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廷根帝国的南部迎来了一年中最唯美的季节,和煦的春风与湿润的空气所拥有的魔力,以往足以让城中的闲汉劳动起来,干些杂活,活动下筋骨,因为没人愿意任这大好时节白白溜走。然而对于奇士墩堡内罗贝尔家族来说,它更像是一阵令人猝不及防的冷风,让人汗毛打紧。
站在城墙西南角的塔楼上,可以俯视到城外的磨坊和小溪以及城内大部分的建筑。只不过空无一人的巷子反而让身在高处的人背脊愈发的凉,与之相匹的是听觉上的静谧。而原本应该来往着满载货物的贸易马车的石道上,停驻着一群不速之客。
年轻的贝昂利多·罗贝尔身边则站着三个单薄的身影:农夫奥肯,猎人邓巴尔和一个身高只有他三分之二的小塔迪。几个小时之前,他还躺在旅馆的床上和同行的商人们聊天;而现在,他被迫带着这几位乌合之众戍守在塔楼上。
“狡猾的小妮子!”他恨恨地说道。
他带着因为被摆了一道而含愤的目光一一扫过城外的两百个全副武装的壮汉,却被手下看作成了“欲要决一死战”的气势。所以,奥肯忍不住地问他,“大人。”他小心翼翼地,不敢有丝毫冒犯,“您知道我们的援军什么时候能到吗?”
贝昂利多不禁暗地里为自己的新称呼自嘲,他算个哪门子大人,不过是个倒霉到极点的半吊子商人兼佣兵罢了。
“马上吧,大概。”他心不在焉地回应道,然而思路又被一阵料峭春风扯远了。
……
上周末,莉莉丝告诉他有一份和他有关的奇怪的保单,“据说是你远房叔叔的家伙莫名其妙地死掉了,而他生前曾经在我们这里投过一份保单,内容是一旦他意外离世了,要求保证格温忒琳·罗贝尔的安全,并支付给她一笔保险金。”
这份保险单其实没有丝毫奇怪之处,只是一份普通的人身保险。不过,要知道他所代表的“神恩保险与佣兵协会”乃是与“狮心者联盟”和“烈酒醉天使公会”并称为“剑&戟&盾”的大型公会。一般只有王公贵族的活儿才轮的到他们这些公会佣兵出马。从这个角度上来看,一份平民百姓或是小贵族的保单传到他手上还真是稀奇的很。
当他问道,为什么玛丽莲会把这种低级任务交给完全和家族脱离关系的他时,莉莉丝满脸不高兴地撇下他到厨房觅食去了。
“报酬呢,我的报酬?”贝昂利多跟在她后面追问。
“呜呜呜呜……”莉莉丝的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嗯?”
“牢女仁地咦个稳,唔呣。”
莉莉丝嘴里塞着两个最爱吃的紫薯三明治,声音虽然走样,但并不妨碍听明白了含义的贝昂利多,震惊地望着她。
“你就、就、就这么答应她了?”他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唔嗯!所以这次就你一个人去好了,反正这种简单的任务评级还是个A+,完成之后刚刚好能提升我们的等级。只要你过去把那个孩子带进教会,付给她保险金,不就好了?不放心的话你也可以把她带回家养着就算每天抱一抱占占便宜再加上老女人的一个吻你也不算吃亏嘛!”莉莉丝惊人地吞掉两个三明治之后,一股脑地向他倾泻出来。
“带回家……占便宜……不吃亏……等等,等等。”
绞尽脑汁才把乱码一样的文字梳理成句,然而贝昂利多的脸色并没有因此有丝毫的好转,反而愈发红胀,之后由红变紫。
“你——这——个——大——笨——蛋!”他大叫道,把小妮子唬得一愣一愣的。
“虽然我承认女人爱吃醋这一点没什么大不了,偶尔因为吃不到零食躲在家里不出工也好,或者随便拿‘实在看某个路人不顺眼’的借口不上街采购食物也好。但,但、但!但是你不能干这样的傻事啊!”贝昂利多一气之下抓起剩下的三明治放进袋子里,尽到监护食物的责任。
“像我这样才貌出众的男人,本来就应该像个贵族一样潇洒工作然后跑到大街上游手好闲。但是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这个吃货,让我陷入了多大的经济困境?”
