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好意思,这个时候把你叫过来……”我一脸抱歉地看着提着医药箱的秦笙,不好意思的挠头,“话说……你母亲没有问什么?”
“问了,我就说我和宋褒一起去图书馆看书,而且……”秦笙蹦跳着走上楼,然后转过身,扶着楼梯,“那些人也应该不会不识趣的打搅吧。”
“啊……是啊。”
秦笙的嘴角挂起了相当灿烂的笑容。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把视线偏向其他地方,一面找着话
“果然是神医的后裔,哪里都搞得到医药箱么……”
秦笙听到“后裔”这个词后,整个人就像被抽走灵魂一样的僵硬。随后,用比身体更加僵硬的声音说:“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哪个支系的后裔……”
“是么……话说,宋褒一个人待在图书馆也未必太无聊了,以前就是待不住的人来着……”
“他不是个想闲着的人。这会儿,估计是已经找到事儿做了,嗨着呢。”
秦笙一面谈着宋褒,一面上楼。
暮色已经合围,悬挂在楼顶用来照明的高压钠灯已经点亮。教室设在四楼,教室外就是连接旁边另一座教学楼的露天走道。高三的教室原本是艺术生的教室,后来因为生源的增多,艺术生人数也随之增加,便只好将美术室搬到了更大的教室。而背靠后山,处于学校最深处的教学楼,便成了高三学生闭关修炼的最好地点。
秦笙用脚尖点着地面,一步一步地踩着铺了防滑垫的楼梯向上走。我则是按照她的速度跟在后面,注视着她。秦笙的脚步端庄但是沉重。
鲨鱼一生只能不停地游动,不去努力游动它就会因窒息而死。生存的疲倦和艰苦锻造了它们强壮的体魄。它们不会生病,钢铁的身躯和岁月磨炼出来的杀戮技巧让他们可以忍受数十年乃至百年的岁月……
都说上帝关闭了一扇窗,就会打开另一扇窗。但实际上对于鲨鱼来说,上帝似乎是关掉了几乎所有的窗,才打开那么小小的一方天窗。
到了四楼,秦笙便转过身,等我上楼后,走到教室门前,开门,点起一盏灯。
秦笙在看见李栖的瞬间,面部表情刹那变得僵硬。
“这个女孩……跟你同班吧?”
秦笙问了一句,快速上前,把医药箱放在课桌上,把锁打开。洁净如新的医药箱中,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绷带和各种药瓶,各式收纳器械的黑色木盒以及塑料袋密封的注射器。而李栖就躺在这几张课桌拼成的平台上,溢出的黑色血液顺着桌面滴到了桌下,苍白的面孔因为浸染了血渍而愈发的可怖。
秦笙把一次性的橡胶手套戴上,十指相扣将手套压紧,然后取出一块拇指大小紫色透亮的紫水晶条,放在一张画着三个圆环叠加的法阵上,开始吟诵。
紫色的水晶渐渐地融化,李栖四周的空气开始扭曲,然后这种扭曲仿佛是一堵墙,向着四周推进,直到最后覆盖了大半个教室。这个步骤其实是消毒的过程,将紫水晶的能量作为基点,利用魔法控制能量墙从基点出发,扫过一片空间,则绝大多数的微生物都会因为承受不了突然而来的异常能量而死亡。
“是啊……可我整整两年都没发现她是魔法师。”我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把手套脱下。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激战还是戴的太严实,我的手套里面已经完全汗湿了。我把从桑拿一般的环境中解脱出来的手上下甩了甩,在衣服上随意的擦了擦汗。
秦笙没理会我,首先翻开李栖的眼皮,用灯光晃了晃,然后掐住她的下颚,用电筒查看喉管内部。秦笙在把李栖的脉搏和呼吸频率摸清后,将电筒放到一边,伸手去解李栖扣得紧紧的衣扣,露出了她那如同戈壁荒石一般突兀贫瘠的锁骨。
“这个人到底是多瘦啊……”秦笙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谁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认认真真地吃过一吃饭。”我接过话。
“平常的精神状态呢?”秦笙小心翼翼地解开李栖的风纪扣,“脸上一点颜色都没有啊,眼袋也这么重。看这个五官如果正常一点的话还是很漂亮的人。”
“长期精神恍惚。我们也都没怎么理会,幽灵一样的存在。”
