
“只要没有人招惹它,它动都不会动。”黑袍人阴森森地(他的声调自带这种气场)说完后就用肩膀碰开老人,自顾自地往酒馆里走去。
而波金没有跟上去,他又看了一眼尨马,发现怪兽又垂下了头,恢复了那副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的惫懒之态。走起路来微带些跛脚的老兵一边往自己家走,一边喃喃自语。
“你也如此吗,陌生人……你也一样吗?”
他如此言。
望着黑袍人隐入木门后,艾妮娅狂跳的心终于平复下来。他就是这匹危险的马的主人。她一边在心里对自己说,一边摸着小怀恩的脑袋安抚他,酒鬼歌者的小孙子被那声震天响的咆哮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抱着猎户女儿修长的腿不撒手。
这个动作又引得那些青年好一阵的羡慕,青涩的少年们已经懂得了什么是喜爱,他们无一不想与这位如明珠般的女孩儿发展超友谊的关系,也为此而私下订过无数的赌约、发过无数的誓言。
但鼓起勇气表白的家伙无一不被女孩儿用温柔的微笑和“你是个好人”打发回去,这其中包括英俊潇洒的镇长独子,十五猎狼的准猎人,还有伐木大亨的少爷。
被梦中情人拒绝是令人伤心的,但看到女孩儿那令日月失辉的歉笑,再想到这笑容是真心实意地为自己展露的,男孩儿们就连生气都生不起来了。
她就是如此有魅力,一举一动都是。一个只有最显赫王国的王子才配的上她的气度的少女,仅仅是待在她的身边,情窦初开的少年们就会感到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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