“上个月总共出了两趟工,结果你一次买了三十多个紫薯三明治、二十块奶油蛋糕、七八袋可可曲奇还有足够我吃二十天的炼乳面包,天神啊,三天就给吃得一干二净。”
向神灵感慨过后的贝昂利多很快把头又转了回来,对着可怜的莉莉丝。
“结果就在你填饱肚子而我却饿得发慌的节骨眼上,你以为我就会被玛丽莲那家伙的一个吻满足了?”
小姑娘配合地摇了摇头,但是由于内心正在怂恿她点头,所以变成了用脑袋画圈。
“更重要的是——”
贝昂利多吸了口气,思索怎么开口。“你这个不配做商人的笨蛋连报酬有多少都不问清楚!”
“我、我不是说了,就一个吻么。”莉莉丝被他疾风暴雨般的责问说得不敢还嘴,只是怯生生地回应道。
“问题是这个吻到底是多少啊?”
“是、多、少?”
女孩儿疑惑了,难道说一个吻这个已经被明确冠以数词的东西里,还包含着其他可以用数词描述的东西吗?
“就、就是它、它……”贝昂利多又结巴了很长一段,“到底、到底有多少……”
“有、多、少?”
疑惑继续中。
“就是到底有多长时间啊!”
大声吼叫着,也顾不得了。强行面不改色的后果就是被对方暗地里质疑了,不过那也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一定要完整的解释清楚。
“一个一秒钟的吻和一个一分钟的吻,啧啧,完全不会一样啊。”他这次一个字一个字地完全解释清楚了。“你说呢?”
“啊、咧?”莉莉丝歪着小脑袋呆住了。
……
“到底会有多长时间呢?”贝昂利多不禁喃喃自语。
在他看来,这种家族式的战争总不至于把他一个堂堂魔法师陷进去。
“大人,援军就算来了,也不会来支援我们的。南城墙和西城墙已经在交战了。”刚刚探查完情报的小塔迪回应他到。
“不过托您的福,我们的敌人被您的魔法困惑了,他们一时半会儿还会犹豫要不要从这个方向进攻。”他接着说道。
“啊……”贝昂利多的思维终于又被扯了回来,环顾塔楼两侧的魔法镜像,颇为无奈地说:“看来我们马上要想点新法子了。”
映射兵力最多的南城墙从而得到的镜像,做着与南城墙士兵们如出一辙的动作,他们弓起身子对着攀城之敌大声咆哮着,一副临战前的景象。可诡异的是,贝昂利多这边的敌人距离城墙尚且有一段距离,这些“士兵”们的反应明显不太相称。
糟糕的是,这个缺点似乎被对方捕捉到了。
“他们看破了镜像,准备要攻城了!”奥肯颤声道。
两百多个士兵整齐地排成一道人墙开始举盾前进,云梯被高举在头顶,每前进50米速度就会加快一些。整齐划一的动作给人以相当的压迫感。
“只差三百米了,大人!”一直沉默寡言的猎人邓巴尔忍不住了,身为猎人的他对于距离异常的敏感。
“我想如果现在停止镜像的话,我们恐怕还能为您腾出一定的施法时间。”
倒是三个人中最机灵的小塔迪,率先站了出来摆明了立场。他见过真正的大魔法师施法时的样子,知道那是需要吟唱一段时间并加以保护的。而之前镜像设置期间,虽然没有听到那样长篇的吟唱,但贝昂利多嘴皮子上的动作已经令他确信。
“你是个见过世面的小贵族,是吧?”即使是形势危机,贝昂利多仍然抽空弯下腰,饶有兴致地问道。
“是的,大人。”
“那么就没必要叫我大人了,年纪长可不代表爵位高。”
“可是,大人现在……”
“对了,到现在我还不知道我们的敌人是谁呢。”贝昂利多笑了笑,脸上的表情轻松得很,暗自却凝神瞥了一眼下面的敌人。
“是福瑞森家族,大人。”孩童还是毕恭毕敬地回应道。
福瑞森家族,在他记忆深处的某个地方,告诉他似乎是个很久远的名字呢。
“一百五十米!”
