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0 悲愿
step one
维也纳。
这座音乐圣城也是浪漫之地,无数年轻的男女在这里认识,然后陷入爱河。他们结婚,生子,一起白头,哪怕死后也要约好同墓而眠。那些美好而又令人艳羡的故事,像是多瑙河记忆里起伏的五线谱,一旦遇见熟悉的指尖,跳跃在钢琴黑白键上的舞蹈便能在瞬间弹奏出永垂不朽!
那时候命运还没有露出狰狞的獠牙。
年轻帅气的东方青年爱上了漂亮活泼的维也纳少女——或许这正是那些故事的其中一个——如许多人所祝福期待的那样,他们诞下了一对可爱的双胞胎男孩。
本来这对夫妻应该会一起白头,在两个孩子的侍奉下,过上幸福的晚年生活。然而就在那天的黎明,他们忽然不告而别,并且给已经成年的孩子们留下了一封信。
信上说他们要去很远的地方旅行,也许哪天能够回来,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
比弟弟早出生十四分钟的哥哥,努力安慰着悲伤的弟弟,他微笑地告诉弟弟,要去找回父亲和母亲,并且希望在这段时间里,弟弟一个人也可以勇敢地面对生活。
“我亲爱的弟弟,哥哥答应你,每个月给你写信,直到我带着父亲和母亲回来的那天!”
哥哥信誓旦旦地说,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
“呐,哥哥……一定要早点回来,我等你一起参加维也纳的音乐盛典。”
自卑的弟弟如此期愿——他的哥哥,真是太过耀眼的男子呢,从小到大,哥哥无论在哪个方面都比自己优秀。似乎,唯有在音乐方面,我能勉强追上哥哥的脚步吧。
“好啊,哥哥也开始有点期待了呢。在此之前请努力前进吧,也许哪天我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会听见这样的消息,我的弟弟已经成为闻名世界的钢琴家。”
哥哥用力拍了拍弟弟瘦削的肩膀。
——年长的哥哥越来越像父亲了呢,我也要开始努力了,绝对不会辜负这份期待。
“哥哥,我一定会做到的!”
眼角泛着泪光的弟弟拼命点头。
那后来,哥哥开始搜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而弟弟开始声名鹊起,凭借着高超的钢琴技艺,他进入了维也纳的金色大厅。
“哥哥,你会听见么,我成功了!”
舞台上,弟弟在内心如此呐喊。
可是,接下来的命运开始咧嘴,显露出尖森的獠牙。
哥哥终于回来了。
弟弟半夜被雷声惊醒了,他听见外面急促的敲门声。
弟弟连拖鞋都没穿,匆忙跑出卧室,打开了那扇年代久远的红杉木门。他的哥哥,他多年未见的哥哥,此时浑身浴血,躺在台阶上喘着粗气。
“哥哥……”
“弟弟……别害怕,哥哥将父亲和母亲也带回来了呢。”
明明自己如此狼狈不堪,依然安慰着弟弟的哥哥露出苍白的微笑。
混合着血水的雨水冲刷着哥哥不再健壮的身体。他瘦了那么多,背上还承着一只半人多高的黑色皮箱,唯独那双碧蓝色的眸子,在夜空闪耀的雷光里依旧那么明亮。
弟弟慌忙将哥哥扶了进来,不知为何哥哥就是不肯放下背后的皮箱,这令弟弟感到莫名的不安。他只好打开客厅的灯光,然后去找干燥的毛巾。
等他回到客厅,哥哥已经将背上的皮箱放在冰凉的地板上,并且打开了皮箱。
弟弟从未见过那样的哥哥,他的背影此刻显得那么孤单而又悲伤。
“弟弟,你过来。”
哥哥的声音疲惫不堪。
弟弟走近哥哥,他的心底越来越不安。
直到看见一对安然熟睡的婴儿,弟弟终于忍不住捂紧了嘴巴,他不可能辨错那股亲近的气息。
“父亲,母亲……”
弟弟听见哥哥喃喃的低语,他隐隐已经知道,为何父母选择了不告而别。
“这是……为什么啊……”
弟弟颓然地跪了下来,他看着哥哥被雨水淋湿的淡金色头发遮住的侧脸,茫然无措。
“弟弟,我们其实……是被诅咒的孩子,即使是身为【时喰】的父母所诞下的双胞胎,我们依旧还是人类啊!”
哥哥开始掩面哭泣,发出不成调的呜咽。
窗外又是一道闪电炸响,玻璃上倒映着几只诡异而又扭曲的人影。
下一秒,客厅内的灯光熄灭了。然后传来玻璃破裂的声音,那些人影窜了进来,目标正是那只皮箱。
“你们!你们这些该死的【时溯】,就不能放过我们一家么?!”
