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深夜，街道旁已经完全陷入了寂静之中，被破坏的得东倒西歪的街灯有些已经报废，有些还坚持着散发出昏暗的光芒，隐约映照出周围废墟的形状。
祈羽坐在旅店房间的窗户旁，静静地望着窗外，房间里没有开灯，但是她的翅膀却发出银白色的荧光，将周围点亮。
艾欧轻轻推门走了进来，也不开灯，他望了望祈羽的背影，走到她的身边，和她一起望着窗外那破败的街灯。
“也许我们可以去高点的地方吹吹风？”艾欧目光依旧放在街灯上，却忽然开口道。
“……为什么？”
“因为你有心事的时候总喜欢呆在高处远望不是吗？”
“……”
“在想我为什么会在知道？”艾欧耸耸肩，“因为我一直在你的身边看着你，所以，祈羽，你……”
“跟踪狂。”
艾欧吓得差点没坐稳摔下去。
“喂，接下来可是我想了好久的话，你倒是让我……”
祈羽侧过身，一只手堵住了艾欧的嘴，说道：“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反正是觉得我在害怕明天的仪式，所以想鼓励我对吧。”
艾欧略微睁大了眼睛，然后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那就不能让你说了，翼神让别人鼓励，这还像什么话？”祈羽苦笑道，“不过，我承认我的确是有些害怕明天的仪式，降下‘羽毛雨’这种事情，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
“祈羽的话，一定能做到的。”艾欧抓住了放在自己嘴上的手，认真地说道，“我比谁都清楚祈羽你的坚强和勇敢，所以，你要相信自己。”
然后迟了一会，他发现自己一直抓着祈羽的手，连忙慌张的放开。不过祈羽却并没有在意，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
“艾欧，我和其他厄齐纳斯娅不同，从出生那一刻就能获得这个世界大量的知识，我在调查自己身世的时候曾经想过一个奇怪的问题。就是……我真的是我吗？”
艾欧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打算她的话。
“其他厄齐纳斯娅孩子无知地来到这个世界，就像一张白纸，他们所接触的人事物将成为颜料，最后将成为怎么样的画卷，都由他们自身决定。但是对于我来说，卵已经给予我所有的颜料，我的人生已经打好了底色，那么，这应该算是我自身的意志吗？我从出生的那一刻脑子里就拥有翼神这个自我认识，这难道不是别人所加在自己身上的东西吗？”
祈羽用一只手撑起了下巴，目光透过玻璃窗飘到了远方。
“所以我曾经很害怕，如果自我的意识都是由他人来决定的，那么我不就根本不是我了吗。”
“是很可怕。”艾欧点了点头，他也想过类似的问题。人身上有着两个奇怪的器官，一个是心，一个是脑，大多数时候，人们都用脑子来思考问题，权衡利弊，但是脑的思考有时候却会违背心的思考。
那么，脑的意志和心的意志，究竟哪一个才是自我呢？艾欧曾经被这个问题折磨的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在取回了记忆后，我忽然觉得很轻松。”祈羽继续说下去，“明白了一切之后，我忽然觉得其实没什么关系了。如果母亲所托付给我的心愿，会影响我自己的意志，那也没什么，因为正是有了母亲，才会拥有了我。所以，其实没有什么人的意志是不受他人影响的，可正是有了身边的人，不断影响着你，才会拥有现在你的自我。”
“所以，我会做的。”祈羽站起身，下定决心说道，“我将会完成母亲托付给我的心愿——让人类和厄齐纳斯娅共存。”
是的，共存。
在那遥远的梦中，母亲和父亲历经了痛苦。可是在人生的最后一颗，他们却都没有生出对人类的憎恨来。
父亲为母亲挡下了人类的子弹，却告诉她：“不要对世界失望。”
而母亲怀揣着唯一的心愿生下了自己，那个心愿却是：“请让人类和厄齐纳斯娅共存吧。”
他们从绝望中走来，却没有染上绝望的色彩。他们没有被仇恨所束缚，反而真心祈求这片大陆，能在最后迎来晨曦。
那么既然如此，她一定要替他们实现这个愿望。
真是任性的父母啊，祈羽不由得在心中苦笑，但是她丝毫不抱怨，因为现在，她已经明白了父母的心意，她是在父母的希望中诞生的。
“……是啊，一定要成功啊。”
艾欧呆愣地看着祈羽的脸庞，他忽然感觉脊背因感动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那一刻的祈羽，凛然而美丽，令他神往。
“所以，我早就决定好了，你那些想要鼓励我的话，就烂在肚子里吧。”祈羽转过头看着艾欧，轻轻地扬起嘴角笑了起来，“不过你的心意，我就面前接受下来吧。”
“哈哈，那样最好了。”
还有什么能说的呢？祈羽不愧是祈羽，自己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呢。
“很好。”祈羽也笑着说道，可是下一秒她的笑脸却僵硬了下来，“所以……那个，接下来是该进行明天仪式的准备了……”
听到这句话，艾欧原本嬉笑的脸也忽然没了踪影，变得紧张起来。
两个人都意识到了祈羽没说完的话的后续是什么。
根据托雷斯调查到的某些传说，翼神需要拥有卡奥斯的力量才能进行羽毛雨，但是实际上调查后他得出结论，需要的真正条件其实仅仅是有人在翼神的翅膀里呆上七至八小时就可以了。
而现在已经是深夜，简单点说，祈羽现在需要一个人来伪装成她的卡奥斯，并且在同她一起在羽翼里共同呆上一段时间……
“那，那个……由我来的话，真的没问题吗？”
“……我认识的人类里，也就和你最熟悉，还是你想说让托雷斯来？那我可绝对不要！”
“那，永夜呢？”