城墙上的镜像早就随战事的延伸而乱作一团,南墙与敌人交战的激烈场面此刻也在西南角上演。只不过无声的战斗更像是一场表演,画面上的惨烈搭配现实中的空无一物,倒是激发了“观众们”的血性。
敌人的队形潜移默化中发生了变化。
刚刚还躲在持盾步兵后面的双手重步兵冲在了最前面,面对没有威胁的敌人,这些刀口舔血之人的目光中无一不透露着轻蔑。他们知道那是上面的家伙在装腔作势,不过马上,他们就能尝到把这些胆小鬼统统从乌龟壳里揪出来、然后在一片讨饶中送去见死神的**了。
“邓巴尔,点燃那些稻草。”贝昂利多终于下了令,他让邓巴尔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计划射出火箭。
三、四个燃烧着的稻草堆点缀在敌人前进的路上,指望这点火能把下面的人烧走显然是不可能的。反而像是给节目助兴一般,引来一片桀桀的怪笑声。
士兵们前进得更加肆意,神色中的**和欲望被这种挑衅一般的举动点燃;为了最快架设云梯,持盾步兵给抬云梯的人留出了更大的空间……
塔楼上的四个人,除了贝昂利多以外,无不面色凝重,而贝昂利多的嘴角却慢慢地挑上去,似乎猎物已经走进了圈套一般。
“五十米,大、大、大大人!”奥肯失声道。
“准备!”贝昂利多突然高举右手,俨然一副施令官的样子。其他三人完全没有理解这样做的含义,也不知道他这是对着谁发号施令。但是,就在愣神之际,他们听到了塔楼侧面整齐的声音。
“嚯!”
有点像军队齐齐转身的声音。然而不仅如此,猎人邓巴尔睁大眼睛,跟随着外面的声音,嘴里小声念着——
“举弓,勾弦,上矢?”
下一秒,城墙下狂笑着的士兵们,脸上的表情有了微妙的转变,最后狰狞着的笑脸竟然硬生生的僵住了。因为他们发现原本城墙上和“另一伙人莫名其妙战斗”着的镜像,忽然停止了厮杀,反而表情严肃地转而面向他们。最重要的是,“它们”的手里并非空无一物……
——“放箭!”随着右手狠狠地斩下,箭雨破空。
“埋伏!埋伏啊!啊啊啊啊啊呵……”
瞬间惨叫声此起彼伏,由这些镜像射抛射出来的箭,却是真真实实的光与火之箭,漫天火矢瞬间点燃了士兵和春草。还没来得及掩护战友的持盾步兵见势不妙,就抱着盾连滚带爬地被烟熏了回去。于是,映入四人眼帘的就是被抛下的云梯、满地发光的箭簇、熊熊火光、中箭哀嚎的敌人以及七歪八横的尸体。
过后,一切都安静了。
在受到震撼的众人跟前,贝昂利多不禁有些洋洋得意,“哈,这招‘逆光’可是等了你们好久啊。没想到吧没想到,哈哈哈哈……”
就在贝昂利多大笑不已的时候,小塔迪跑到门后面吃力地把硬木栓拴在了门上,然后从墙上拎回两面盾回到三人身边。
“大人。”他用盾碰了碰贝昂利多的肩膀,让他清醒了过来。
“嗯?”贝昂利多意识到了门外的异常。他看了一眼另外两个人——均是手持武器准备迎战的姿态。
“砰砰砰!”
有人在使劲踹门,然后又变成撞击声。
“天杀的!”
