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阳还没爬上远方的山脊，卢修安就醒了。
昨天他们一直在策马奔腾，直到月亮高悬头顶，才在一条溪流边扎营休息。卢修安睡得很浅。冒险和旅途刚刚开始，他还沉浸在兴奋中。
卢修安重新点燃已经熄灭的篝火，从马鞍袋中取出肉干，还有一只土豆，开始准备早餐。
莱莉亚整个人都紧紧裹在毯子里。她还在熟睡着，发出轻微的鼾声。发梢上，凝着几滴晨露。
在等待食物煮熟的空档，卢修安决定练习一下法术。
他画出用来召唤奥图的魔法阵，然后念诵咒语。
但是，像以往一样，只要不在幽影谷内，这道法术便会失败。卢修安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海蛇’教给你的这道法术，很特别。”莱莉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在卢修安专心的时候，她已经起身了。
“对不起，吵醒你了？”
“没关系，也到了该爬起来的时候了。” 莱莉亚摇摇头，把手臂高举过头顶，舒展着身体，“地上的石子硌得我后背发疼。”
四周一片祥和。溪水滑过石块，发出让人心情平静的响声。早起的鸟儿在树梢上鸣叫。
“今天，就让我来给你上第一堂课吧，卢修安！”活动好四肢之后，莱莉亚精神抖擞地说，“就当是清晨的锻炼。”
卢修安激动地跳了起来。自从离开七杨树村以来，他一直期待着这一刻。他渴望着，能像莱莉亚一样，释放魔法火焰……
“你无法在‘他方’之外召唤出奥图，是有原因的。你知道为什么吗？”莱莉亚问。
卢修安摇摇头，认真地看着莱莉亚。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很多年了。
“闭上眼睛，感受周围的以太。”莱莉亚命令道。
卢修安遵循了他的指示。
以太隐藏在空气里，平时难以察觉。然而，一旦遮蔽视觉，静下心来，卢修安便能感受到它们的存在。像一颗颗悬浮的尘埃，也像荡漾的波纹。
“视、听、嗅、味、触，普通人只有这五种感觉。但是拥有魔法潜力的我们不一样。身为巫师，可以自在地感觉的周围的以太，然后操纵它们，制造种种奇迹。以太，是一切法术的源泉。”莱莉亚说，“那么问题来了，卢修安。这里的以太，跟‘他方’里的以太，有什么不同？”
“那里的以太很稠密，但这里却很稀薄。”卢修安用心感受着，回答道。
“的确，在他方中，以太的密度非常高。还有呢？”
“还有，这里的以太感觉……温暖，而且平静。在幽影谷里，它们给人的感觉更加阴冷，而且躁动不安。”
“说得对，”莱莉亚声音里带着欣慰，“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卢修安睁开了眼睛，依然努力维持着自己对以太的感知。
“以太有两种形态，”莱莉亚继续说道，“一种叫‘阿卡夏’，一种叫‘哈斯塔’。你也可以称呼它们为负和正，阴和阳，混乱和秩序。每道法术，都需要同时动用两者。以正确的比例调和它们，便是所有法术的基础。”
她竖起食指。火苗在她的指尖聚集，但顷刻间，又转化成了一团水汽。
“简单地把以太聚集起来，就能产生种种现象。但这些只是微不足道的戏法。真正的法术，需要精妙的构筑，并动用大量的以太。”
卢修安也学着莱莉亚伸出手指，聚集以太。他感到指尖一阵刺痛。并没有形成火苗，只有一股刺鼻的白烟冒出来。
“但是，这周围几乎都是同一种以太……”
“是的。一般来说，混乱的‘阿卡夏’，总会缓慢、自然地蜕变成为平静的‘哈斯塔’。这就是熵的规律。在我们周围，带有混乱力量的以太极其稀少。”莱莉亚解释道，“然而，在‘他方’之内，则恰恰相反，混乱横行无忌，搅乱一切。而你那道召唤奥图的法术，则恰恰需要动用许多的‘阿卡夏’……”
“所以，我只能在他方里召唤奥图，是因为那儿的‘混乱以太’很充足，而外面却很少。”
“没错，你理解的很快。”莱莉亚笑了，“但是——有一种方法，能让你自由转变周围的以太。这样，就可以随时随地，使用任何法术了！”
卢修安的双眼放出期待的光芒。
然而，莱莉亚却卖起了关子：“不过，这要等到下次的课程了。学习要循序渐进，卢修安……今后的几天，你要多多留意周围的以太，更加熟悉两种形态的不同特性。”
卢修安有些失望。属于巫师的奥秘之门，已经敞开。他刚刚迈进了一只脚，正迫切渴望着莱莉亚能够再多说一些。不过转念一想，反正自己已经成为了她的弟子，今后，她一定会教给自己更多、更多。
他们吃过早饭，熄灭营火。一切收拾妥当后，便跨上马，继续向东方前进。
路上，卢修安按照莱莉亚的吩咐，一直闭着眼睛，专心感受着空气里的以太。