黑暗里哥哥冲着他们怒声咆哮,像是被逼上绝路的野兽,窗外时不时劈开夜空的闪电照亮了哥哥扭曲而又狰狞的面庞。
“他们——我的父亲和母亲就快死了啊……你们,不能放过他们么,让他们像正常的人类那样……不,至少请让我和弟弟亲眼看着他们自然消失……”
哥哥仿佛在瞬间又换了一张面孔,他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哀求和痛苦的语句。
“哥哥,他们是谁,他们接下来要干什么啊?”弟弟紧抱着哥哥不住颤抖的肩膀,很小声地问。
“弟弟,他们要提前带走我们的父母……你说,他们是谁呢?”哥哥虚弱地回答,朝弟弟露出一丝绝望的微笑。
皮箱里,安睡的婴儿表面开始散发着白光,这正是要被【现界】的规则逐渐抹去存在的征兆。
“哥哥曾经告诉过我,他们是我们的——敌人啊啊啊啊啊啊!”
弟弟大声吼了出来,眼泪瞬间决堤,漫过他的眼角,漫过他略显青荏的胡茬,也漫过他那么多年来无声的等待。
谁来……帮帮我……赐予我足够反抗整个世界的力量呢?
弟弟的心底空出了一道深渊。
黑影绕着那只皮箱围成一圈,在闪电的光芒下,他们都身着背后绣有金色十字纹章的白袍,十字的一横恰好贯穿两肩,十字的一竖自头顶的兜帽划下,直至长袍的下摆。
黑暗的客厅里,开始响起神圣而又森严的咏唱,歌声宏大而又苍凉,像是赞颂诸天并不存在的神明,又像是指引将死者走向往生。
皮箱里,两名婴儿终于被吵醒了,他们发出细如蚊吶的哭声,如此挣扎,如此无力。
两名婴儿身体表面散发的白光愈来愈亮,随着咏唱进入高潮,婴儿的脚底开始逐渐【虚化】,光的粒子向空中飘散,小心翼翼地跳着舞蹈。在弟弟眼底,那熟悉的光影,恰似自己幼时看见父母跳跃在钢琴键上的指尖。
“不要走,别离开我们啊,明明约定好了,要一直在一起的……”
哥哥发出麻木的呻吟声,他试图用双手收集空中四处逸散的光粒,却只是徒劳无功。
谁来……拯救呢,如果仇恨是唯一的信仰,我愿意用余下的生命作为牺牲!
弟弟如此念想。
短短不到半个钟,皮箱里已经空无一物。那群黑影仍然在继续唱歌,天空的闪电配合着发出阵阵巨吼。
谁来……背负呢,如果杀戮是唯一的出路,我愿意承受世间所有的憎恨。
哥哥如此念想。
人类,我听见了你们的悲愿,汝等方才所念,是否当真?
若你能够实现我的悲愿,哪怕献身恶魔,我也绝不后悔。
弟弟在心底如此答复。
哥哥在心底如此答复。
“我诅咒你们!虽然还不知道你们是谁,在我们的有生之年,你们必然会承受代价!”
这是曾经身为人类的【双子】,对整个【时溯】阵营的宣战。
step two
“不愧是如今拥有【霜之剑姬】称号的女人呢,控制水的能力也能运用的如此出色,难怪我的弟弟会在你手下吃亏。”
少年舔了舔自己的掌心,入嘴的味道极淡。他略显惋惜地看着左耶,刚才明明可以洞穿她的侧腹——欣赏这名冷若冰川的女人发出痛苦的声音,不是一件异常愉悦的事情么。
“啧,少说废话了,【双子】之一。”左耶
再次架好长刀,厉声喝道,“在【水返之镜护】被击破之前,你们一定会先倒在我的剑下!”
“这次……终于要认真起来了呢。”少年直视着那道临近的冰蓝色刀光,他抬起左臂,发出王者般威严的号令,“那就,如你所愿吧——我将应允的嘉许全部给予你,【孤棘】哟,你能承受得起么?”
“来吧,逆命的【双子】哟,就让此处成为你葬身的坟地,我将为你竖起冰雪的墓碑!”
回应少年的,是左耶眼底如火焰般绚烂灼烧的光彩。
风呼啸着吹过这片死亡的战场,没有观众,没有掌声,只有同样义无反顾的【时溯】和【时逆】,他们不再陷入胶着状态,而是拼尽全力地战斗。
自少年手里飞出复数的锁链,其上附着不详的漆黑火焰,锁链前端类似尖锐的苦无。
“我曾许下悲愿,如果杀戮是唯一的出路,我愿意承受世间所有的憎恨。”
漆黑的锁链破空而去,如同一群吐信的獠蛇。它们先是缠绕住左耶的长刀,然后试图束缚她的四肢,结果触及左耶身前一指的距离,便难以为继,仿佛遇见一层坚硬透明的物质,只能无力地侧滑过去,溅出来一道水渍。
被缠住的长刀吃不住锁链绞紧的力道,化作破碎的冰晶,然后消散在空气里,却又在下一秒诡异地凝现在左耶的右手里!
左耶无惧眼前的锁链,她握紧长刀,冰蓝色的刀光划过,横挡在身前的阻碍立刻应声而断。
“这便是我的【现具】,自人类的憎恨意识里诞生的漆黑锁链,其名为【罪者的悼歌】!”