贝昂利多马上双手放在胸前,凭空画出一些符号,意图马上制造出一面魔法护盾来。可看样子,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可恶。”正可谓前一秒天堂后一秒地狱,在场的诸位已经不得不面对死亡的威胁。
“盖瑞,你确定那个魔法师就躲在这个塔楼里面?”一个粗声大汉的声音传来。
“他妈的,老子亲眼看到那个该死的魔法干掉了下面一百来个对家族忠心的士兵,现在我要把他大卸八块。”
“好吧,我得承认装腔作势一直是罗贝尔家族的美德,不过不用担心,马上就要见分晓了。”说着,一个比刚才更猛烈的声音伴随着一个闷哼冒了出来。
“哐!!”
门顿时被撞的四分五裂。
而先进门的盖瑞则迎来了一份“见面礼”——“叮”的一声,一把飞刀插在了他的钢制盾牌上。
“呦,快看呐,一个勇敢的小男孩。”
福瑞森家族的士兵们鱼贯而入,把缩在一隅的四人围了起来。少说五十个人十几种兵器对阵一柄长矛,一把弓和两面盾。
“那个该死的家伙在哪?”被称为盖瑞的山羊胡怒吼道,“别告诉我你个没卵的东西还他妈要躲在一个十岁的小男孩后面!”
“是我!”贝昂利多大喊。
“嗯。”盖瑞也不搭话,从手下手里拿来一把弓,提起便射。“好教你也尝尝被一箭穿心的滋味!”
又是“叮”的一声,箭撞到不明物体上被弹开来,一块箭尖上面的倒刺反而弹飞回来给他自己的脸上添加了一道风景。
“妈的!我一定要你死得好看的不得了!”他狠狠咒骂。
“我早跟你说魔法师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你最好让大家伙一起上,一了百了。”旁边那个大汉拍了拍山羊胡的肩膀,却被甩开了手。
“我倒要看看魔法师有什么稀奇的。”他一伸手,弓箭和长矛齐出。
“放!”
“叮叮呯叮……”
贝昂利多还是毫发无伤。
可紧贴着贝昂利多的奥肯脸上溅满了血和脑浆,他失魂了似的转头看着另一侧的邓巴尔——他脑袋上插着一只短标枪,死的不能再死了。
小塔迪愤怒地盯着对方,然后回头望向贝昂利多,他觉得这个男人肯定还会有后手,就像刚才一样。不过后者轻轻摇了摇头,告诉他他也无能为力。
“你看,到头来不是乖乖等死?”
余者皆玩味地盯着剩下的三个人。
突然,从门外闯进来一个士兵。他在盖瑞耳边言语了几句,后者神色立变,眼角勾了上去,他警惕地盯着三个表情不一的人,一边撇头一边示意手下快撤,“走,走,快走!”
待到全数退走,贝昂利多终于松了口气,看来还是对魔法师的忌惮最终救了他们一命。不过,他们临走前还是带走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邓巴尔是个好人,唔唔……是我害了他。”奥肯终于忍不住涕泗俱下,瘫坐在地上,他虽然胆子小,但也是个有感情的普通人。
“唉,谁说不是呢。”贝昂利多这场面见的多了,只能少言安慰他。不过这种虚伪的唉声叹气,他实在不太擅长。
窗外的火势和烟气也渐渐消弭了,毕竟只是一片开阔的草地。只留下一具具烧得半焦的尸体,还有几个没有死透却连哼几声也发不出来的家伙。
其实此刻只要探出身子,就可以从塔楼的窗户向外看到城墙根下的状况。而贝昂利多只是站在窗边,看到了一面不同于罗贝尔家和福瑞森家的旗帜,听到了马蹄声和喊杀声,就不再深究了,他知道这仗打赢了。
只有小塔迪大着胆子跑出了门。
不一会儿,他带着兴奋回来,高喊着:“是高地骑士团!康奈蒂小姐的军队。她亲自率骑兵过来支援罗贝尔家族。”
“康奈蒂……小姐?”
贝昂利多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马上又打起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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