全神贯注的时候，他仿佛脱离了颠簸的马背，身体漂浮在一片虚空中，被以太环绕。宁静的“哈斯塔”像海浪一样荡漾着；而“阿卡夏”则在横冲直撞着，像泡沫一样破裂，然后汇聚到那平静的浪潮中。偶尔，海浪中会出现一个漩涡，新的“阿卡夏”正在从中诞生……
他沉浸在这种奇妙的冥想中，直到被莱莉亚的声音打断。
她扭头看着背后的卢修安，认真地说：“还有一件事，关于你身上的黑色咒纹……一般来说，没人能同时持有如此多的咒纹。精神会无法承受的。但你却看起来安然无恙，简直不可思议……千万不要尝试使用它们，卢修安。我们还不知道它们效用为何。”
“这你倒是不用担心，”卢修安回答道，“反正，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发动咒纹。”
***
接近黄昏的时候，二人抵达了一间旅店。
旅店位于十字路口，附近既无城镇，也无农家。这家店，是专门为过路的行商和旅人提供食宿的。
店门上的招牌，已经陈旧不堪。卢修安勉强可以看出，那上面原本绘有一只四足的动物。图案底下面的店名倒还能辨认清楚：“野猪与橡果”。店的旁边有一片小菜园，里面种着芜菁和番茄。马厩里，则拴着十几匹马。它们正低头嚼着草料。
“今晚总算能睡到床上啦，”莱莉亚一脸期待，“但愿，还能洗个热水澡！”她急不可耐地将马栓好，便抄起手杖，径直朝旅店入口走去。
“等等，莱莉亚……”卢修安叫住了她。
莱莉亚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卢修安。
“我想，这里一定人多眼杂。我们最好低调一点。你也别再像之前那样，大声宣称自己是女巫了……毕竟，审判团还在追捕我们呢。”
“我可不想谎报姓名，”莱莉亚不满地撇着嘴，“那些审判官，也没什么好怕的。这几个月来，我已经遇到他们好几次了。都是些没本事的家伙，从来抓不住我。”
“并没有要你谎报啊……只要你别说自己的名字和来历，就行了。等进了旅馆，就由我来说话。” 卢修安仍然在努力说服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还是专心赶路，在到达晨星山之前，别再惹出什么事端。”
“好吧好吧，你这个机灵鬼……”莱莉亚拗不过他，还是妥协了。她从怀里掏出钱袋，丢给卢修安：“那就都交给你啦。”
走到门口的时候，卢修安仔细检查了自己的袖子和领口。身体上那些黑色咒纹都被遮得严严实实。
然后，他们推门而入。
炉火烧得正旺，食物和啤酒的香味扑鼻而来。随着卢修安和莱莉亚走进来，店里一下子陷入安静。人们纷纷看向他们。这让卢修安一下子紧张起来。但很快，他们便恢复常态，继续吃喝或者彼此交谈起来。
还好，没有吸引过多的注意。卢修安松了一口气。
他走到吧台边，对着店主模样的人说：“麻烦你，我们想住店。”
店主是个矮而敦实的中年人，他擦着盘子，语调里透着欢快：“好哇，楼上正好还剩下最后一个房间。你们可真走运！”
“有没有可以洗澡的热水？”
“有的有的，待会儿就送上去！”
预付了房费后，他们穿过桌椅，走向楼梯。
卢修安突然感到非常不自在。他注意到，角落里有个奇怪的人，一直在盯着他们。
那是个身形慑人的彪壮大汉。他的右脸上，有一块暗红色的刺青，由圆环和直线组成。身上，是嵌着铁环的皮甲，肩膀还装饰着兽毛。他独自一人坐在一张桌子上，面前叠着好几只空盘子，还有一堆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以及，一柄看起来就很沉重的大斧头，横放在桌上。
显然，莱莉亚也注意到了他。但她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也许是在顺着卢修安的意愿，避免惹出什么麻烦。
在大汉那令人不舒服的注视下，他们走上了楼梯。
房间里有两张床，看起来舒服而松软。
“那应该是个北方人，”莱莉亚评论道，“真是难得一见。看起来，他应该是个很厉害的战士。”
“刚才，他一直在盯着我们瞧。他到底想干什么？”
“谁知道呢。”莱莉亚把自己摔在床上，发出满足的叹息，“北方人有许多跟我们迥异的观念和习惯，很难去猜测他们的想法。”
咚咚咚。敲门声。
店主一只手拎着一只大木盆，另一只手提着热水桶，走进门来。肩膀上还搭着一条干净的白毛巾。“洗澡水来啦！”他说。放下这些东西后，他便轻快地哼着曲子，离开了。
莱莉亚一跃而起。她满脸兴奋地甩掉斗篷，解起上衣的纽扣来。对洗澡的热情，使她忘记了卢修安还站在一边。
扣子已经解开了两颗。卢修安看到了她的雪白脖颈，和纤细锁骨。
他不禁涨红了脸。
“我、我去楼下吃点东西。”他结结巴巴地说着，逃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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