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0:04
云层渐渐散去，光采的，带着湖蓝色的月亮在城市的一角缓缓升空，军队的躁动渐渐平息。满目疮痍的城市被这世上最冷酷的眼睛目视，它此刻显得如此从容不迫，仿佛对于自己的命运如此了如指掌从而心安理得。
白色骏马的鬃毛在风中浪花般席卷流动，Sophia渐渐习惯了身下的透明事物，她没有触感，仿佛自己正在高空中独立漂浮，它们无声无息地在残留的云层上方奔驰，看起来仿佛当年耶稣在水面上轻轻行走，那个在全人类历史上最温柔的存在在波澜壮阔的海面上也曾如是说：“信我。”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存在的价值是什么，我学会了拉丁文，希腊语和波斯语，精通色位以下的植物系全部魔术，但我却从未了解过生活，甚至觉得自己是一种比概念本身更加无趣的东西。”少女轻声说道。
白色的骑士此时此刻卸去了盔甲，穿着现代服装的他正透过云层，观察着骏马蹄下的城市，他并不回头，但似乎回忆着什么事情。
“只有懂得热爱的才懂得生活，否则他们也只是存在着而已。”
少女微微一愣，她思量半晌，还是说：“可在某种意义上，你并不存在，堂吉诃德。”
骑士不以为意，他掠过靛青色的云层，夜风撩起长发，他的眼中满是平和，他想起自己虚幻的一生，自问自己是否有何恚恨，后来他发觉自己根本没有悔恨的权利，因为他要作为另一个形式的耶稣而存在，塞万提斯没有创造出来的耶稣，后世读者自说自话的耶稣，他的存在本来寓意着讽刺，却渐渐变成了一种信仰和意志，他被各种意志雕琢着形体，就像某个白色的少女，但他尚且有着原来的面目，这使得他无从意愿，他于是轻声说：“信我。”
“你知道，我现在正跨在马上。”Sophia也轻声回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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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曼彻斯特时就已经利用组织的资源进行了科技实验，现在他打算彻底背离组织的意愿，而他率领的小队对此一无所知，你是最强的埋葬执行者，组织的意志就是你来抹去他。”黑色的神父在阴影里呢喃般向着空无一物的前方说道。
在一排排木椅和雕花玻璃的空间中，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一如往常般浮现出来，那把修长的中式长剑就是他的代名词，在组织里他的代号是【无穷】。
来自无穷的青年点点头，表示自己希望更多的情报，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今天以前，他只是一个凭借着意志与世界抗衡的影子，而如今他成为了自己，即使他深知自己本身就是一种虚假（inveracious）。
他需要更多的现实记忆，了解在无数世界里的这个世界，历史的进程到底进入了何种程度的断裂。
黑色的神父带着奇特的表情看着影子，他隐隐约约地感到影子身上产生了某种变化，但他不敢多问，摊摊手，说道：“对于高层的事情我们了解甚少，你的目标目前拥有着即使是高层都忌惮的地位和力量，但唯一的问题在于，他没有魔术回路，这一点基本上否定了他具有御主资格的可能。”
影子身上的长剑轻轻鸣响了一声，室内涌起了呼啸的寒风，无数空间的裂隙切裂了长椅和阳光，他想起十年以前，二十年以前，三十年四百年五千年以前，在这个世界那个世界所有其他的世界，他一模一样的脸庞看着一模一样的他死于非命，看着鲜血涌出，看着命运轮回，看着苦难的剧本反复上演却无能为力，于是他周身的气息搅乱了时光。
……
青年默默地走在黑夜的路上，他反复翻看着自己手中纯青几近透明的短剑，剑身上镌刻着小篆“含光”，他在黑夜里露出了自嘲的微笑，轮回让他学会蔑视自己的命运，蔑视这世上的一切，他显得越发平和，他心中的昏暗就越是浓重，终于他获得了肉体，选择活下来，选择结束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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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世面对着放晴之后的月色，独自坐在空阔的阳台上。
头一次，他的左手没有绕着连缀在弓上的那条细锁，头一次，他的心中浮起微微暖色的平和。
他渐渐陷入沉睡，没有防备，也没有对战术做出进一步的修改，他什么也无法考虑，此时此刻，十年的紧张感化作不可遏制的疲惫降临在他身上，使他再一次苦笑着相信人性是一种不利于生存的东西。
周身的雾气渐渐四合，他好奇地观察着在那之后再没有回忆过的场景，他看着母亲被屠戮，飞溅的内脏和脑浆在雪白的墙面上画出了淳朴真挚的叩问，流动的曲线仿佛油画刮刀的一笔笔梵高，他的情绪超出了可以被形容的范围，那时他才七岁，甚至连自己的身世都无法连贯地说出，祖先葛洪对于他也只是一个遥远的梦，然后冰一样的剑气突然降临，等待死亡的圣堂教会执行者平静而超然，但他反反复复，反反复复，看不到那个人的脸，因为世界的错误他看不到他，因为他自己的回避他装作这世上没有他，但现在他反复回忆，在梦中追索着那道剑光，终于，在一片黑幕中他看到了他平淡到有些迷茫的眼神，那是他自己的脸，仿佛他正在一面流动的镜中照影，那个青年，带着和他一模一样的笑容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于是他在沉睡中惊醒，冷汗沿着脖颈岑岑而下，在阳台的地面上留下一片水渍。
黑夜里白光闪烁，白色的少女应声出现在他身旁，她带着关切的神色看着他，却什么也没有发问。
“在某些时刻，我可能已经杀了你。”张文世仿佛梦呓般重复着这句话，而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少女不以为意，她湛蓝色的眼睛在黑夜中绽放着天空一般的颜色，轻轻抿嘴唇，显得她有些婴儿肥般的纯真。
张文世凝视着她的脸，确切地认识到：这将是他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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