“说不定是因为魔法师的身份呢,这一副营养不良缺乏睡眠的样子。”基本的检查结束了。看起来应该是没有问题。
“她是怎么昏过去的?”秦笙接着问。
“这个就很复杂了……简单说就是她在后山建立了一个领域被我发现了,然后就想灭我的口之类的。”
“然后你就下狠手把她打昏了?”秦笙把胳膊抱起来,眯着眼睛看着我。
“我可是差点被她杀了耶,正当防卫也不行么,”我随手顶了一下眼镜,“眼镜儿还差点搞坏了。这家伙当时真的是不要命,一次性叠加了那么多机体强化的魔法。”
“那你的意思就是,这个李……嗯不对……叫什么来着……”
“李栖,木子李,的木西栖。”
“哦,李~栖。嗯。照你描述,李栖的话,可能是由于动子消耗过大或者身体承受不了短时强化的副作用而导致昏迷。”秦笙释放另一个魔法,根据这一推测来检测魔法师最关键的器官:分布于锁骨处的圣痕。
“我觉得还是挺有可能的。我平常也会用身体强化的魔法,但是用了之后肌肉会酸疼的不得了……”
“胡乱使用这类魔法自然是会出事,但是圣痕在超负荷前会有自我保护反应而终止魔法的进行来着……”秦笙继续检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的圣痕可能有问题。”
“圣痕有问题……”我反复的咀嚼着秦笙的猜测,看着秦笙仔细的注视李栖胸前的法阵走向,一边小心地挪动着介质的位置。在精心的检查过后,秦笙很肯定地终止魔法,然后抱起手臂。
“圣痕完全是混乱的,仅有不超过十分之一的线路是完整链接的,而且有三分之一都强功率动子束烧焦,依靠结构虫来维持运作。”
秦笙顿了顿,抱起肘,义正言辞的说:“不出意外,应该是黑血病患者,并且没有使用介质,透支了体力和动子能量,劳累过度昏迷了。”
是么。如果是这样的话到是解释的通。黑血病是圣痕运行混乱导致动子逆流入血管而产生的疾病,一般的现象是吐出黑色的体液,脸色发紫以及重度昏迷。黑血病的病因有很多,但是治疗的方法只有第一时间导流动子,然后移植一种名为结构虫的微魔物来代替损伤的身体部位。
“结构虫是外公在年轻的时候发现的,大概10微米的样子,单体没有智慧,但是繁殖能力超强。虽然只能魔法师使用,并且只要宿主还未完全死亡,就可以依照宿主的遗传物质来修复。”
秦笙说的我很清楚。二十年前,“秦云鑫教授发现结构虫,拯救圣痕损伤疾病”的文章登上几乎所有魔界报纸的头条。经过了二十年,秦云鑫先后找到了控制和运用结构虫,并成功找到魔法师除圣痕外其它部位修复的方法。
秦云鑫没有申请魔界专利,所以这一专利顺理成章,以最快的速度被位于伦敦的梅林议会总会控制。结构虫的价格在短短的一夜间就攀升到了每平方厘米五百多英镑,折合人民币四千多元。
“这个女孩的圣痕,血管乃至全身一半的脏器都是由结构虫替代了,按照结构虫的治疗流程看,她的手术外加后期保养可能需要……接近两百万吧。”秦笙将她的衣领扣回,然后将一些药喂到李栖的嘴里。
“几栋房子的价格呢……”秦笙将空药放在桌角,继续说,“如果是结构虫的话就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应该是动子枯竭导致的休眠。我注射一点营养液,这样有利于结构虫的修复活动。”
秦笙取出瓶装的生理盐水,然后将另一个盛装液体的小瓶打开,用注射器仔细加入生理盐水,震荡,然后全部再吸回。
针头扎入李栖臂弯的血管内,就像钉头刺入木块一样,丝毫感受不到肉体的触感。秦笙注射完后,将针头和小瓶封入垃圾袋。
“还真是了解这个东西呢。”我说。
“毕竟是我外公的发现,”秦笙笑着回答。
“我记得秦云鑫教授近期应该会来这边,我们执行院接到了通知来着。”
“他说是来这里的魔界学院搞公开课,实际上是想趁这机会休几天假。”刚刚讨论过沉重话题的秦笙,听见有关外公的消息之后,整个人似乎都松了下来,“应该是要到我家去的。我也好久,都没看过他老人家了。”
“我印象里面是个慈祥的人呢,以前上初中不让你去食堂吃饭,每天不辞辛苦地跑到学校门口送饭来着。”
“是啊。但是初二的时候他就去沿海那边的大学当教授了。虽然不舍,但也蛮高兴的。以后高考结束之后,要是能报考那个学校该多好。”
“你的成绩不是清华就是北大吧。”
我的话似乎是惹得秦笙有些不高兴,眯着眼睛看了我片刻,深深叹了口气。
“算了,不和你计较。”她看了看李栖,确认状况已经稳定了,转过身,“好不容易休息一次,今天就陪我一下吧?”