“……”祈羽一愣，忽然忘记了这个选项，但是事到如今也早就来不及了，而！且她和永夜也只是一面之缘而已……如果让不熟悉的人进自己翅膀她会觉得不舒服的，而且……
…………。
奇怪，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事上纠结这么久？
“烦，烦死了！你是在嫌弃我吗！？”祈羽不满地大叫起来。
“不不不不！哪敢啊！”艾欧紧张地说道“只是，我曾经连翅膀的意义都不明白，还惹你生气……我怕你讨厌我……”
“才不会啊。”祈羽平复了心情，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艾欧你一直都是我重要的同伴。”
艾欧也望着祈羽，然后认真的说道：“……你也是我重要的同伴，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是吗，那还真是靠谱的啊。”祈羽抿起嘴轻笑，然后坐到了床上，缓缓地侧躺下来，此刻的她，比以往还温柔许多。
而反观艾欧，却紧张得要命，脸也莫名地红了起来。他动作僵硬得像个机器人，一步一步地走到床边，然后才靠着祈羽的左边翅膀躺了下来。
从身下传来了毛茸茸地触感，那股柔软简直令人沉醉，世界上最高级的羽毛垫都无法与之对比。
“快躺进来。”
“……哦！”艾欧僵硬地点头答应，将整个身体放在了翅膀上。
“那，那个……不会重吗？”
“不会啊。”祈羽的侧脸上满是笑意，她觉得艾欧这幅傻傻的模样实在是很好玩，“那么，我盖上了。”
说着，她将右边的翅膀贴过来，盖住了两人。
那一瞬间，艾欧仿佛进了一个新的世界。
那是一个由银色的羽翼构成的，宁静而美丽的世界。在静悄悄的黑暗中之中，仅有羽翼散发的点点光芒。艾欧所能感受到的，只有令人安心的温暖，以及柔软，还有淡淡的香气。
很意外，艾欧忽然平静了下来。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厄齐纳斯娅的翅膀，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若是能在厄齐纳斯娅的翅膀中该有多美妙，那时候自己一定会非常兴奋吧。
但是此时此刻，身处于祈羽的翅膀里，他却觉得持有那样浮躁的心事对于这个银色世界的亵渎。
“怎么样？”
艾欧转回视线，就在极近的距离对上了祈羽的目光。
那对水蓝色的眼睛光影中映照出自己的模样，而自己的眼睛里，大概也映照除了她的身影了吧。
真是一种奇妙的氛围。
艾欧忽然觉得这世间的一切都变得那样美好。
花开花落，草长莺飞，所有的事物都是带着美丽的模样的。
他很想要好好赞美一番，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贫乏但直白的话语：
“很美好。”
“是吗？”祈羽将一只手垫在了自己的脸庞，与他对望，然后将另一只则伸向了艾欧。
可是那只手却在中途被艾欧给劫了下来，他握着祈羽的手，似乎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祈羽……”艾欧望着她那完美无瑕的脸庞，忽然觉得自己现在能说的只有一件事情了。
“我……喜欢……”
“诶？”
但是，看到祈羽瞬间瞪大了眼睛凝视着自己的样子，艾欧马上意识自己说的话带着什么意味，他陷入瞬间的惊慌中。结果，他最后却犯下了一个他人生最大的次错误。
“喜……喜欢你的翅膀！”
“什，什么……”祈羽微红的脸庞，此刻露出了呆滞僵硬的表情。
“你的翅膀，真的非常美丽……”
“是，是吗……谢谢。”祈羽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情，可是顿了一下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笑意却比起刚才更加浓郁起来。
“真的，真的很喜欢……”
“我也……喜欢哦。”祈羽望着艾欧也说道。
两个人的手还牵在一起，于是他们身体的温度就顺着手心传递给对方。
厄齐纳斯娅的体温天生比较低，而人类的温度则是高一些。
所以在翅膀中，艾欧下意识会感到炎热，而祈羽则会在触摸艾欧的时候感到一股温暖。
“你热吗？”
“稍微……有点。”
“那这样呢？”祈羽靠近了一点，伸出另外一只手，放在他的脸颊上。
“好多了。”艾欧被脸上的冰冷吓了一跳，但是转而又笑了起来，把自己的另一只手和祈羽的手交叠在一起。
“我就大发慈悲，先借你用着吧。”艾欧觉得此刻的祈羽心情忽然变得非常好，而且相当的温柔。
“这还真是……多谢啦。”
“那么，睡吧？”
“恩。”艾欧艾欧凝视着祈羽的眼睛，回复道，“祈羽，我相信，明天你一定能做到的。”
“……恩呢。”祈羽小声地呢喃道，似乎是睡意开始强烈起来了。
“对了祈羽……你将会传播什么样的能力呢？”艾欧忽然好奇起来。
“……不知道呢。托雷斯说，有两种可能，也许是给予厄齐纳斯娅羽翼结晶化的能力……”祈羽迷迷糊糊地答道，“一种……”
“一种？”艾欧反问道，可是却发现祈羽已经像猫儿一样缩起了头，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戳了戳祈羽的脸颊。
指尖传来软软的感觉，祈羽像是感觉痒一般耸起了肩膀。
……还是不要吵醒她吧。
他重新牵起祈羽的手，打算多端详一会祈羽的睡脸，毕竟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不过他也渐渐觉得睡意开始袭来。
是因为祈羽的翅膀太过柔软了，还是因为今天累积了大量的疲劳呢？
艾欧不知道，不过对于能够和祈羽这样呆在一起，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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