自少年宽大的黑袍内,涌现出来更多的漆黑锁链,它们张牙舞爪,发出无声的咆哮,然后一齐朝左耶扑过去。
短短几秒内,左耶的身影已经被锁链交织成的海洋完全吞没。自半空中看去,一颗由锁链层层缠绕的漆黑球体,以可见的速度逐渐收缩,同时传来阵阵令人牙酸而又毛骨悚然的摩擦声。
“【冰棘】,好好品尝人类的憎恶,在漆黑的绝望里永眠吧——如今这便是,我应允要给予你的嘉许!”
黄昏色的天空下,少年和陪伴着他的影子,默默伫立在原地,显得那么突兀而又孤独。风忽然小了下来,温柔地拂过少年此刻略显怠倦的眉眼,他的脸上写满了不符合身体年龄的沉静沧桑。
“亲爱的弟弟,已经结束了。曾经的【冰棘】,如今拥有【霜之剑姬】的【时溯】哟,愿你永眠于【时之哀墓】。”
少年盯着眼前已经不再收缩的锁链之球,他知道那是因为球内的锁链已经非常致密地贴合在一起——像是一只绞紧猎物的巨蟒——那名【时溯】的气息已经消失,即使拥有【水返之镜护】那般变态的防御,只怕此时也被搅碎成一堆血泥肉糊了吧。
风开始低声呜咽着,似乎在替死者唱一首挽歌,若有若无的淡淡湿气钻进少年的鼻孔。
——不对。这里是已死之地,【逆洄的庭园】,地水火风四种元素根本无法融合,只能以各自的稳态存在,不可能会产生如此湿润的风。
少年瞪大了碧蓝色的双眼,露出不甘而又恐惧的目光,他已经来不及朝后看了。
“【冰之缚柩】。”
自少年身后,传来女子冰冷的声线。
“这不可能……”
少年此刻已经完全无法动弹,看不见的水流紧紧束缚了他的全身。自少年的脚下出现了白色的冰霜,缓缓沿着双腿向全身蔓延。
“需要解释么?”左耶自少年身后出现在他眼前,两人之间隔着一层透明的水色。“嘛,其实很简单。我使用了【幻之水镜】,将手里的武器投影成本人的模样。趁你攻击幻象的时候,再利用【水返之镜护】遮断气息,出现在你的身后……”
“真可惜,你没有机会再杀死我了。”
左耶发出类似叹息的声音,她指了指身后的锁链之球,右手再次凝出一把别无二致的冰蓝色直刃长刀。
“还有,你的弟弟……刚才就已经死了吧——当然,并不是由我杀死这一点也令人惋惜。”
将长刀架在少年脖子上的女子如此说道,两人的目光交接,她和少年的轮廓倒映在彼此的眼中。
“【冰棘】,你果然很厉害。”少年的笑容很苦涩,“【双子】终于要死了,或许这样的安排也很不错呢,至少能和弟弟死在一起……”
对不起啊,我亲爱的弟弟。
这是,迎来死之终焉的少年,发自内心的悲叹。
的确,从倒下的那一刻起,他的弟弟就已经死了,因为是影子,所以根本看不见【虚化】的过程。
事实上,每当哥哥使用能力的同时,剥夺的正是弟弟的命线呵!而就在刚才,身为【双子】之一的弟弟,他的命线已经走到了尽头。
那句伴随至今,如同诅咒又如同祝福的言语,终于可以舍弃了呢——如果仇恨是唯一的信仰,我愿用余下的生命作为牺牲。
那么,背负这种丑陋不堪的命运的我们,是否也能得到原谅了呢?
一定不能吧。从我们向恶魔许愿,抛弃了人类身份的那一刻起,便注定无法得到救赎了呢。
“呐,【孤棘】。”
冰霜已经蔓延至少年的胸部。
“我们曾有过人类的名字,是父亲和母亲赐予的第一件礼物呢。我是哥哥,名叫哈特·席温,我的弟弟名叫索尔·席温。”
“话说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啊,真是失敬,能告诉我们么——还有,请将我们的名字刻在冰雪的墓碑上。”
如此说着的少年,露出悲伤而又解脱的微笑。
“我叫左耶,很荣幸能认识你们。”
左耶朝后退了几步,她弯腰九十度,朝少年鞠躬。冰霜漫过少年微笑的唇角,左耶一直保持鞠躬的姿势,直到少年最终完全被冰雪的棺柩包裹起来。
这一次,风完全静止了。
整座【逆洄的庭园】仿佛在瞬间陷入了可怕的沉寂,它变得更像死之庭园了。
然后,崩塌开始了。
黄昏色的天空燃起红莲般的焰火,无数的机械零件逐一坠落,潮黑的大地变得干裂起来,死去的水和大地分离蒸发殆尽,泥土自脚下裂开。
【逆洄的庭园】正走向毁灭,天空露出了外界的一角,于是漫天风雪涌了进来。左耶抬起头,背后再次展开冰雪的羽翼,飞向远处那座黑色的高塔。
高塔顶端,银发的青年忽然转身,他面对左耶,张开双臂,似邀请又似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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