秦笙把东西收拾好后,将门打开,走到外面的栏杆上趴着。我看了看手机,现在是九点半,况且执行院那边也是休假。我跟着走出去,轻轻带上门,走到秦笙的身边。
高压钠灯不知为何已经熄灭了,整个学校被黑夜包裹,不远的楼层朦胧的如同笼罩了黑纱。秦笙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眼镜摘掉,将肩膀彻底地松下来。
在远处微光下,我忍不住盯着秦笙。摘掉眼镜后,白皙的脸庞在黑夜里就似牛斗月色之下静谧安详的湖水。晚风顺着后山悄悄地踱步,到了背后,突然的撩起秦笙及肩的黑发,惹得她时不时要用手将鬓发后梳。但秦笙并不在意风儿的玩笑,不厌其烦地梳理。乌发一阵一阵地遮挡了秦笙的脸庞,在月光下朦胧,神秘。
我这个时候看她看得出神。虽然经常能在晚上走在一起,但我很少认真地看过她。在我心目中是那么遥不可及的秦笙,现在就在这里,在距离我二十厘米不到的位置,静静享受这秋风的凉意以及盛夏残余的蝉鸣。
想稍微安静一下吧,我也一样。最近的事情实在是太杂,魔物还未解决又来了一个充满疑问的李栖,院长还说什么要注意两个人……我觉得发生的事情是表象,而且我们可能一生就只是在表象之外的人,至于在我们看不见的领域存在着什么,我们也许看不见,而且也从未想看见。
这可能就是一个人最正常的想法吧。司马迁曾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圣贤的精力尚且有限,凡人又有几个能不受纷繁复杂的世界的干扰?这不是高尚与卑鄙这种简单的词语可以区分的,这只是人对于环境的服从与斗争。
“我说,”秦笙突然打断了这沉默,“你……参加了魔物剿灭的任务了吧。”
“诶?”
“很担心。”
“是么。也没什么可以担心的……”
“有十六个执行官牺牲了,你说我不担心?”
我突然感觉到了来自秦笙的视线。那种视线仿佛是拍摄胸片的X射线,直直地穿透了我虚伪的血肉,直视我的内心。
“不可能不担心吧!”秦笙的语气变得严厉,“你这个人,无论做什么每次都会出差子,因为失误你甚至可以沦为这里的学生。”
“我……不应该在这里么。”
“是啊!明明应该很优秀……但是……”
“那只是你的幻想。我是非常了解我自己的。”
秦笙转过了脸,沉默了。
“你这个人真的很差劲。”
“你懂就好。”
有些事情我不是很想去回忆。那些冲动让人羞耻,难堪,以至于人只想去无限的封锁,遗忘。但是这些事情被永远备份在了其他人的心里,就像是一块碑文,永远插在记忆埋葬的地方。
“小笙。”
秦笙就像触了电一样,全身一抖。她转过头,带着来不及擦掉的眼泪。我就当没看见,面朝前:
“好久都没这么叫你了。有些事情不像你们想的那么简单。我刚刚似乎想到了些什么,魔物杀人,司立官竞选,还有你的母亲突然给你定亲的事,同时挤到了这个特殊的时间。”
“这是肯定的,我也知道,肯定跟司立官竞选有关……”
“如果是司立官竞选的话就太而易见了,我反倒觉得司立官竞选也是一个过程。但是我们这边的人到底想干什么?根本不知道。”
秦笙想接话,但是却接不上来,只能默默的听着。我长抒一口气:
“而且我死不了。执行院的院长郭傅是我父亲读书时的死党。”
“嗯。”
“好好地,去陪着宋褒那家伙吧。”
我听见了哽咽的声音,但是有些话必须要讲清楚。
“诺言什么的……还是比不上现实来的猛烈啊。”
“我现在也处于休假的状态。院长的想法我很清楚,他不想让我参与这件事。”
“嗯。”
秦笙没有接话,而是原地坐下,靠在栏杆上。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坐姿,然后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抬起头:“稍微休息一下吧?”
秦笙突然的举动让我有些措手不及。虽然也不是没有过,但是我刚刚说的话……
她就一点都不在乎么?
“秦笙……”
“自从你升为正式执行官就再也没这样了呢。”秦笙努力的装傻,用梳理头发来掩盖抹眼角的动作,声音也有些低。
我只能慢慢地躺下,秦笙把手放在我的眼睛上:“老样子,允许你睡半个小时。”
纵然靠近,秦笙依旧遥远。我从来就不是一个有多余妄想的人。不需要多余的奢望,对现在满足一些,会活得更轻松自如。
我一直是这么想,但是我越是这么想,心中的愧疚就越大。秦笙细腻的皮肤渐渐传来了温暖。睡意就像旋涡,将我的意识深深的吸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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